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伯顏不在大都城?”
聽到這個消息,劉禹有些吃驚,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為他知道這人是攻宋的主帥,也是忽必烈最信任的人之一。(..)眼下元人正在大舉征發,他這個主帥的動作就要格外引人注意,劉禹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已經提前到達了某地,那就預示著戰爭將要爆發。
“屬下仔細打探過了,此人是三個月之前回的京,在城中呆了不到半月就帶著人走了。據留守的弟兄得到的消息,韃子的西北地區發生了叛亂,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伯顏等人就是前去平叛的,不過一直都沒有捷報傳回來,況不妙。”
他們兩人身處的是大都城內的一處酒樓,元人并沒有禁止他們的行動,在確定了忽必烈不會馬上召見他們之后,劉禹便帶著隨從微服走出了驛館。不出所料,身后跟上了幾個人,不過一點也不像是監視,因為離得太近做太明顯了,估計元人是怕他們惹出什么麻煩吧,劉禹也沒把那些人當回事,他知道還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些人。
進了酒樓之后,身后的那些人就停在了門外,劉禹帶著人直接上了二層,一間臨街的大房被他包了下來,緊鄰著的就是李十一所包的一間,他要比劉禹早來半個時辰。酒菜上齊之后,樓里的伙計就被趕了出去,李十一則瞅了一個空子來了到劉禹的房間,一切都像諜戰片里地下黨接頭那樣,這已經被劉禹寫入了他們的訓練手冊中。
“西北......”劉禹一邊嘴里重復這兩個字一邊用手指敲著桌面。
這個西北可不是指后世的陜甘地區,而是更遠一些的邊疆省,甚至到了由前蘇朕分裂出來的原中亞某個加盟共和國境內。實在是太遠了,他不可能為此再建立一條通訊線路,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手,再說了,誰愿意去那種地方啊,連語言都不通。
西北動亂是他早就知道的歷史,可是為什么現在就發生了?之前他忽悠廉希賢時,是希望扮演一個神棍的角色震震他,天地良心,他當時真不知道這一切,因為照史書記載,這本應該是明年才會出現的事情。
自己的到來改變了什么,不過從大局上來說,這對大宋是有利的,至少現在忽必烈也面臨著兩線作戰,他會不會改變初衷呢?劉禹想了想又搖搖頭,這個人最大的執念就是征南,歷史上在動亂發生之后,他一直忍到了伯顏班師回朝,才命他率軍西向,而這時叛軍已經截斷了河西走廊,目標直指蒙古人的根本之地哈刺和林。
在客觀上,那些叛軍現在成了大宋的盟友,但是劉禹知道他們不是伯顏的對手,成敗的關鍵在一個叫海都的人身上,歷史上他袖手旁觀,坐視拖雷一系的子孫們自相殘殺,錯失了最好的舉兵機會,從而被伯顏各個擊破,輕易地就平定了這次叛亂。
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呢?劉禹邊的李十一一眼,讓他著人跑上一趟,說明大宋有意支持他?自己倒是可以以使者的名義寫一封信,可這種空口白話誰會相信呢,而且現在他連戰爭進行到了哪一步都不清楚,說不定明天伯顏的捷報就到了大都也未可知。
消息知道得太晚了,早知道歷史已經改變,他肯定會提前做出布置,雖然有些不甘心,劉禹還是壓下了心里的念頭,他不能讓弟兄們為了一個不靠譜的猜測去冒險,如果可能他倒是想自己去,不過那也是一種冒險。
“記下這個名字,若是以后在哪里聽到,千萬要留意,如果能有機會牽上線,就去做,不必另行請示。”
沒有筆墨,劉禹用手指蘸著酒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這只是音譯,但是大致上肯定差不多。李十一認得這兩個字,東家已經說了是某個人的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兩下,然后朝著劉禹點點頭。
“城里新到的兵很多么?”劉禹順著窗外這一帶已經到了普通居民區,各色人流穿行街中,其中有許多都是軍士打扮,有的手中還拿著武器。
“很多,具體的數目還沒有統計出來,不過昨日就到了三千人多人,有蒙古人女真人還有高麗人和韃靼人。據說數月前就開始征發了,一些部落隔得較遠,這些天陸續才抵達,后面還有更多,都是來自遼東各行省。”
劉禹默不作聲地聽著,幾個穿著半截皮袍的人正從窗下走過,生得十分高大,光溜的腦袋上頂著一攝小辮子,與后世爛大街的某朝影視劇的造型不一樣,倒像是宋人的小男孩幼時的樣子。
忽必烈用上了全力,那么多的漢軍還不夠,連這些山中野人都不放過,像這樣毫無節制的征發,除了增強軍力,只怕還有翦除內患,任其與宋人互相消耗的意圖吧,劉禹不無惡意地猜想。
“商棧的皮貨是否來自遼東?”劉禹隨口問道。
“嗯,不光是咱們商棧,城中大部分皮貨都來自那里。從這城中運去鹽鐵等物,到了他們那里再換成皮毛山珍海味,馬上入秋,正是補充皮貨之時,再過些日子就會有商隊出發,侍制可是有貨要入么?”
