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鎮楊家洼村。fxSW
村南空地上,轟隆隆的機械聲傳來,一輛輛大型施工機械正在緊張施工中,一段仿佛望不到邊的臨時圍墻,將里面和外面隔成了兩個世界。
“不行!我要到縣里去評理!憑什么我家蓋的大棚,他老張家也是蓋的大棚,他的一畝地補償就要三十萬,我的只給兩萬!你們這不是看人下菜嗎?”工地不遠處,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活動板房內,一個胖胖的農村婦女,正在和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小伙子吵嚷著。
兩個小伙子年齡都不大,約摸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兩個人皮膚白凈,一看就是那種大城市的白領,應該是坐在辦公室里吹空調打電腦的。可是此刻,卻在這大太陽底下,和老百姓打著交道。
兩個人這樣的打扮,附近的老百姓也不陌生,這是華音藥業員工的服裝。因為這兩天華音藥業落戶東林鎮占地的事情,村民們沒少和他們打交道。
馬春華站在“補償款放處”的大牌子面前,胖得像胡蘿卜一樣的手,指著兩個華音藥業的員工,破口大罵著,手上戴的大金戒指,在陽光下格外晃眼。
“馬姨,這件事情我們已經和您解釋過了,張志江家的大棚已經種植多年,而且今年種的是非常珍貴的中草藥,投入很大,我們也是請了專業的評估師估算出來的價格,而您家里的大棚是今年新蓋起來的,里面種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農作物,我們估算出來的價格,也是將您所有的投入都考慮進去了。”其中一個華音藥業的員工,心平氣和地和她解釋道。
其實,他這話說得算是客氣的了。這個馬春華。說白了就是當地有名的潑婦,平日里就喜歡占小便宜沒個夠,這次聽說鎮里來了這么一個大企業要落戶,還占了她家里的地,就動起了歪心思,連夜找人在自家的地里蓋起了塑料大棚。想的就是占地的時候,多得一些補償款。
所以她家里的大棚,不過就是臨時建起來的樣子貨,剛剛華音藥業的員工那么說,都算是好聽的。其實她家里的大棚,用得全都是殘次材料,根本就不能用,地里也根本沒種什么東西,只是隨意插了幾根樹枝進去罷了。這堆破爛加在一起。頂多也就一萬塊錢出點頭,華音藥業給補了兩萬,已經很夠意思了。
當然,這兩萬塊錢只是地面附著物的補助,關于占用土地的一次性補償,華音藥業根據當地地價情況,直接按最高的商業地價標準定的補償款,每畝土地高達三十萬元。按照每家每戶平均擁有土地三畝左右計算,這一輪補償下來。光是土地的補償就可以讓每一家都成為百萬元戶!
但人往往就是這樣,得的多了還想著更多,像是馬春華這樣的村民,并不在少數。眼看著土地補償做不出什么花樣,就在地面附著物上動起了腦子。
小周心里很窩火,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無理取鬧的女人。平心而論。她家得到的補償已經不少了。他在華音藥業,一個月可以收入一萬多,放眼大城市也算不低的收入,可比起這些農民的補償來,也是望塵莫及。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羨慕這里的老百姓了。華音藥業在這次占地過程中,對這里的村民實在是太夠意思了。
但他卻沒想到,有些人不但不感激,反而還嫌給的少,像是這個馬春華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這兩天她已經來這里鬧了好幾次了。小周都忍不住想要對她火,可是想著之前被派下來的時候,上面反復強調過的紀律,也只得把這口氣忍在心里,不住耐心地和她解釋著。
可是小周不知道馬春華這種人的“脾氣”。像這樣的人,你對她越是脾氣好,越是好好說話,她就越是覺得你軟弱可欺,就越是看不起你,甚至會騎到你的脖子上拉屎。只有遇到比她更厲害的人,才會軟下來,怕起來。
“你少給我說這個!我不聽,我也不管!總之,你們給他多少,就得給我多少,要不然,我就去縣里告你們,縣里不行就去市里,市里不行就去省里,去中央,我把你們廠給黃了!我要讓你們的工程建不成,你們信不信?”馬春華一手叉著腰,另一只手指著小周的鼻子,破口大罵道。FQxSW在她的身后,還跟著幾個女人,也紛紛跟著幫腔。
都說一只女人等于五百只鴨子,這里有六、七個女人,還都是那種嗓子高的農村婦女,這一吵起來,簡直就是亂得開了鍋。
“干什么呢你們?吵吵什么?”就在小周忍無可忍的時候,一聲不耐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一下子讓周圍安靜了下來。
馬春華正吵得起勁,突然聽到這個聲音,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一樣,立馬啞了。
伍志東穿著一件白西裝,里面一件黑色圓領t恤,脖子上掛著小指粗的金鏈,價值不菲的西裝穿在他的身上,愣是讓他穿出了古惑仔的味道。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在東林鎮,不管他穿成什么樣子,只要在人前出現,絕對能夠把場子震得足足的。
在他的身后,還站著十幾個小弟,一水兒的黑西裝墨鏡打扮,看上去像黑社會打手差不多。這身打扮落到有見識的人眼里,就是個笑話,不過在這里特別好使,基本上看到這個場面,普通的老百姓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馬春華,你嚷嚷什么?耳朵都快被你吵聾了。”伍志東斜著眼睛掃了一眼這個胖胖的女人,有些不快地問道。
“喲,是小…小東啊,你…今年怎么這么有空到這兒了?”馬春華看到伍志東,頓時沒了脾氣,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打著招呼。
