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禪說的話落在眾弟子的耳中,不啻為真正的驚雷,他們霍然轉頭,瞪大眼睛看著苦禪,喊出話的時候聲音都已經變形。
“師父!”
“師祖!”
苦禪抬起頭,看了眾位弟子一眼,突然怒火中燒,喝道:“喊什么喊,我還沒死,喊的跟哭喪一樣!”
眾弟子忍住了要向著苦禪撲上去的動作,再轉頭看向王石的時候,憤怒不知道翻升了多少倍,完全就是在看地獄惡鬼。
普陀寺何時受過如此的恥辱?
如果不是苦禪想要誘殺一批亡命之徒,平日里都是由三位凈賢坐鎮的寺廟豈容他人來放肆?禪宗十八寺,何時曾經在一個小輩面前丟了連綿?今日哪怕是拼上了性命,也要讓這狂徒留在這里!
最重要的是,這人或許知道“大風歌”的下落,必須要留下他!
苦禪看向王石,低聲說道:“施主,你是要殺還是要剮?”
先前苦禪出了一劍,王石斬了一刀,勝負已分,苦禪深知自己仗著法陣也贏不了對方。他的氣量還沒有小到不會認輸的地步,這樣情況下主動認輸更好一些。
油花收起了毒線,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去威脅這里的小弟子。他向后退了一步,立在王石的一側,微微低下了頭,腳下卻有著察覺不出的毒正在沿著石縫的紋路延伸出去,他總要預防著各種不測。
花枝猛人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們不過是來找個人,你們就如此針對,如果不是我家主子更強,今日若是敗了,我等下場又是如何?哼哼,就算是剮了你也不為過。”
“大膽!口出狂言!”眾位弟子手中的降魔棍在地上一杵,氣勢紛紛爆發,瞪向了花枝猛人。
“既然輸了,那就該有個輸的樣子。不服,那就再來!”花枝猛人毫不示弱,身上的咒印發出了強悍的威壓。
王石向前走了一步,花枝猛人便閉上了嘴,安靜地立在了一邊。
看向苦禪,王石說道:“我只是來找大風歌的,不知道大師有沒有聯系到他的辦法?”
眾弟子眼中的怒火燒得更猛,要不是苦禪在身后,他們恐怕立刻上去拼命了。大風歌這三個字,明顯是在侮辱禪宗,這是哪個弟子都無法容忍的。
苦禪認真看了王石一眼,眼珠一轉,疑惑地問道:“施主只是來找大風歌的?”
王石點了點頭。
“并不是大風歌安排你來的?”
王石看苦禪等人的神情,只是稍微一想心中便有了個猜測,便耐心地說道:“我找到了大風歌的分支,他讓我來這里找大風歌。”
“師父,還跟他費什么話!只要困住他一時,待其他兩位師父趕回來,制服這狂徒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師祖,山門不可辱!弟子愿舍命一戰,使兇徒伏誅!”
“我等皆愿舍命一戰,衛我禪宗!”
眾弟子齊聲高呼,聲勢真的不是一般驚人。
“住口!”苦禪怒吼,將身后的眾人給壓了下去,然后長舒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呢喃幾句,平復了一下心境,說道:“施主,我們之間想必是有誤會了,還是請到后院一議了。”
王石點了點頭,不經意間向著左側望了一眼。
好似有一片桃花飄了進來。
某棵桃樹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痕,一柄薄薄的木劍從其中破出,搖晃著飛回到了苦禪的身邊。
苦禪接過了木劍,心中一定,再次行禮,說道:“多謝施主。施主這邊請。”
在眾弟子的怒目之下,王石三人走入到了后院之中。
有著苦禪凈賢的命令,他們這些弟子還不敢造次。不過待王石進入到后院之后,他們忽然想起師父的仙劍是搖晃著飛回來的。
“難道師父真的輸了?只一劍就輸了?這怎么可能!”
坐定,小沙彌擺上了最好的清茶。
苦禪沒有太啰嗦地寒暄,問道:“想必施主是不知道大風歌到底是誰了。”
“愿聞其詳。”王石放下了茶,表示自己在認真地聽。
“施主可知我禪宗內部制?”苦禪頓了頓,看著王石的神情,判定對方并不知情,便繼續說道:“禪宗共有九山十八寺,以五祖為尊,其下是一百零八宗,鎮守我九山,再者便是三百六十凈賢,分部于十八寺及天下間,老僧便是其中一凈賢。”
王石略有吃驚,他之前對中域的實力有所估計,卻沒有想到這三大宗的實力如此龐大。
苦禪不過是三百六十凈賢之一,也就說禪宗內至少有三百六十位人仙境巔峰的強者!那么一百零八宗呢?還有那傳說中的五祖呢?
