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當后悔了。
其實下意識丟出那道劍光的時候,他就后悔了。
南宮強、葉思彧幾人,或許會看在紫電宗沒落的份上,舍不下他這個元嬰修士,可葉媚和…
他錯了,他不該在這里出手,忍一忍,以后有的是機會收拾這個七個,與他不是同心德的小結丹。
他慢慢低下頭…
看到他下殺手,差點喧嘩起來的人群,因為現場的突變,又安靜得詭異,大家都隨著他的目光,看向他的心臟處和丹田部。
心臟處在往外面大量涌血,根本就是一擊斃命的那種。還有,還有丹田部,那里還有個碗大的血口,應該比身體反應還要快的元嬰,此時卻不知被什么轟了大半個,剩下的…剩下的,嬰氣正在外泄,要不多久,什么都將不存。
這…實在是…
所有人都傻在當場。
“…你…你們…”
陳當兩手捂著自己的兩處傷口,怎么也不敢相信。
從踏入修仙界的那天起,他就費盡心機,求、諂、搶、奪、殺…
明里的暗里的,手段用盡,又苦修不綴,終于在兩百八十三歲的時候,進階元嬰了。原以為進階元嬰后,他可以直起腰,讓紫電宗的同輩修士俱在他面前俯首,怎想到…
“我方梅說過的話,陳師兄忘了,卻不代表,我自己也忘了?”
盧悅神色淡淡,她實在看不了南宮強他們黏黏糊糊的樣子,把這個老是裝著一肚子壞水的人廢了,也算是全了她和紫電宗的這段緣份!
“…你…們…”陳當倒地時,眼中神光,慢慢隱去。
“還愣著干什么?”葉媚收回自己的劍,“他是哪一殿的,哪一殿幫他收尸。”
五殿七個結丹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彎腰一禮,低頭過去給陳當收尸。
“葉師妹,方師妹,你…你們怎能真…真殺人?”
葉思彧此時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陳當是元嬰修士啊,據說屢有奇遇,修行速度遠在他們之上,這樣干脆利落地就被她們兩個殺了,實在讓他兩股戰戰。
“不殺…讓他接著這么霍亂人心?”
葉媚說這話時,瞄了一眼盧悅,她很想知道,陳當的元嬰,如何會那樣什么都沒做出地,就隕在那里,“諸位師兄,分崩的紫電宗,想要重新整合,你們覺得,能容這樣隨時有二心的人嗎?”
能容嗎?
就算他們想容,也沒機會了吧?
葉思彧瞅著再沒一絲氣息的人,在心里深嘆口氣。
南宮強和高樣當然更不能說什么了。
這兩位師妹,才給他們采回這么多雷霆果實,為紫電宗立下不世大功,而陳當做過什么?
一殿因他隕了六個人,若不然…
大家都沒什么可收拾的,再次開隊離開的時候,也只是比來時少了一個人而已,這按以前進雷獄損失的人數,實在是場大勝了。
來時路與回去路,到底不一樣,來時路是越走越吃力,滿懷對未知命運的恐懼。回程卻是越走越輕松,他們滿載而歸,分崩的紫電七殿,將在他們手中重聚,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所以,每個人的心都是亮的。
當前方不再有閃電出現,隱隱的綠色隨風搖曳的時候,所有人都不顧那打在身上的雷力,大笑著奔出去。
遠遠地,飛淵看到盧悅頂著一個雞窩頭,隨那么多人族修士出現的時候,不知是笑好,還是笑好!
“師姐!”
有些驚喜的聲音出現在腦海的時候,盧悅懵了懵,反應過來后,四處打量。
飛淵忍著笑,沒有現身。
盧悅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使勁撓自己的雞窩頭。
“師姐!盧悅!”飛淵清亮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腦海,“是我!”
真是飛淵?
盧悅眼中瞬間蹦出無數神采,“你在哪呢?”
