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的中都海牙都帶回了些什么?”
忽必烈一臉笑意看著這個年青的臣子,在其心目中已經當成了子侄輩,這句話既沒有用蒙語,更不是漢話,而是廉希賢自己都很少用的突厥語。
“尊貴的可汗,你最忠實的仆人回來了,很遺憾,他沒有為你帶上任何足以稱道的禮物,除了一張紙和幾個南蠻子。”廉希賢仆倒在地,匍匐著向前直到忽必烈的腳下,他的突厥語說得有幾分生硬,甚至都不像是母語,忽必烈聽完了呵呵一笑。
“起來吧,達甫,說說你的那個和約。”
拍了拍他的頭,忽必烈換成了漢話,和約的條文其實早就通過快馬送到了他的手中,他這么說只不過是想聽一聽和談的細節。這個條文引起了諸人的不滿,特別是最前線的阿里海牙等人,從效果上看,忽必烈也覺得過于寬縱了,同他印象中的宋人不太一樣。
“陛下,宋人之中不乏有識之士,我等的動作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其中一個就是與臣同來的那個南蠻子,他是宋人的和議副使,說了一些驚人的話,在說出他的名字之前,臣想問一句,西北是否出事了?”
西北宗王反亂發生在廉希賢赴宋之后,而之前就已經有過先兆,只不過被他壓了下去,這對他來說不是什么秘密,忽必烈也明白這一點,知道他所問的不光是結果,還有更詳細一些的過程。
“五部斷事官劉好禮自謙州逃回,據他所報諸王反亂,拘押了那木罕、闊闊出和安童,事由是什么現在還不清楚。伯顏帶著人過去了,目前與他們在阿力麻里一線對峙,叛軍得到了海都的幫助,最新的消息是,他們已經聯兵逼近了陰山,威脅到了彰八里和別失八里。”
這是一件讓人很不愉快的事,忽必烈的語氣有些低沉,他倒不是怕那些人,主要是這個關鍵的節點上,突然來這么一出,讓他很心煩,也打亂了一些原有的布署。
“原來如此,請問這是何時發生的?”廉希賢對那一帶比較熟悉,一聽就知道形勢不太樂觀,伯顏的兵力肯定不足,否則他們不會大膽進逼,只不過到了陰山山脈一帶,基本上就是自家的地盤,防守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諸王所部全都以騎兵為主,那里倒處都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想要打出殲滅戰幾乎不可能,這就是海都為何能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原因,他能理解大汗的煩惱,這人就像是一只蒼蠅,吸不死你惡心死你。
“二個月之前,為什么這么問?”
“若是臣說,差不多那個時候,便有一宋人預知了所有的結果,大汗相信么?”廉希賢的話讓忽必烈吃了一驚,他信的是長生天,那些鬼鬼怪怪的東西并不放在心上,他當然知道廉希賢不可能說謊話,這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一時間,忽必烈陷入了思考中。
“你是說他在二個月前就知道諸王叛亂了?”
“不光是這樣,他還準確地說出了那木罕等人的名字,以及大元與其他汗國之間的關系,比如說海都等人不聽調遣,屢次作亂,都哇為其羽翼,蒙哥帖木兒陰奉陽違,等等,這種事情從一個南人嘴里說出來,大汗認為可能嗎?”
廉希賢將劉禹那天的話復述了一遍,說出這些人的名字并不奇怪,可如此諳熟內情,連他們相互之間的關系都了如指掌,那就不得了了。要知道,這些關系就算是忽必烈自己也只能通過零星的情報去推斷,甚至很多時候消息是滯后的,因為他們經常性地反復,忽叛忽降,真實的歷史上終他一世都沒有搞定任何一家。
“也許此人是從旭烈兀那里過來的也說不定。”忽必烈只能去照自己理解的推斷,不過他也知道不太可能,伊爾汗國雖然有許多漢人在那里做事,可是極少會有人通曉這些,更別說他還去了宋人那里。
“不會的,此人是建康之戰的功臣,至少半年之內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別處。”
廉希賢搖搖頭,他就是想不通這一點,諸王叛亂不管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劉禹都不應該在那里,除非他有很發達的情報網。可是一個宋人萬里迢迢地跑到西北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打探消息,就是為了在半年之后擺自己一道?說出來鬼都不會信。
“是個武將?”一聽到功臣兩個字,忽必烈首先就想到了武人。
“文人,但不是一般的文人,據臣觀察,此人于經書上未必有多大的造詣,不過卻精于實事,是一個極為罕見的南蠻子。”
廉希賢面帶苦笑地介紹了自己的遭遇,他倒是沒有埋怨張弘范的意思。那種情況下,他們做出那種反應是可以理解的,未必就是真想要了他的命,只不過事情沒有成功而已,事后張弘范很鄭重地向他道了歉,廉希賢卻反過來安慰他,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不過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也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江州是在這里么?”忽必烈注意地卻是另一個方面,他在地上隨手劃了幾劃,一條歪歪的線就代替了大江,鄂州一帶他很熟悉,當年在那里征戰過很長時間,大江下游就只有一個大概的印象,不過位置大致上是沒錯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又陸陸續續添加上別的地名,整個地圖一直沿著大江劃到了建康。回到江州的位置上,忽必烈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顯然那是個很關鍵的地方,剛好卡在了南下的通道上,與隔江的安慶府一起扼住了大江的兩頭。
“這件事臣有欠考慮,不過和議之時宋人以此為條件,不可更改,否則便談不下去,時間緊迫,為了換回咱們的人,臣只能應允了他們。”
其實這一切都緣于一個人,在交割江州的時候,廉希賢才發現了宋人的企圖。這也難怪,沒有人樣樣精通,他長于謀劃,卻拙于戰略,本以為是個權宜之計,哪知道宋人已經有所準備,這也是他原諒了張弘范舉動的原因之一。
“算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城池,朕相信它還擋不住朕的大軍,好吧,現在來說說你帶來的那個蠻子,他叫什么?”忽必烈扔掉了隨手撿來的一截樹枝,拍拍手問道。
“回大汗的話,此人姓劉名禹字子青,年紀與臣相當,已經在宋人那里做到了四品,此次宋人的使團就是以他為主。”
劉禹?忽必烈有一種在哪里聽過的感覺,想了想又不得要領,他現在忙得焦頭爛額,能夠抽個空子見一見廉希賢已經算是放松了。既然想不到,那多半也不怎么要緊,忽必烈甩甩頭,廉希賢今天帶回的消息有點多,他還要需要慢慢消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