在數千小沙彌的努力下,每棵桃樹的枝椏都被涂上了藥水,傍晚時分,便有花苞鼓了出來,月上中梢的時候,就會有大片的桃花盛開了。
幸而因為今天的慌亂,沒人會在這個時間來拜訪普陀寺,更沒人有閑心來爛柯山賞桃花,這一山桃花都落盡的事情也就瞞得過去。
小沙彌跟眾弟子都清楚一山的桃花突然落了,卻都不知是為何落的。苦禪凈賢嚴令今天的事情不得吐露半個字,眾人也都禁了聲,畢竟一群歹人從他們這么逃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不過,這桃花都落了一事,還是瞞不過一些有心人,他們可都時時關注著普陀寺。
月上中梢,無數的桃花盛開,釋放出了暗香,將一切事情都拉回了平常。
苦禪靜坐在蒲團上,間或敲一下木魚,思量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那個叫王石的年輕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難道僅僅是要尋六祖打聽消息?既問了我十八寺的情況,卻又為何要離開呢?說是要一覽禪宗的勝地,這樣的鬼話傻子才信。這人難不成要游歷十八寺?”
篤,篤,篤。
苦禪想不明白,只得百無聊賴地敲著手中的木魚,消磨著時間。
偌大的寺院,也只有這木魚聲,倒是顯得格外幽靜。
“這年輕人實力如此強橫,哪怕是六祖都未必可以與之媲美。看起根骨,年齡不似偽造,中域何時出了這樣年輕的人杰?難道是九家或者是武宗的人?”
“不像!此人刀法詭異,從未見過。不過料想九家跟武宗近百年來出的英才,也戰力上也未必強過這年輕人,當真是后生可畏!”
正在苦禪思索之際,一雙比初放桃花還要柔嫩的小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替他輕輕揉捏起來。
“小師太,今晚你要聽什么經?”苦禪不再去思索,笑盈盈地說道。
“老方丈,您只念經嗎?”
“當然只念經,我對小師太還有二心不成?”
于是,木魚聲消失了,只剩下了念經聲,在八重院落里,在滿山的桃花中回響。
白馬黑車沒有停,一路向北行駛。
向北便愈發寒冷,諸多地方都是積了厚厚的雪。
到達寒寧山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幸而月白如銀,樹影輕描,景物都能看的清楚。這里的月光,比其他地方的都要白上一些。
馬車停在了山下的路旁,王石沒有讓油花與花枝猛人跟隨,獨自一人向著寒寧山走去。
寒寧山上有一座寺,名為寶華寺,跟普陀寺一樣,也是十八寺之一。
十八寺不僅是禪宗的分支,代表著禪宗的門面,各自有著武學跟禪修的特點,在景色上更是各具特點。
普陀寺有著開不盡的桃花,寶華寺的月光卻從未斷絕過,并且月光出奇的亮,使得這里的夜間從不需要什么燭火,穿針引線都可以使得。要是再碰上雪天,屋子里都會被映的白亮,明晃晃如銀。
幾千年來,寶華寺中都沒有存放過一根蠟燭。
白日的香火剛剛燃盡,從高墻飄出,將清冷的石頭也熏得昏睡過去。冷月一照,這山間便格外的安靜。
王石移步到緊閉的黃釘紅門下,輕輕敲門。
篤,篤,篤。
如同敲木魚般的聲音,將里面的小沙彌給擾醒。
“誰?”小沙彌驚問了一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向著寺門走去。半夜來訪,大陣對其卻并沒有半點的反應,著實有些奇怪,看樣子來人的境界怕是要比諸位神隱境的師父要高許多。
只不過這么多年來,還沒聽說誰明目張膽殺上山門的,是以小沙彌實在是不需要害怕什么。
王石只是靜立在寺外,沒有說話。
小沙彌在門內貼耳聽了聽,又暗罵自己愚蠢,大陣都沒有反應,自己一雙耳朵又能聽到什么,他沒有開門,只是悄悄拉開了門孔,向外望去,希望不要瞧見一具骷髏。
“誰呀?”小沙彌再次喊了一聲,準備將那門孔給關上。反正這里有無數大陣,且由他在外面敲,諒他闖不進來。
王石輕咳一聲,說道:“我找大風歌。”
突然聽到聲音,小沙彌嚇了一大跳,穩下心神后暗罵了對方一句,然后說道:“我們這里沒有大風歌。要是燒香拜佛,入門求學,亦或是上門找茬,還是請明天清早吧,今天實在是太晚了,都睡下了。”說著,小沙彌就打了個哈欠,要將門孔給關上。
“你去告知一聲,就說門外有人要找大風歌,就會有人明白的。”
小沙彌又打了一個哈欠,不耐煩地說道:“你還是走吧,這里陣法很多,要是你亂闖,怕是會死的,我要回去睡了。”
王石不得已,左眼中出現了盤龍虛影。
大張旗鼓地攻上山門必定會被無數人察覺到,王石還不想那么張揚。
小沙彌僵硬了一下,立刻跑向了旁邊的小院,急沖沖的闖進了門,將他的師父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發瘋了,你?”那僧人面有怒色,急忙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床,好似藏住了什么東西。
“師父,門外有人說要找大風歌。”
“什么大風歌?我們這里沒有大風歌!就為了這么點小事來打擾我?我打不死你…”那僧人剛舉手剛要打,眉頭忽而一皺,手臂縮了回去,呢喃道:“大風歌…大風歌…大風歌…”
忽然想到了什么,僧人顧不上沒有穿好的褲子,去找他的師父去了,于是一個個的師父找下去,將這里的三位凈賢都給請了出來。
朱紅大門直接被踢開,一眾僧人攜著降魔棍沖出,四下的山石發生著輕微的移動,好似有著巨大的陣法在嗡鳴。
“就是你要找大風歌?”
