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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4章 話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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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傳庭,孫承宗,靖王,汪喬年,傅昌宗,周應秋,秦良玉,外加六部尚書的趙晗,張秉文,張國維,鐘陽生,沈珣,方孔炤總共十三人,外加一些負責記錄的內監,朝報主編等坐在暗角,偏殿倒是坐滿了。

  眾人分坐兩邊,安靜的等著。

  乾清宮甚少會如此規模的將他們叫到一起,又不是正式的訓話,多半是有些特殊的話要說。

  眾人都在思索,近來內閣的動作相當劇烈,波及朝廷的內閣六部不說,地方上的反彈也日漸劇烈,他們猜不透朱栩要說什么。

  這個時候,大皇子朱慈燁一身錦服,表情平靜的從偏殿進來,抬著手,道:“諸位大人,父皇說親諸位大人等一等,他手里還有一點事情。”

  眾人一怔,相護對視一眼,起身道:“遵旨。”

  小慈燁‘嗯’了聲,禮數周到的還禮,然后在空的兩個位置,孫傳庭左手邊坐下。

  這個舉動,讓眾人再次心生一樣,他們本以為這個位置是皇后的,卻沒想到是這位大殿下的。

  在座的眾人目光微閃,相繼坐下。

  對于這位大殿下,朝野向來議論紛紛,心里十分警惕。

  從以往的朱栩的表現來看,似乎有意立他為太子,但中宮皇后已有嫡子!

  知道內情的,面色如常,不知道的,惶惶不安。

  孫傳庭倒是平靜,做為內閣‘輔’,他知道的自然更多,面帶微笑向朱慈燁,道:“殿下,聽說近來皇后娘娘身體不適,可大好了?”

  朱慈燁側身,道:“勞大人掛念,母后只是偶感風寒,已經好了。”

  孫傳庭給朱慈燁倒了杯茶,道:“聽說殿下在進學,近來讀了什么書?”

  朱慈燁恭敬的端著茶杯,道:“在讀大學,有些不甚明了,讀的慢了些。”

  大學,已經不是一個七八歲小孩子可以讀的。朱慈燁能讀,說明了他的早慧與聰穎。

  在座的眾人暗中對視一下眼神,默不作聲的看著對話的兩人。

  孫傳庭微微思忖,道:“大學,確實有些難懂,慢一點也沒事,可有看史?”

  朱慈燁眨了眨眼,道:“父皇喜歡漢書,唐史,時常會帶著我看一些,知道一點。”

  史書中,最多的就是宮闈之事,多少慘變血案,多少骯臟齷齪。這些慘案,幾本都是生在父子兄弟之間,最為警醒的,莫過于玄武門之變了。

  孫傳庭不知道朱栩是喜歡漢唐的強盛,還是有意給著我大殿下看一看歷史的前車之鑒。

  他臉上依舊微笑,道:“臣的家里倒是藏了些書,還有些早年做的筆記,或許能有助于殿下進學,回去之后,我找出來,送給殿下。”

  小家伙眼睛一亮,站起來抬手道:“多謝閣老。”

  孫傳庭是進士出身,一身才華自不必說,又是‘輔’,這禮是少不了。

  孫傳庭連忙起身,道:“不敢,殿下無需多禮。”

  小慈燁‘嗯’了聲,坐下,抬頭環顧一圈,落在孫承宗身上,道:“元帥,母后那邊有意賞賜孫家兩個誥命,明天請你進宮商議一番。”

  孫傳庭連忙起身,抬手道:“是。”

  小家伙表情平靜的‘嗯’了聲,看向靖王,道:“王爺,聽說王妃病了,母妃已經指派太醫,明天會有三名太醫過去會診,王爺切勿憂心。”

  靖王看著小慈燁,微楞,繼而起身,道:“謝殿下,謝李娘娘。”

  小家伙似乎覺得靖王是自家人,小臉露出笑容,目光看向汪喬年,道:“汪閣老,聽說大理寺最近斷了不少陳年舊案,朝野一片贊譽,皇上還夸贊閣老‘遇事果斷,行為得當’。”

  汪喬年站起來,道“臣愧不敢當。”

  小慈燁的目光轉向傅昌宗,道:“舅爺,父皇說近來您受委屈了,京外有一個莊園,過一陣子就送給您。”

  傅昌宗對于這些身外之物早就無動于衷,倒是乾清宮透出的這個態度,讓他欣喜,抬手道:“謝皇上,謝殿下。”

  小慈燁的目光看向最后的閣老,周應秋,對于這個人,小家伙不怎么熟悉,還是依照朱栩教的,道:“周閣老,父皇打算從內帑撥出了五百萬兩,用于工部的道路水道工程,這件事,需要周閣老來負責督導,籌劃。”

  大明的土木工程,涉及太廣,牽扯的利益太多,要運作的權力極其復雜。

  簡而言之,這是一重大‘恩典’!