她在腦中不停地問這句話。
“方師妹,我幫你把頭發理一下,然后我們就回去了。”
葉媚把自己打理利索后,發現盧悅還頂著一頭亂發,無奈之下,希望能幫她多在門下弟子那保點顏面,主動過來,要為她束發。
“不回去。”飛淵迅速道,“我在這邊有個靈氣非常足的島嶼,既然來了,當然要好生去玩玩。”
能玩嗎?
盧悅哪里拒絕得了。
“…葉師姐,我不走了。”
葉媚給她梳頭的動作一頓,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她不過是怕南宮師兄他們太著急,提前半天出來而已,怎么…
“你要去風洞?”
盧悅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下。
“不行!”葉媚一口回絕,“我們只有四十九天時間,超過一丁半點,紫電老祖留下的禁制,就會失效,到時…”
“我師弟來了。”
眼見所有人的都為葉媚失控的不行二字吸引來,盧悅不得不傳音與她,“我要與他去妖族玩。”
葉媚:“…”
真的假的呀?
她怎么感覺這么假呢。
可是不相信吧,師妹眼里的亮光又與平時不一樣。
“他…飛淵道友在哪呢。”
盧悅偷偷白她一眼,“他一出來,我什么人,你們還能瞞過去嗎?”
葉媚:“…”
“師姐,我真的不回去了。”盧悅加重語氣,正常說出來,“天下這樣大,我都想轉轉。”
與其回去接著隱姓埋名,還不如就跟飛淵在無淵海好好玩。
道也好,魔也好,兩邊怎么輪轉,與她有多少關系呢?明明她所做的一切,只是順勢而為,現在什么事都沖著她來,還不帶她撂撂挑子,輕松幾年嗎?
更何況,她還做了那么多準備,要進的風洞還沒進呢。
所有關注她們這里的人,全都聽到了,南宮強和高樣對視一眼,正要勸解一二的時候,葉思彧已經開口了,“方師妹,怎可如此任性,我紫電七殿好容易相結,二殿正需師妹重理,你…”
“要叫諸位師兄失望了。”盧悅把葉媚幫著梳好的頭發,系上逍遙巾,“方梅向來閑云野鶴慣了,二殿弟子進前。”
沈青、武雄、周文同時上前,三人真的好害怕這位師叔,就這樣,把他們撂在半道上。
二殿有她沒她,那是絕對不一樣的。
“我為二殿長老,還沒給你們見面禮,拿著吧!”
袍袖一甩間,三枚儲物戒指飛出,各落三人手上。
“紫電七殿本為一體,你們要相信諸位長老,此盒中的金色雷霆果,從現在開始,就由你們保存!”
“…是!”
這位師叔此時威儀盡顯,沈青三人,就算想反對,也不敢說出來,只能老實接住雷霆果。
“諸位師兄、師姐,二殿就拜托各位了。”
二殿沒了她,大概是紫電七殿中最弱的一支了,盧悅彎腰行禮的時候,想到借她身份的二殿張老祖,行得倒是誠心誠意。
“南宮師兄,方師妹她…”
葉思彧這次真是急了,“方師妹,此處遠離靈界大陸,四處有妖,你…你一人在此,安不安全?若不然,與我們一齊回靈界,然后,你愛到哪就到哪去。”
他們三先是想讓南宮強幾個勸,結果看到他們好像了然再不勸的樣子,只能再轉回勸盧悅,可偏偏盧悅的樣子,也不是聽勸的,又只能再退而求其次。
讓她回去,是兩惠之法。
她自己的安全即有保障,于紫電宗,也有說不出的好處。
畢竟一代大劍師,哪怕她再低調,總有一日,會把名字傳出去,只要傳出去,于沒落的宗門,于他們這些同門,都是無形中的助力。
遠遠觀察這里的飛淵,嘴角慢慢翹起。
他一直以來,最擔心得就是,盧悅被道門舍棄后,一個人在外面,形單影只,什么都只是她一個人擔著。
現在這些人拼命挽留,還有她與他們相處的自然樣來看,她一直過得很好很好。
這…真好!
