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寒色。
這里的寒并不是雪,而是夜。
如霧般的黑色,覆蓋在這千里江山上,像是黑色的雪,歷經滄桑歲月,滲透進了每一塊石頭之中,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好像是一幅水墨畫,卻只有黑色,沒有白色。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即便知道了也找不到。就如同世人皆知世外桃源,卻不知如何去往。即便是到過的人,再出來,就忘了道路,就連留下的標記都消失不見。
江山千里,寂寂無聲,若隆冬寒雪后的天地。
來到過這里的人,未必會產生什么恐懼的情緒,也未必會覺得這里詭異無比,但是一定會有股黑色在腦海中繚繞不去,就好像是一個人生下來就必死一樣,那是無可避免的。
身穿一身黑袍的坤主,踏入這里便融了進去,在千里江山中前行,越過山川,淌過長河,仿佛冬夜里冒雪前行的旅人,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到了目的地。
站定,拂去了一身的風塵,坤主進入到了一座城池。
不能說是一座城,因為這里沒有城墻,只有無數的建筑。
街道,房屋,都是黑色,像是黑玉上雕刻出來的,跟真實的一般無二。若是沒有這股黑色,完全可以供人使用。光是根據這些建筑,就可以想象出那嘈雜的聲音。
用了很長的時間,坤主才走完了大部分路途,終于來到了一座宮城,整理了衣襟,走進去后,在大殿外鄭重地跪了下來。
前面還有很長一段路,路的盡頭是無數臺階,再往上才是一座大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那層黑霧將什么都給遮擋住了。
這里跟帝王的大殿并沒有什么兩樣,同樣的雄偉壯觀,不過是透著一股黑色。
然而,位于六十四位陰陽主之首的坤主,臉上卻盡是虔誠的神色。
好似有微風起,吹動著絲絲縷縷的黑霧,輕拂過這里的每一樣東西,像是細細的低語。宮殿中輕柔的黑紗揚起,緩緩地飄蕩,好似有人在起舞。
有腳步聲響起,很輕,落在人的耳中卻很清,因為這里太靜了,而坤主更靜。
坤主微微頷首,面色不變,像是畫中的人,等候著命令。
一道身影從黑色中透了出來,若隱若現。
寬大的長袍逶迤在地上,看不清上面繡著何物,可能是圣龍神凰、蒼穹星河等瑰麗景象,也可能什么都沒有,只是單純的黑色。長袍看起來很厚,可能會有很多層,卻沒有將主人的身材給遮蓋住,反而更好地顯示了出來。
如巍巍高峰,如滾滾長河,那人就像是天地間誕生一般,擁有著人最完美的身形,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來,盡是美感。
對于人來說,人本身就是美的,無關男女。
長發如瀑,玉冠高懸,那人背負著雙手,微微抬頭,向著天際望去,仿佛手可摘星辰。
這里便是陰陽殿,這人便是大司命!
黑霧說不上濃,只是有些輕,一點紅光便趁著這個間隙在天際閃了一下。
大司命好似笑了,自語道:“破了本命星,如何安身立命?是離主的事嗎?”前一句在說景象,后一句則在對坤主說了。
坤主輕聲道:“啟稟大司命,離主走了。”
“他等的人來了。”
坤主不再言,等著命令。她深知大司命對一切都可以洞悉,她需要做的只是跪在這里遵守命令便是。
大司命好似思索了一下,說道:“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是。屬下告退。”
坤主起身,再拜,退出了這座宮殿,走出了城池,離開了這千里江山。
大司命走回了大殿中,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說道:“毀我樓宮,盜我經文,壞我戒律,惑我圣徒,曲我星辰,解我仙法,葬我大道。如今,終于來殺我了嗎?少司命!我那親愛的孩子!”
大殿之后,是通往地獄的深淵,如同被人斬掉頭顱的脖頸,一片廢墟。
王石體內不剩下丁點的靈力,星空般的氣海竟然完全空了下來,就好似一個偌大的王朝竟然沒有人了。
戲子身上的傷也沒有完全痊愈,拼命去接住王石,使得他渾身的傷口再度開裂,然而他都可以忍著,墊在王石的下面,承受了所有的沖擊。
只是很小的灰塵揚起,戲子跟王石兩人都穩住了身形,看著天空上綻放開來的巨大紅色。
那顆天煞孤星終是被射了下來!