  周應秋表情平靜如常,起身道:“臣遵旨。”

  小家伙嗯了聲,說完,就沒有再看其他人,端坐不動。

  但眾人心思各異,這些話顯然是乾清宮教的,大殿下只是傳話,可為什么,是這位大殿下?

  乾清宮對于太子之位,到底抱有怎樣的心思?這位大殿下真的只是煙霧?

  一群人心思難定,看著朱慈燁的目光復雜閃爍。

  朱慈燁話音落下,朱栩大步而來,笑著道:“諸位大人久等了,曹化淳,上菜吧,都坐坐,無需多禮。”

  一群人行禮,隨著朱栩的收勢又紛紛坐下。

  朱栩坐下,環顧一圈,笑著道:“等急了吧?來,咱們先吃飯。”

  宮女端著菜上來,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諸位大人氣定如常,坐著表情不動。

  小家伙眨了眨眼,好奇的看著桌上的人,他明顯感覺到,氣氛變了。

  朱栩拿起筷子,轉向小慈燁,道:“燁兒,給各位大人斟酒,都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不要怠慢。”

  小家伙‘嗯’了聲,拿起酒壺,開始挨個倒酒。

  每一個人都連忙拿起酒杯,低頭示意恭敬。

  朱栩隨便夾了口菜,道:“大家都隨意一些,無需拘束。”

  眾人躬身,拿起筷子,跟著吃了一口,便束手等著。

  朱栩暗自砸了咂嘴,本來還想溫和一點,敘敘家常,沒想到這些大人們如此都如此警惕,只得先喝了口酒,隨口說幾句,便繞到正題上。

  朱栩喝了口湯,擦了擦嘴,道“近來,反對征討倭國的聲音,日趨增多,你們怎么看?”

  正題來了,但向來能言善辯的大人們,這一次卻緘口不言,卻都皺眉思索。

  朱栩的問題不可能這么簡單,這么簡單也不會興師動眾將他們都喊來。

  張國維看著眾人不說話,率先開口道:“皇上,臣認為,反對的人也有其道理,需要認真對待,不能置之不理,視若罔聞。”

  朱栩看了他一眼,道:“有理。”

  張國維眼神喜色一閃,繼續說道“臣另一方面,是朝廷做得不夠,在征倭之前,應該征求群臣的意見,若是朝野贊同,就不會由此一遭了。”

  張國維這些話,看似有道理,但仔細一琢磨就味道不對,并且,他還是兵部尚書,說的就更值得玩味了。

  禮部尚書沈珣開口,道“臣不贊同張尚書之言,軍國大政,尤其是涉及到戰事,當以‘戰勝’為前提,行事密要,豈能大肆宣揚,討論?”

  張國維立即就道:“若不能同心協力,如現今朝野兩極,彼此扯力,如何能勝戰?若是同心協力,豈不是更加輕而易舉,于國于民大有益處不是?”

  沈珣轉向他,道“行事不密,敗之根本,張尚書是兵部尚書,這么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我教嗎?”

  張國維神色難看,剛要再說,朱栩擺了擺手,道:“好了,咱們今天要說的,不是這次征倭,而是由此引的一些深層次的問題。”

  孫傳庭側身,道:“還請皇上明示。”

  朱栩拿起酒杯,倚靠著椅子,看著一群人,道:“朕縱觀歷史,拋開先秦不說,從漢武帝之后,歷朝歷代,無不是三世而衰,東漢是,盛唐是,宋、元也是。本朝更是,當初太宗皇帝何等雄武,南征北戰,萬邦臣服,甚至揚威海外,天下咸從。但宣宗繼位,國勢迅落,一直與南北全面收縮,更無艦隊下西洋,再到英宗,土木堡一敗,不過短短二十年?何至于此?再往后,我大明就只有抵御,再無外拓疆土,萬歷以來,更是抵御之力都失去了,不止朝政敗壞,五軍都護府更是成了擺設,我大明居然找不出一支可戰之兵,需要從各地抽調‘民兵’為戰?朕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今天,咱們就來議一議這個。”

