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鼎孳聽著畢自嚴的話,心里忽然警醒。
陜西確實是反貪局建功立業,樹立威信權威的好地方,但也是一個火藥桶,涉及到溫體仁,李邦華,傅昌宗三人!
溫體仁是畢閣老看好的人,李邦華是四朝老臣,傅昌宗更是帝黨領袖,隨便哪一個出事,都會是大簍子。
龔鼎孳現在后悔了,這件事他不應該摻和,反貪局現在成了某些手里的槍。
他從內閣出來,趕回在宮外的衙門。
反貪局與其他部門并不在一起,但在皇城附近,是一個單獨的院子,從外面看,并不起眼。
龔鼎孳回來沒多久,楚富耀,張菉就被派出去,四處探聽情況。
傍晚的時候,反貪局四散的人陸續回來,開始總結打聽來的消息。
反貪局雖然是個眾矢之的的部門,但關系網也很大,不買面子的官員著實不多,探聽消息容易的很。
“大人,從司禮監那邊收到風聲,這一年來關于陜西的奏本起碼有百本,都是彈劾各級官員,尤其是巡撫衙門…”
“內閣那邊更多一些,但都被壓下來。督政院那邊透出消息,似乎是靖王說了話,陜西那邊的督政院沒有對巡撫衙門如何。”
“陜西今年的賑災錢糧總共是五百萬石糧食,比往年少了一半,現在內部據說爭搶的厲害,不管是他們內部狗咬狗,還是為了搶奪賑災糧食,彼此惡斗都有可能…”
“溫體仁是去年調過去的,才一年多,沒有多少根基,陜西現在的府級官員,基本上都是李邦華提拔起來,對了,那個巡政御史內閣已經命他即刻返京…”
“內閣肯定知道的比我們多,這是未雨綢繆了。可是溫體仁是畢閣老看好的人,畢閣老又將要致仕,這些事情,不是沖著他去的吧?”
“難說,內閣里那幾位或許能忍得住,但外面的人就不一定了。孫傳庭的人,傅昌宗的人恐怕都在背后使勁。傅昌宗到底勢大又有圣眷,孫傳庭即便坐上去怕也坐不了多久…”
“大人,這個案子非同小可,可能是有人等不及,想要借我們的手,送畢閣老一程,這要是不小心,我們可能都要搭進去…”
“孫傳庭在內閣多年,畢閣老與他幾乎是一個鼻子出氣,誰也不知道孫傳庭有多少實力,他要是與傅昌宗斗起來,那就是神仙打架,我們反貪局根本承受不起…”
一群人說著紛紛面露凝重,這個案子真的非同小可,牽扯到大明朝廷最高層的爭斗。這場爭斗有可能是當今登基以來最嚴酷的,代表著畢自嚴,孫承宗等人的離開,是朝廷的一次大換血!
而現在,有人企圖讓反貪局來開第一槍,第一個跳進這個火坑!
龔鼎孳心底已經深深的后悔,這陜西分明就是一個火油桶,哪里是建功立業的地方,這里會將他,將反貪局炸的粉身碎骨!
龔鼎孳緊鎖眉頭,臉上陰晴不定。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怎么甘心就這樣被人算計,落得一個凄慘下場。
坐椅子上,思索了良久,龔鼎孳目光冷峻,沉聲道“現在我已經領了圣旨,咱們沒有退路。這樣,楚富耀留下,盯住京里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個陜西巡政御史,一定摸清楚他到底是誰的人,受誰的指使。”
“是!”楚富耀神色凝重的道。這一次,是他們的生死存亡了,那些大人們在爭斗,他們這些小魚小蝦根本不夠看,連翻開的機會的都沒有。
龔鼎孳又轉頭看向張菉等人,神色冷漠,道:“其他人,全部隨我去陜西。既然有人想利用我反貪局,我也想看看,他有沒有這么好的牙口!”
“是!”一群人大聲應是。他們也很憤怒,有人拿反貪局當槍使,他們當然憤怒!
第二天一大早,龔鼎孳就帶著人,大張旗鼓的出了京城,直奔陜西。
內閣同時也給陜西巡撫衙門發了公文,命溫體仁等人老老實實配合調查,不得擅動。
反貪局,內閣的這個動作,讓人京城本來消退的熱度再次翻涌起來,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語涌動,都直指內閣,直指畢自嚴致仕的朝局。
朱栩高坐在內閣三樓,將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看到畢自嚴,孫承宗在安排他們致仕的事情,在做著一些他看到看不到的安排。孫傳庭蠢蠢欲動,已經在準備接手。傅昌宗有些焦慮,同樣在做著某些未雨綢繆的事。至于靖王,汪喬年倒是淡定很多,他們的位置都是定制,不會動。
六部的尚書侍郎跟著內閣起舞,一些人開始或明或暗的站隊,同樣在預先的做著某些事情。
京外的一些封疆大吏同樣聞風起舞,一些奏本里的蛛絲馬跡已經暴露出來。
京城里是風云動蕩,政局的變化一觸即發。
身為風暴的起點,另一個中心的陜西,同樣不安寧。
西安府,巡撫衙門。
左參議莫緒林站在溫體仁的班房,端著茶杯,滿臉苦笑道:“大人,下官哪里還有心思喝茶,這反貪局的人馬上就要到了,你我二人最終的歸宿,就是刑部的大牢!”
溫體仁沒有以前那么胖,瘦了不少,臉上多了些和緩,一雙小眼睛沒有以前那么閃爍,更多是一種平靜,內斂。
他將手里的文書放下,春風和煦的道“怎么,連你都急了,外面那些人,是不是更急?”
莫緒林放下茶杯,道:“大人,都火燒眉毛了,您怎么還有心思說笑。內閣的態度已經很明顯,是不打算保咱們了,說不定畢閣老現在已經被架空,咱們都要被秋后算賬,做一輩子牢的…”
溫體仁看著莫緒林,神情從容,語氣篤定,道:“不要著急,畢閣老沒那么快會致仕,至少今年不會,現在‘新政’是關鍵時刻,畢閣老不會走的突然。這應該是有人心急了,準備拿我們投石問路。你出去告訴那些上躥下跳的人,巡撫衙門準備對各級官員進行調整,不能安心做事的可以跟我們打招呼,回家種地可以安安心心…”
莫緒林一怔,聽著溫體仁的話,將信將疑的道:“當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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