紅色在飛速擴張,最后化成了巨大的煙花,逐漸消失。
壯觀的景象是無聲的,卻更加震撼人心。
星空開始隱退,漫天的星辰也都如同燈火漸熄。遮擋太陽的烏云突然開裂,亮白的光透了下來,讓高抬著頭的人不由得產生了眩暈感。
一抹如血的艷紅,卻永遠留在了人的心上。
能夠看到星辰被認為射下來,怎么看都是人生中最為震撼的事情。
幾乎所有無名之地的強者,都還陷在震驚之中,使得這里也就陷入到了安靜之中。
“還沒來。”戲子輕聲提醒道。
戲子對局面看的很清楚,知道自己跟王石現在的處境,多停留剎那都是增添萬分殺機,必須要立刻撤離才行,可是白馬黑車還沒有趕來。
“不急,好戲還沒有落幕。”王石淡淡地說道,向著墜落下來的十一望去。
仿佛鋼鐵鍛造了無數遍的十一墜落到了地下,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沖擊力讓他那亂哄哄的腦袋安靜了下來,使得他清醒地認識到了當前的處境。
心中的念頭還是如之前一樣,殺了王石!
都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刀客,將所有的事情毀于一旦!
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把闊劍跟一把長刀,十一怒目掃向四周,身上騰起陣陣黑氣,氣息愈發暴戾驚人。
刀客愣了很長的時間,才說道:“我們現在的敵手或許不應該是十一。”他對那射下星辰的一箭仍心有余悸。
“那個刀客,才是無名之地真正的敵人。”
“要是不能殺死他,只會讓他成為那兩個老不死相同的人,到時候誰都別想安生!”
“我們來殺他還是讓別人來?”黑袍第一次出現了猶豫,因為殺死王石意味著巨大的風險跟巨大的誘惑。
能夠一箭射下星辰的人,身上會懷有什么樣的秘密?而懷有這種秘密的人,又會有什么樣的底牌?
“我們來!”刀客的眼睛迅疾瞇了起來,手中的刀橫斜,一點雪亮刀光從其中閃出。
與其將機會讓給別人,還不如自己來搏一搏!
十一的目光落在了王石的身上,憤怒立刻全面爆發了出來,猛然向前一踏,手中的闊劍跟長刀全部斬了出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十一竟然率先橫飛而出!
“呵!晉升地仙,也不過如此!”
狂笑之聲在這片廢土上傳開。
刀光跟劍光交錯,在王石的一側斬出了巨大的溝壑,巨大的氣浪揚起亂石,在他的白衣上擊打出了無數痕跡。
只差一點,王石就會死于這道攻擊之下,然而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這場好戲,先前的事情對法沒有產生半點的影響。他身后的戲子,自然也是跟他一樣。
先前那震撼無比的景象,趕來的眾人都誤以為是十一所爆發出來的,自然就想要立刻殺了十一。
地仙,是不允許在無名之地中存在的,那將打亂這里的平衡。
十一重新站起,怒目看著那個上身的精壯男子,冷哼一聲,說道:“十七而已,自不量力!”
猛然飛旋,手中的闊劍飛出,十一低喝,腳下的土地驟然開裂,身影也迅猛地消失。
“飛凌虛!”
那位精壯漢子也冷笑一聲,根本不應戰,轉身便退,手中拳頭飛速攻擊,靈力被急速壓縮,成了無數燃燒的隕石,向著闊劍砸去。
緊接著就有著數人躍了出來,參與到了圍攻十一的戰斗中,戰斗瞬間狂暴!
“來不及了,需要立刻殺死刀客跟他旁邊那個詭異的人!”刀客瞥了一眼戰斗,立刻說道。要是被他人發現,他們可就沒有捷足先登的機會了。
看著那平靜異常的王石,黑袍也只能不再顧及那么多,身影迅速地消失。
立刻殺死王石,帶走他的尸體!
廢土的邊緣,君劍向著十一望去,瞳孔微縮,自語道:“不像啊!怎么可能會是你晉升到地仙了呢?身上雖然有地仙的氣息,但是太過微弱了,應該只是觸及到而已。絕對不是你射下的星辰。那么,會是誰呢?”
公子也同樣來到了這里,看了看了十一,旋即望向了君劍,接近著又向著某處什么都沒有的地方看了看,笑道:“居然還來了不少人,看樣子都想借此摸清底細,好去看看緋色之月了。”
“不論怎樣,十一都是始作俑者,他今天是非死不可!”
君劍這種甚至都強過十一的人,很快就發現了蛛絲馬跡,順著那道巨大的裂痕,看到了位于其一側的王石跟戲子。
幾乎與此同時,好幾個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那里。
“是他射下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