  眾人聽著朱栩的話,琢磨其中的味道,猜測著他話背后的深意。

  中原王朝,從有史記以來,還真沒有跳過這個規律,幾乎都是三代而衰,民怨漸起,兩三百年便改朝換代。

  一群大人們在思索,誰也沒有先開口。

  朱栩目光掃過,落在周應秋身上,道:“周閣老,你先說。不要拘束,咱們就當學問討論,不要有負擔。”

  御前說話,哪里有學問討論。

  周應秋傾身,道:“皇上,民間有一句話,叫做‘富不過三代’,放大來講,朝廷也是如此。臣看來,是后世子孫沒有了先輩的銳氣,忘卻了先輩創業的艱辛,迷失在榮華富貴中,耽于享樂,以至于家業衰落,產業凋零,后輩中即便出現有志者,也已積重難返,無力相扶…”

  朱栩點點頭,道:“周閣老說的有些道理,人的行事作為與他的經歷息息相關,若只看到榮華富貴,哪里還懂得奮斗,懂得先輩的銳氣與憂慮。很好,其他人,都說說,咱們今天把這個議題說的透一點。”

  傅昌宗接過話,道:“臣看來,環境也有很大關系,若是新一任家主自小在院子里長大,如井底之蛙,外加家仆一個個心懷叵測,那么人心之變,家業破敗,也不是難以理解。”

  傅昌宗說的隱晦,但也近乎直點要害了。

  朱栩‘嗯’了聲,道:“傅閣老說的也沒錯。坐井觀天,看不到真實的世界,只能聽別人說,人又喜歡聽他所喜歡的,難免會偏聽偏信,積毀銷骨,恩,有道理。”

  有了這兩個帝黨領袖打樣,其他人也會意過來。

  靖王接過話題,道:“臣認為,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一家之主需要聽進不同的聲音,這樣才能明辨是非,擅斷善惡,不至于偏差。”

  朱栩看了靖王一眼,道“嗯,說的不錯。一個人不能總聽好聽的,總看好看的,這個世界,有黑,有白,還有黑白相間的灰色地帶,好聽的話藏著惡毒,好看的風景背后是窮山惡水,要聽兩面,要看全貌。”

  汪喬年接過話茬,道:“臣認為,凡事一言而決,并非好事。家主肆意妄為,無人能阻,一個隨意的決定就可能是敗家的根本,因此,家主要明斷是非,遠離小人外,還需能有所節制。”

  朱栩喝了口酒,道:“有所節制…恩,這句話很好,很契合。”

  靖王,汪喬年說的很是隱晦,又看似是站在他們部門的立場而言。實則上,他們的話,暗含著朝野的一貫心思。

  那就是希望君主能垂拱而治,政務交給內閣。另外,就是他現在權威太盛,把持著朝野方方面面,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再走,他們也渴望‘自由’吧?

  汪喬年說完,最后兩個閣老,就剩下孫承宗,孫傳庭了。

  孫承宗近來的狀態很好,精神矍鑠,雙眼有神,沒有以往那般疲憊,他看著朱栩的目光,沉吟一聲,道:“皇上,若說一朝三代而衰,原因千萬,但臣認為,自小所受的教育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臣認為,歷代皇子的教育有偏差,太過強調‘仁德’,卻忽略了仁德需要刀兵守護,沒有足夠的刀兵,那么禮樂崩壞,即在眼前。”

  朱栩瞇了瞇眼,笑著不語。

  這位孫閣老跟著他最久,最能把握他的心思,看來,孫承宗是摸到一點了。

  朱栩淡淡的‘嗯’了聲,轉頭看向孫傳庭,道:“孫閣老,你怎么看?”

  孫傳庭察言觀色,明白朱栩的意思,道“皇上,自西漢獨尊儒術,罷黜百家,‘仁德’之念貫穿數百年,若想銳氣長存,江山永固,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朱栩看向孫傳庭,忽然道:“嗯,孫閣老抽個時間吧,給朕的幾個兒子上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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