由此再推論下去,難以想象最為強大的陰陽門到底是何種樣子。僅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與之為敵。
苦禪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口中的大風歌,是我禪宗第六祖。”
前面的吃驚還沒有完全消化,王石便再吃了一驚,任由他想象力再豐富,也沒有想到大風歌會是這樣的身份。
“可惜我禪宗六祖違反教義詆毀五祖,自立山門,反了我禪宗,如今正在天下間游走。五祖也當他是年幼頑劣,不予處置,但令我宗門弟子,若見到六祖,立刻將其帶回山門。”
王石現在也堅定了自己的猜測,說道:“于是你們也在找他。而他知道你們要找他,便故意引一些人來找你們麻煩,好讓你們也不痛快些。”
苦禪點了點頭,說道:“施主聰慧過人。你我皆是被六祖利用,才導致今日這場誤會。”
這場誤會斷然不是故意設計王石的,怕是大風歌在天下間廣撒網,瞧見一個值得下注的人便下一注,誘使這些人去找十八寺,兩者一見必然大打出手。可以料想禪宗各地的寺廟宗門最近這些年月都沒有安寧過了。
王石心中略有失望,沒有想到到頭來還是白費了功夫,還是不知道那游歷天下的大風歌在何處,也就無從得知他想要的消息。
苦禪看了王石一眼,說道:“施主年輕有為,如此年輕刀法便臻至化境,突破人仙境更是指日可待,果真是后生可畏!若是施主非找我六祖不可,不妨暫且留下,待到各地寺一有消息,老僧便告知施主。要不這茫茫天下,僅憑施主一人,又何處尋六祖呢?”
不論是寧一還是二丫,王石知道的消息都太過稀少,他已經問過太多的人,知道唯有靠大風歌才有可能找到線索。
如今卻找不到大風歌的半點線索,下一步又該如何呢?僅靠他一個人,又怎么可能找到大風歌?
苦禪想要留下王石卻是另有一番想法,他熟知中域各大勢力極其功法,可眼前這人的刀法他卻看不明白,以致于他最強的一劍都落敗,這著實讓他大吃了一驚。
身為凈賢之一,苦禪知道自己算不上中域頂尖強者,可他最強的一劍也強過大多人仙境,足夠證明眼前這年輕人刀法之強,竟然都可彌補境界上的差距。
如果眼前這人能夠加入禪宗,那么未來成就至少也可成為一宗。只要將這年輕人往九山一放,那一群老禿驢保證讓他老老實實的剃度了。
丹宗靠錢財發展,武宗靠戰爭發展,禪宗可就是靠著一張嘴來發展的,一塊石頭都會讓他們給說的開竅了。
一時間所有的線索都斷了,王石不由得沉思起來。
必須要找到大風歌才行!可是天下之大,又如何找到大風歌?如何找到大風歌呢?
“施主,你意下如何?”苦禪微笑著問道。
聽著苦禪催促的聲音,忽然之間,王石想明白了一點,他看向苦禪,露出了微笑,說道:“那么在下就在貴寺叨擾了,還要想大師討教一些事情了。”
苦禪也笑了起來,說道:“山間野寺,陋室寒床,施主莫要嫌棄了。”
一杯茶盡,便有小僧又換上了一杯。苦禪跟王石相互吹捧了一番武學上的事情,深入交流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各懷鬼胎地分開了。
被摧毀的院落轉眼就已經被修復,怒火無處發泄的眾弟子下山去逮住了幾個逃的慢的兇徒,八成是會活活打死他們了。
王石帶著油花跟花枝猛人走出了重重院落,沿途上還是遭受了各種怒目。不過這些小僧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畢竟苦禪凈賢已經下了命令,他們也無法違背。
站在山門前,向著山下望去,已然是無數孤零零的桃樹枝。
桃樹間有著無數的小僧人,提著木桶,用刷子蘸了其中的藥水,在桃樹上仔細地作著畫。
“真是奇怪,這桃花怎么在片刻間全部落盡了?”
“我們這山寺的桃花何時斷過?瞧這樣子,要是我們不出這苦力,這桃花怕是要斷上一旬了。”
“我們這些小沙彌也只能干這樣的苦活累活了,真不是何時能混上個入室弟子當當,也好威風威風。”
王石看了一眼那被桃花覆蓋滿了的地面跟溪水,笑著說道:“我們走,去看看禪宗的諸多寺,是否也像這普陀寺一樣有這么多的桃花可斬。”
白馬黑車,碾過了無數桃花,向著北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