她和伍志東家里拐著彎兒還有點親戚,所以叫他“小東”也叫得上,只不過在她心里。可不敢真把這點兒親戚關系擺出來和伍志東擺長輩的架子。伍志東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和東林鎮附近的老百姓,誰都知道。惹了他,什么親戚都不好使,照樣和你瞪眼睛。
“這不是被你吵吵來的嗎?我說馬春華,你家分地也得了不少錢吧。差不多就得了,你說你整一個破大棚,就幾塊塑料布幾根木頭幾個破樹枝,你好意思管人家要三十萬?給你兩萬你就知足吧,要是我,一分錢都不給你。人家華音藥業這事兒辦得敞亮、明白,咱們也得差不多得了是不是?你們大伙兒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伍志東說著,橫著眼睛掃了一眼旁邊圍觀著的老百姓。接觸到他的目光,這些人頓時連聲附和起來。
“對對,他二嫂,人家小東說的對,咱們這做人得講良心,人家華音藥業給的補償,可不算少了,附近那些被占地的村。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村也沒有補過這么多呀。”
“就是。我說春華呀,我也得說你兩句,這人吶,不能太貪心,你說人家這么大一個廠子建在咱們這里,將來得好處的還不是咱們這村里人?而且人家給的補償又這么多。咱們不能難為人家呀!”
伍志東這一句話,頓時引起了村民們集體對馬春華的聲討,饒是她性格蠻橫,見到這樣的情形也不敢再多話了。
伍志東眼看著時機差不多了,抬起手示意眾人都別說話了。他這才走到馬春華面前,以決定的口吻說道:“行了,論村里的輩份,我還得喊你一聲表姐,你就別在這兒鬧了,趕緊該回家回家!”伍志東說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馬春華趕緊走。
馬春華胖胖的一張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要說什么,可是看到伍志東那有些兇惡的表情,頓時把話又咽了回去。
跟著她來鬧事的幾個婦女,看著伍志東也面露退縮之意,頓時就扯著馬春華,把她給勸了回去。
眼看著馬春華和那幾個婦女都走了,小周這才松了口氣,走上前去笑著對伍志東說道:“伍董,謝謝你了,剛才多虧了你。”
“沒事兒,應該的應該的,行了,你們哥兒倆先忙著,我再去別處溜達溜達。”伍志東說著,回頭沖手下一個小弟說道:“去給兩個兄弟搬件紅牛來,這大熱天的不容易!”
“哎,伍董,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眼看著伍志東如此熱情,小周和他的同事頓時連連擺手推辭,可伍志東是什么人,笑了笑根本沒理他們推辭,直接轉身走了,與此同時,一箱紅牛也被擺在了兩個人的辦公桌上。
類似的一幕,最近兩天,在東林鎮涉及占用土地的幾個村子里,不停地在上演著。
不得不說,楚揚這一手利用伍志東做征地工作,實在是神來之筆。本來,不管是在哪里,但凡涉及到開工建設項目,先面臨的大問題就是征地。現在的土地不好征,這是一個全國性的問題,而且是最容易引矛盾的問題。
一方面,是國家固有的土地政策,讓地方的土地指標紅線被卡得很緊,商業用地指標連年壓縮,另一方面,地方政府為了展,必須要建設項目,而建設項目就需要用到土地,這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矛盾。而這個矛盾在具體實際中,就演變成了違法違規征地。一些地方政府本身沒有那么多的土地指標,但為了展經濟,卻偷偷違規征地。
而這種違規的操作,自然就不可能走規定程序,開商為了降低成本,自然就會壓低價格,一些基礎設施建設,像是修路等等,需要由政府出錢,自然就更拿不出太多。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老百姓自然不會滿意,于是就引了矛盾,很多老百姓因此去上訪,形成了不穩定因素。
地方政府因為違規在先,對于老百姓的上訪自然也不可能采取強硬手段,而老百姓也是摸準了政府的這一點,所以在補償方面漫天要價,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張口就開。政府當然不可能給出這樣的價格,于是便開始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戲碼。鬧到最后。往往是政府拿出一點小錢,息事寧人,鬧事的老百姓得了好處,也不再計較,仿佛皆大歡喜。
但這無疑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只要征地矛盾存在。這樣的事情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于是又有的地方政府想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辦法,說明白點就是“以惡制惡”。征地過程中遇到刺頭,就去找更厲害的“刺頭”甚至混混頭子,利用他們在老百姓中間的“影響力”把事情壓下來。這也就是為什么網絡上經常會曝光各地暴力拆遷新聞,甚至鬧出人命的原因。
說白了,這種事情追究起來,是各打五十大板,誰都不“干凈”。地方政府不應該違規征地。但為了展有的時候也很無奈。老百姓爭取合理合法的權益也應該,但有的釘子戶無理取鬧,甚至把上訪當成一種“職業”,當成“飯碗”,也是沒有道理。
如果放在世界范圍來看,這是由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展的一個必然進程,這些矛盾的產生也是時代的產物,是不可避免的。
不過。華音藥業的情況,卻又不同于上面所說的情形。
因為。華音藥業,是從國家層面,都非常關注的一個重點企業!