三位凈賢身著五彩袈裟,手持降魔杵,胖瘦不均,高矮不一,皆是一臉怒容,看樣子是不會好好講道理了。
想來也是,禪宗這些人一聽到有人叫自己六祖的外號,自然是氣的七竅生煙,還以為是有人故意來羞辱他們。
王石已經見識過苦禪了,對于眼前這般架勢也是在預料之中,微笑著點了點頭。
“給我拿下!”
隨著一聲令下,無數的招式紛飛,整齊有序地向著王石襲來,那架勢完全不打算留個活口了。
王石卻忽而消失在了原地,越過了眾人,一步步地向著山頂走去。
三位凈賢在心中吃驚道:“竟然可以在神隱境有這般造詣?”
知曉普通的弟子不是其對手,三位凈賢大手一甩,提起降魔杵便向著王石包圍過去。既然王石走向了山頂,那正好可以將他給擒住。
五彩袈裟從凈賢手中飛出,飛速的擴大,好似要將王石給包裹住。降魔杵在空中一定,道道空間裂紋出現,怕是在三人之間任何空間傳送都是無效的了。
三位凈賢互成犄角,將王石困在其中。
王石沒有在這三人的神情,只是抬頭望向那輪皎白的明月,輕笑著說道:“這么好的月光,擋住了十分可惜。”
“喝!狂徒伏誅!”
三位凈賢不敢大意,紛紛施展出了最強手段,準備將這人先行擒住再說。對方有恃無恐地闖入山門,還叫囂著要找六祖,必定是要些本事的。
忽然之間,王石手中刀斬了出去,遠比三位凈賢的出手快得多!
黑暗驟降!
幾千年來都有月光的寶華寺,今天忽而變成了墨汁般的漆黑,眾僧人竟然不得不拿出諸多的照亮物品。然而平日里寶華寺就嚴禁一切發亮的物品,為的是能夠凸顯月光的白亮,現在突然沒有了月光,眾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了。
三位凈賢也深陷黑暗之中,最可怕的是這黑暗完全隔絕了感知,使得他們也不敢妄動,全神警惕著四周的一切。
“那人走了沒有?”
“如此強悍的人,為何來我寶華寺?”
“得罪我禪宗,對其有何好處?”
三位凈賢窮盡心思,想出了千百種可能,卻都跟王石的目的風馬牛不相及。
好在平日里這些弟子就管理甚嚴,即便是陷入到黑暗之中,也沒有完全慌了手腳。全部都立在原地,沒有一點動作,防止發生什么意外,就這樣生生挨到了天明。
當清晨的光芒照在眼睛上的時候,這些人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感受這重新活過來的滋味,不由得大口地呼吸起來。
至于昨晚的那個來客,早已經不知去向。
幸好這山間昨晚靜悄悄的,也無有其他來客。三位凈賢嚴令眾弟子不得談論有關昨夜之事,否則立刻派遣其成為苦行僧,衣衫襤褸地游歷世間。
眾弟子好像全然將昨夜的事情忘記一般,今日仍舊開門迎客。
即便隱瞞的再好,寶華寺被人遮了一天月光的事情也是有人知道的,這樣大有文章的事情立刻通過各種暗渠傳了出去。
禪宗十八寺遇襲,被人以大神通遮住了月光。這樣的消息,幾經輾轉,便會變得相當離譜了。
當然不會有人知道,一輛馬車載了滿滿的月光繼續向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