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使,姓宋?”
真金努力想了想,還是記不起太醫院里有哪個是姓宋的,回頭同隨行的幾個官員對視了一眼,都是搖搖頭,他們明顯也不清楚這人是誰。
“在哪里,帶我去看看。”
不過真金也沒多想,說不定就是哪個新近入院的太醫,這樣的情況不是沒有,他又沒有管著那一塊,認不得所有的人也是正常。
外面的動靜很大,沒有時間再遲疑了,劉禹有些不放心地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非常微弱,幾乎感覺不到,看來只能相信某著名老中醫開出的方子了,據說那種藥物見血封喉,好像這個人真的叫不出來了。
“你很幸運,能在臨死前得知真相,還有機會目睹真正的神跡,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天我是怎么逃脫的?馬上你就能看到了。”
在撒蠻灰暗的眼神中,這個侵入自己家中的兇手擄起左手的袖子,腕上系著一個布搭子,扯掉上面的罩布,露出了一串黑色的手鏈,看著毫不起眼,上面卻有著流水一般轉動的光彩。
從外間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大,若是神志清明,撒蠻甚至能聽出其中有多少人,和一些熟悉之人的特有步調,可惜他現在感覺到的是自己體內的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就連因巨痛而導致的叫喊都發不出多大的聲音,只余了近在咫尺的喘息聲,唯一還支撐他睜開眼的動力,便是這個人在耳邊所說的話,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一日此人究竟是如何逃脫的。
“這里過去應該是天安門廣場吧,別又倒在長安街上了,運氣好應該還能看到降旗儀式,就是這個點不知道天黑沒黑下來。”劉禹說了一串讓人聽不懂的話,然后便雙手交握,輕輕地開始撫摸那串手鏈。
屋里點著幾個燭臺,光線將劉禹的身影打在墻壁上拉出一個長長的人形,整個屋子里布滿了暖黃的色調。然而撒蠻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周圍,突然現出了一個乳白色的光圈,從一個淡淡的影子漸漸變得清晰,刺眼的光芒綻放出來,照得一室生輝,就在外間的珠簾被人拉開的一瞬間,劉禹已經跨進了那個光圈中,隨即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空氣中,而那個門一樣的光圈迅速縮成了一個點,直到小得無法看清,屋子里再次變成了暖黃色,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
“你們留在外面。”
從時間上來看,真金踏入室內的那一瞬間,幾乎與劉禹邁出腳是在同一刻,然而當他轉向屋里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床上躺著一個病人,床邊放著一個藥箱子,床頭的小幾上還擱著一個小碗,空氣中充滿了藥香。
他制止了侍衛們想先進去查看一番的打算,這是阿瓦心腹之人的內室,難道會有什么不軌之舉?那也太可笑了,只怕在阿瓦的心目中,此人比他的親生兒子還要值得信任,既然是代為探望,他當然也想做得親近一些,以便搞好二人之間的關系。
“太醫呢?”
不過在屋里打量了一番,真金還是有些詫異,不是說有人在屋中為他診治么?東西倒是放在這里,人卻沒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是撒蠻的妻子,她茫然地搖搖頭,方才所有的人全都出去迎駕了,沒準這個太醫剛好出去也不一定。
既然人不在,真金便暫時放過了他,還是看望病人要緊,走到床前,他驚異地發現,撒蠻的眼睛是睜著的,伸出的手臂撐著床延,暴露在外的肌肉如虬枝一般,凸起的青筋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暗黑色,真金猛然一驚,這絕不應該是正常的顏色。
“撒蠻!撒蠻。”
不是說輕傷而已嗎,怎么看著就像快要......死去?真金上前叫了兩聲,那道原本暗淡無光的瞳孔里好像多了一絲神采,撒蠻努力地想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誰,用力之下,一雙眼珠子突出眼眶,更讓真金心悸的是,從眼中流下了兩行液體,竟然也是黑色的。
“魔......”撒蠻嘴里含糊不清地吐著詞,這時候就連他的妻子也看出了不妥,上前一把扶住,借著她的支撐,撒蠻抬起了頭。真金被他眼前的所見驚呆了,從他的鼻孔、嘴邊、甚至還有耳中都流出了黑色的液體,他試圖喊出什么,臉上的肌肉顫抖著,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似乎在強忍著錐心的疼痛,更像是從地府中爬出來來的......
“鬼!”