“等商隊出發時,囑咐他們著意打聽一下各個部落的情形,少了這么多青壯,他們的日子應當不太好過吧,否可以拉攏一些。”
劉禹對皮毛沒有興趣,不過這些拿到后世,應該算是珍稀品種,說不定能值上大價錢,只是他現在還沒功夫去做這種生意。這些女真人征發時,肯定被許下了重諾,他們就像是金人開國之初那樣子,戰力兇悍,破壞極大,如果能反過來,他們對于元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此事屬下倒是有耳聞,那些部落窮得很,元人又肆意壓榨,心懷不滿的不在少數,只是元人目前勢大,無人敢動而已。這一次征發,族中大多數青壯都從了軍,就更加不敢說什么了,侍制此意,只怕難以達成。”
李十一搖搖頭說道,忽必烈的這招的確夠狠,已經防到了這一招,青壯一走,部落里盡是老弱,要想干什么都不可能。劉禹卻毫不氣餒,這些人桀驁不馴,歷朝歷代都很傷腦筋,他就不信了會全都服服帖帖。
“先打通關節,用不用得上再說,這事不急慢慢來。”
他明白李十一的憂慮,眼下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愿意多分出人手去干別的事,可劉禹無法跟他明說,其實自己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也只能是先按下來再作計較。
這次出門只是試探性的,劉禹不打算在外面呆得太久,吃過飯后兩人便分了手,他循著原路返回驛館。而李十一則轉身去了相反的方向,侍制的布置還有些需要調整,人手始終還是個問題,幾百人聽著是不少,可撒在一座人丁近百萬的大城市里,就不夠 海子斜街一帶商鋪云集,這里算得上是一個貿易區,來來往往的除了達官貴人還有更多的普通民眾,任何人都能在此找到心儀的物品,因此商鋪的生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店面也是千金難求。
“怎么著啊,你們東家還是沒有回來?”
一個漢軍百戶打扮的小校操著一口不甚地道的北地話嚷嚷道,“啪”得一聲把身上的佩刀連鞘扔到臺面上,唬得店中伙計立馬就抱頭蹲下,柜臺后面的掌柜也是戰戰兢兢,哆嗦著嘴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來得不只他一個,身后的三名軍士也是一臉的兇樣,罵罵咧咧地擠開了正在挑貨的客人,一見到這陣勢,誰還敢光顧。不過片刻,店里就變得空空蕩蕩地,只剩了他們這些跑不掉的人。
“這位將爺,東家去北邊入貨了,一時半會兒的可能回不了,要不你先歇會喝口茶,今日弟兄們所有的聽戲逛園子,小的都包了,如何?”
倒底是做慣了開門迎客的生意,掌柜打開柜門悄悄地塞過去一卷東西,嘴里也說著軟話。百戶斜眼一新的中統寶鈔,估摸著有一貫之多,既然人家會做人,嘴里也不好太難聽,罵了幾個手下兩句,和他們一塊坐到了邊上。
“我說你們東家也是的,守著這么個鳥不拉屎的鋪子,能下蛋還是能當飯吃?咱們是你的福份,別給臉不要,咱們上頭那位也不是好脾氣的,知道后面是誰么?”百戶喝著他親自端上來的茶,一邊吱著嘴一邊教訓他。
“知道知道,將爺說得都在理,可小的就是一個管事的,東家不在做不了主啊。你抬抬貴手,千萬給通融幾日,東家一回馬上就去拜訪。”掌柜像個小廝一樣侍候著他們幾個,一張臉笑出了花,見他這付德性,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面人”,幾個人頓時就停止了喧鬧。
好不容易將人打發走,掌柜站在階下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倒拐處,這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想恨恨地吐上一口唾沫,臨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挑簾子進屋,他腳步不停地直入后廂,那些目瞪口呆的伙計一眼。
“走了?這回怎么說。”
“還是那話,想要與東家面談。”
一個身著長衫的男子頭也沒抬地問了一句,他的手里把玩著一個事物,晶亮晶亮地,時時發出“嘀噠嘀噠”的聲響。
“什么來路,打聽清楚了么?”
“清楚了,都是解家的人。”掌柜擦了擦了頭上的細汗,將之前打聽來的情形述說了一遍,男子靜靜地聽他說完,半晌都沒有任何表示,仿佛在聽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解家......”
男子嘴里嘟囔著,他當然知道這兩個字的份量,在北地另可得罪蒙古人得罪色目人,也別得罪這些漢家將門,那都是實打實的軍功堆起來的,眼下大汗正得用的人,人家確實有囂張的本錢,而自己呢?男子忽然抬頭,仰天爆出一陣大笑。
“來吧,都來吧,什么,都拿去,都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