“葉師兄,你們不必勸了,浮世島很好。”盧悅只希望能趕快見到飛淵,“哪怕這里四處是妖,我也一樣能在此處打下一片天來。若是有緣,五百年后還在此處,宗門來人,我也一樣可以再帶一次路。”
五百年后?
葉思彧幾個互視一眼,這個誘惑也很大。
雷獄的恐怖樣子,他們早就心有余悸!
“師妹定然要保重好自己。”南宮強收到葉媚的示意,深嘆口氣,“這是為兄在避雷地,為師妹用嬰火煉制的內甲,你拿著吧!”
盧悅接過淡藍的軟皮甲衣,拱手一禮,“謝師兄!”
“任何時候,我紫電宗都是師妹的家!”高樣也知道攔不住她,“不管多少年,師妹…若是有條件,還望給宗門發個平安信!”
“好!”
盧悅拱手看他們觸動禁制,慢慢消失在面前的時候,心里也有些難過。
“還不出來?再不出來,我現在走,也還來得及。”
眼前只一閃,飛淵就滿臉是笑地站在她面前,“你…舍得走嗎?”
他其實想說,你舍得我嗎?
可到底不敢說出來,頓了頓后,換成她更能接受的話。
“舍不得!”盧悅在飛淵面前,從不口是心非,咧開的嘴巴很欣喜,“你怎么到這里來的?是…是通過神魂的聯系嗎?”
如果那樣,那他肯定又比以前厲害多了。
“要叫你失望了。”
“不準窺我心思。”盧悅迅速道,“飛淵,我再說一遍,你要是敢再窺我心思,我馬上把那里封印住。”
還真是…
什么時候,都沒變樣子。
飛淵笑著投降,“以后再不敢了。”
這還差不多。
“那你怎么到這里的?”盧悅瞄瞄天,怎么也不相信,鯤鵬一族會把家安在這個禁空的島上。
“緣份!進秘地,我們妖族的秘地。”
雖然古禁之事,他不好跟盧悅細說,可他也不想瞞著她。
“噢!”盧悅悟了,“怪不得,葉媚他們說,浮世島不對勁呢,你弄到好處了嗎?”
“自然!”說到這個,飛淵拉住她的手,“我贏了一個島,兩座山峰。這三個地方,都是為你贏的。”
這么厲害?
盧悅欣喜,反握了他的手,“我也給你弄了好些東西。”
呆在她袖中的泡泡,差不多都要翻起白眼了,大煞風景地來一句,“有我的嗎?”
飛淵迅速低頭。
“噢!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泡泡,它…它是天生地養的火精靈!”
“你好,我是泡泡!”
雖然這人瞪它的眼睛有些不對,飄出來的泡泡還是非常有禮貌,“姐姐跟我說過你,我以后,可以喊你哥哥嗎?”
姐姐?哥哥?
幸好這家伙,只是一個泡泡。
飛淵咧咧嘴,又重新打量它一遍,“你還是叫我名字,飛淵吧!”
“哈哈!”
盧悅笑彎了腰,“泡泡,你生來就不是斯文人,裝斯文也不像啊!”
泡泡怒目,瞬間張牙舞爪起來,“飛淵,你說,到底是我不斯文,還是她不想我斯文?”
飛淵一直拉著盧悅,免得她笑倒,“是她不想你斯文。”
盧悅忍住笑,瞪向飛淵。
“因為她自己不是斯文人,你若是斯文了,還能跟著她嗎?”
探過這個火之精靈后,飛淵更為盧悅高興了,“師姐,看樣子離開天地門的日子,你過得有滋有味得很啊!”
只可憐他,天天各種擔心。
“你嫉妒了?”
盧悅笑著反問。
其實她又何嘗不擔心他?帶著她的傀儡人,耍了那么多魔門化神,被人家截住時,若是鯤鵬一族的人稍去晚一點,后果什么樣,不用想也知道。
就算鯤鵬一族還是愿意庇護他,他…也一定受了很多苦。
盧悅面上雖還是笑著,心里卻在嘆息,短短幾年沒見,飛淵眉目深刻了不少,眉心豎紋也更深了好些,“告訴你多少遍了,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活得好好的,你怎么不信呢?”