對于這樣的企業來說,如果想要擴建,是根本不存在什么用地指標問題的。華音藥業的用地指標,根本就是由國務院特批下來的。根本不占中縣的商業用地指標!
所以華音藥業在中縣的征地行為,是完全合法的,手續齊備。正常的征地,如果按照國家的征地補償標準,農民可以一次性拿到二十年的土地預期收益。折算成錢也不過就是三萬多塊錢的樣子。不要覺得這個數字少得可憐,如果你是農村人,或者你家的父母或是親戚在農村,你問起他們,他們一定會告訴你這是真的。
以現在華夏的糧食價格來計算,一畝地年均純收入,最多也就是一千多塊錢。二十年的收益,其實也就是三萬多塊而已。很多老百姓覺得低了,吃虧了,可是平心而論,事實就是這樣。
但是華音藥業,卻并沒有這么做,而是按照商業用地的補償標準,給每個被占用土地的村民進行了最高額度的補償。這也體現出了華音藥業作為一個大企業集團的良心。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楚揚的授意之下的。
他不差那幾個錢,在他看來,國家現在的補償標準,定得實在是太低了。雖然聽上去有道理,但還有另一個事實,是不容忽視的:農民失去了土地,就失去了經濟來源。而將來企業展,必然會加快城鎮化進程,到時候農民成了“城里人”,卻又沒有工作,靠土地補償的那幾萬塊錢,怎么生存?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當然,華音藥業制定了一系列完善的招工政策,這些政策可以保證東林鎮范圍內所有的青壯勞力,甚至女工,只要具備勞動能力,都可以成為它旗下的職工。畢竟華音藥業太大了,就算是純粹的體力工人,需要的量都相當大,消化掉這些人并不是問題。
可是,畢竟還有那些家里沒有勞力的農戶,而華音藥業這樣大幅度的補償標準,就可以保證這些家庭在成為“城里人”之后,還能維持正常的生活。
楚揚為東林鎮的百姓考慮的,可以說是相當周到。但現實的情況卻是,他好心為百姓考慮,有些老百姓卻不一定領情,像馬春華這樣的“刁民”每個村都有幾個。
這些人雖然不是多數,但他們造成的影響和破壞卻不可小看,如果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影響工程進度,甚至鬧出大事。而楚揚自然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這些問題的,所以伍志東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雖然楚揚這么做,也有“以惡制惡”之嫌,不過他的出點卻是好的。做一件事情,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楚揚所追求的,不過是讓大多數人都滿意罷了。
伍志東在被楚揚用強悍手段直接收服之后,再加上有著楚揚許諾的包裝工程的誘惑,大棒加上胡蘿卜,可以說是把他的所有干勁都刺激出來了。在華音藥業拆遷征地的過程當中,伍志東一馬當先,沖在最前,所有那些想要挑事的“刺兒頭”,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滅殺”在了萌芽之中,有的甚至連華音藥業負責放補償工作的員工都看不下去了,因為伍志東甚至要把這些鬧事的人的合法收入都給取消。以至于到了后來,這些人還要幫著那些被伍志東欺負的狠了的“刁民”們求情。
在伍志東的強力掃蕩之下,再加上華音藥業高額的補償標準,征地工作可以說是一切順利,沒用上一個星期,華音藥業建設分廠所需要的五百畝土地的征地工作,就已經全部完成!
而在此期間,居然沒有一個人上訪!
這樣的效率,這樣的順利,簡直是讓縣里那些等著看熱鬧的干部們跌碎了一地的眼鏡!
而就在華音藥業的拆遷征地工作圓滿結束的同時,又一件足以震撼到中縣所有人神經的事情,毫無征兆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