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伏末嘿嘿笑了一聲:“你真的了解自己的男人?”
寧小閑瞪了他一眼:“走吧。*雜■志■蟲*”
門的另一邊,識海的世界,正逢狂風暴雨,她只站立了幾息,渾身上下均已濕透。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陣陣生疼。
這種疼痛,清晰得像在現實世界。
都伏末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叮囑道:“小心些,在巴蛇的識海中,你將自己當作一介凡人就對了,會疼會冷會被燙傷。你和這里造物主的差距過大,所以己身的修為和神通在這里均被壓制住,除了跑得快些,沒有別的優勢。”
寧小閑苦笑道:“謝謝提醒,真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現在他們站在半山腰底下,郁郁蔥蔥的叢林當中。離他們不足七十丈處,就是一道匹練也似的瀑布,從高達三、四百丈的懸崖上飛流直下,奔騰的河水打在深潭的礁石上,發出雷鳴般的聲響。
可她之所以說這地方不像自己料想,卻是因為站在半山腰上放眼望去,依稀能看見底下一大片廣闊的平原,水網縱橫交錯,看起來富饒而美麗,偶有山巒起伏,那曲線卻柔和得很。
平原上,分布著許許多多的房屋建筑,那自然是有人居住。并且以她還能望見底下生機盎然的綠林當中閃著一片又一片的金黃——那是碩果累累的稻田,在現實世界依舊是大雪紛飛的早春,這里農田里的莊稼卻已經面臨收割。
寧小閑不敢耽誤時間,匆匆打量了幾眼,就往山底下跑去。她現在的任務只有兩樣:躲開陰九幽的追捕、找到長天。但是當務之前,要先了解自己在哪里,才好盤算下一步舉動。
現在她的視力等同于凡人,而在這般瓢潑大雨當中,綿密如針的雨水模糊了前方景象,她的視距有限,因此靠近人煙打探情況,才是理智的選擇。
吞服了神仙倒的效果,這個時候就顯現出來了。寧小閑自山上疾奔而下,只感身體輕盈如燕,幾乎能夠順風滑翔——當然,這只是種錯覺,但是凡人行走山林的磕磕絆絆,倒是半點也不體現在她身上。
這個時候,大地突然顫抖了幾下。
地面搖晃得厲害,不過她此刻也不在意這種細節,既來之則安之嘛。再說隱流的老巢由于巴蛇的翻身,經常也有地震,她是見怪不怪了。
飛馳途中,她不經意往身邊看了幾眼,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隨后突然見著一棵老樹,當即停了下來,吃驚道:“你怎么在這里!”
這棵老槐樹生長得十分旺盛,身圍有五人合抱粗細,樹干上隱隱分出了如同人類一般的五官。她身具乙木之力,與植物親和,并且又在巴蛇山脈里長住,對這張面龐自然不會認錯:這赫然就是巴蛇森林入口處的一株林衛,司通行之職,但凡是想要進入森林的外人,都要在它這里驗了號牌,才得以進入。
巴蛇森林廣袤,這樣的林衛也有數萬名之多。不過寧小閑著重記得它,卻是因為它在前一次帝流漿到來時已經幸運“開竅”,得到了智慧之啟蒙,因此成功從樹精晉升成了樹妖,而植物要開啟智慧尤其不易。
這棵老槐樹原本雙目緊閉,面色安詳,看起來甚是愜意,聽見她的問話才翻開布滿褶皺的眼皮,望了她一眼。
只看了這么一眼,隨后又閉上了,重新享受雨水帶來的滋養。
那真叫視若無睹。這一份自得和自在,與現實中它對寧小閑的畢恭畢敬可是完全不同的。
寧小閑只是下意識開口,話未說完就知道自己白問了,當即不再看它,邁動腳步,飛快往山下而去,一邊道:“識海里也有四季變化?”
都伏末飄在前方,聞言回頭看她一眼,目光中帶著諷刺:“怎么可能?哪個神仙會如此無聊?”
“那么這場風暴是?”
都伏末嘿嘿冷笑:“自然專是為了迎接你的到來。”
她都能感覺到原本狂暴的大風在逐漸減弱,而雨勢也漸漸地小了。天空中烏云越來越薄,天頂中央越發光亮,顯然這場風雨很快就要停歇。
不知怎地,明明晴朗的天氣更應該令人愉悅,但這天象的變化卻讓她心底生出來一種緊迫和恐懼,似乎雨水收止之后,就會有不祥接踵而至。
第六感告訴她,在雨停之前,她必須找到一處安身之所。
田間,有無數農人正在勞作。暴風雨的到來,似乎也令這里的人們措手不及,這個時候正冒雨趕來收割田里的莊稼。
受風雨摧殘,這一畦又一畦熟透了的稻子被刮得東倒西歪。寧小閑注意到,被風雨刮下來的金黃的穗子和零散的谷粒表面都泛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可是如果沒有被農人及時收起、放入背后的筐子里,那么這層金光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再過一會兒,就連谷穗都不見了。
至于那些留在田里的稻桿,盡管無人理會,也是慢慢地由實轉虛,最后無蹤無影,露出底下黝黑的泥土,仿佛它們根本不曾存在過一樣。
盡管做足了功課,寧小閑望見這一切,還是覺得吃驚不已。不過她腳下卻不曾減慢,農人們只覺身邊有微風拂過,待得抬眼,只能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閃過,旋即消失在遠方。
而對于寧小閑來說,所有人的行為舉止都像慢動作。足夠她跑出數十步的時間,才堪堪夠這些人將鐮刀舉到頭頂。她看著這些人行動的速度,就好像人類看著樹獺正在移動,那是連時光都要靜止了的感覺。
速度和時間都是相對的。她明白,這是因為己身的速度太快,才覺出周圍人的動作特別緩慢。
這樣奔行了一會兒,天上的云層慢慢打開,隱在云后那個光芒奪目的身影,即將顯露出來。不過寧小閑本能地感覺到,留在平原邊緣并不安全,因此仍然往前又奔行了一小會兒,遠方就有一片大湖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