他信!
可是信是一回事,心又是一回事。
有道是關心則亂,更多時候身不能控制‘心’。
飛淵把她的手整個地包裹在手里,“如果你真的能很好很好,如何會到浮世島來?”
盧悅朝他樣樣光之環,“自然是為它而來。”
飛淵正要說話,泡泡突然一下子朝某個地方,‘噗’了一聲。
“啊!”
短促的痛叫之聲,剛剛傳來,盧悅和飛淵還沒靠近,一道黑影就數次閃動,消失在遠方的密林中。
“又是他?”
飛淵神情凝重,“這只黑蛟不對,他的速度,只差我一點點。”
“你跟…他在秘地交惡了?”
盧悅沒看清黑影的樣子,可是一只蛟妖,這樣跟著飛淵總是不對。
“他不是蛟!”泡泡把吐出去的紅漿重新吸回來,“是人?”
飛淵震驚,“你確定?”
“當然確定了。”泡泡飄到兩人身前一米處,神色很是鄭重,“盧悅,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里吧,剛剛那個人,我感覺到了,他身上有讓我很難受的地陰之氣。那家伙肯定是魔門中人,還是非常厲害的魔門中人。”
“魔門中人?”盧悅驚訝死掉了。
“是!他一定知道你。”泡泡滿是童稚的語調,非常肯定,“你把三環樣出來的時候,他身上的氣息才突然暴漲的。”若不然,它也感應不到他。
盧悅和飛淵對視一眼,一齊凝重起來。
比他們更凝重的是另一個人。
以沉勾宗空牙面貌在外行走的干魔,怎能想到,魔域派出那么多人分布三千界域,到處找盧悅,結果這丫頭,居然跑到妖族,甚至也出現在浮世島上。
若是早知道…
干魔嘆了一口氣,早知道臭丫頭在這,他就不會想著活捉飛淵了。
沉勾宗的試驗,他覺得挺有意思的,原想著抓了盧悅這個未來倚靠,好好虐她一把,怎想到…
一想到,他因為那突然冒出來的光之環,而大失水準的泄出氣息,讓那只不知什么東西的家伙給逼得跑路,他養得有些帥的臉,就是一陣扭曲。
“谷正蕃,看到害死你的人,你逃什么?”
陰沉的聲音,響在密林里,“若不是你下意識地要逃,我怎么會那樣離開?”
谷正蕃:“…”
除了沉默,他還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是想把那個孽障活活掐死,可…可看到她那樣純粹的笑臉時,他非常沒出息地想跑怎么辦?
這一生,他有兩個天才女兒。
谷令則是他一手教出來的,那孩子什么樣,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可盧悅…至情至性,若不是最開始的時候,他聽花散的話,聽谷家的話,不是那樣步步緊逼,或者…
“王八蛋!”干魔跳起來,“你以為當啞巴,就能過關?老子告訴你,下次再敢干涉我行動,抓不住你這個小崽子,我就去抓了你的大崽子。”
空牙的一張臉,突然有半個呈怒目狀,“再說一遍,你敢因我們三的事,把谷令則拉進來,我就讓你從哪來,回哪去。”
吆喝!敢威脅他?
空牙的另外半張臉,也怒了起來,“讓我從哪來,回哪去?姓谷的,你莫不是忘了,你現在就是我,我現在就是你?你以為你還有崽子呢?谷令則知道你是干魔的時候,只怕比盧悅還要絕決吧?”
空牙屬于谷正蕃的半張臉有些抽動,他非常不想相信干魔的話,可事實上,他又太清楚自己女兒什么樣。
會有痛苦,也會有掙扎,可道魔不相溶,谷令則知道,他就是干魔的時候,一定比盧悅還絕情絕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