這個字被撒蠻用盡全身力氣叫了出來,隨之而出的是一口暗黑色的汁液,全都噴到了他妻子的頭臉上,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別的原因,那個女人放開自己的男人,一邊跳腳一邊發出尖利的喊叫,原本等在外面的侍衛們聽得分明,哪還顧得太子的吩咐,一股腦兒沖了進來。
被侍衛們護在當中的真金變得渾渾噩噩,他只注意到了撒蠻在叫出那個字之后就倒在了床上,哪里還不明白出事了,為什么會這樣?一場應該是輕松愉快的探病之旅,突然之間變成了地獄之行,他現在只想趕緊退出去,找個地方大吐一場,因為胃中的酸水已經到了嗓子眼里,隨時隨地都可能沖出來。
穿越的過程中總會有一剎那的失明感,劉禹習慣性地閉上了眼,在心中默數了五個數,還沒有睜開,帝都特有的空氣味道就充滿了鼻間,中間似乎還夾雜著芳草的氣味,他下意識地蹲下身,這才睜開了雙眼,還好不是在車水馬龍的長安街上。
天快黑了,夜色漸漸升起,路燈、車燈、各色照明燈將這一片點綴得五顏六色,十一國慶節的裝飾提前擺到了各處的花壇里。看看不遠處的天安門城樓,再瞧瞧身后的高大建筑,劉禹不由得啞然失笑,沒想到撒蠻的府第,恰好在人民大會堂的位置上,這要放到后世,用寸土寸金都不足以形容,根本就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喂,你這個人,怎么回事,沒看到指示牌么,不能進入綠地,趕緊出來,在首都要注意素質,不能隨便亂闖,根據市容管理條例,罰款五十。”
沒等劉禹回過神來,一束亮瞎眼的白光就將他照住,大宋的正四品中書舍人在后世已經相當于省部級干部的劉禹,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被一個戴著紅袖箍的老大爺提溜出來,一邊教訓一邊上下打量著他。
“你是演員吧。”他身上還穿著元人的太醫院副使官服,不但做工良好還顯得氣勢不俗,劉禹愕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緩緩地點點頭,在老大爺的眼中扮相自然,演技也是不錯。
“扮得挺像。”老大爺圍著他轉了兩圈,嘴里發出嘖嘖地稱贊,緊接著露出一個好奇的表情“你們劇組在這拍戲,是在紫禁城里面吧,我一看就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劇名?”
“xx秘史。”
無奈之下,劉禹只能隨便編了一個劇名,但愿不會真有人拍這個,不然就穿幫了。
“這我知道啊,是那誰誰導的吧,我就愛看他的戲,不像那啥臺演的,盡他媽瞎編。怪不得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像那誰誰,聽說女主角是那位,怎么不見你們一塊兒?跟我還保密是吧......”老大爺估計也是閑得,很有八卦記者的風范。
“大爺,大爺,時候不早了,還得趕回家接孩子呢,您看......為了拍戲,妝都沒卸呢,錢包自然也沒帶在身上,能不能通融一下,下回一定注意。”
被纏得頭都大了,劉禹只得低聲懇求道,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哪來的五十塊交罰款,除非打電話讓蘇微過來,可他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將人家扯進來。
“沒事沒事,不就是不小心走進去了嗎,認錯的態度很好,那就口頭批評得了。我天天在這附近,下回再來拍戲,能不能幫我要個簽名,我們一家子都很喜歡那誰誰,要是能拿到她的親筆簽名,回去也倍兒有面不是?”
“行,沒問題,過幾天我們還會來,到時候一定給您弄一個,沒事的話,您看我是不是能先走了?”
“那就說好了,得勒,走吧您。”
劉禹如蒙大赦,趕緊抱頭鼠竄,一邊走一邊脫下身上的官服,連同帽子一塊趁人不注意扔進了垃圾筒里,然后才拿出貼身放著的手機,開了機一看還有一格電。
接到電話的時候,蘇微正和鐘茗在一家店里吃東西,倆人走了半天都是累得不行,卻幾乎什么都沒買,純粹就是閑逛。這家店鉆到那家出,看到漂亮的衣服就取下來試一試,在鏡子前面擺了半天poss,隨便找個借口脫下去扔給服務員,然后在人家bs的眼光中落荒而逃,接著尋找下一個目標,這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新鮮而又有趣。
“這年頭,流行管男朋友叫boss?那他叫你什么,領導?”
蘇微的電話就放在桌子上,鈴聲響起的時候,鐘茗眼疾手快,搶在她之前一把拿起,卻沒有接通,看了一眼上面的稱呼就還給了她,還順嘴開了個玩笑,她一聽就面色微紅,眼睛卻閃出明亮的光,喜悅的心思怎么也掩飾不住。
“boss就是我的老板,什么男朋友,不信你聽。”為了解釋,蘇微將手機放在二人之間,打開了免提,然后滑動按鈕接通了來電。
“領導,我回來了,你在家嗎?”劉禹的聲音響了起來,蘇微被他的話聽得一怔,不由得望向對面的鐘茗,發現她的眼中透著一股捉狹,笑意盈盈得看著她面上越來越紅,然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大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