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金庭,是道家三十六洞天之首,自金宵宗開派以來,這山中的歷代劍仙,都是正道領袖。
然而如今,魔氛陰云充斥著仙山靈峰,巡山的天魔和夜叉不斷,繞山的河水溪流,全數化作血色。
圈養的天魔化作煙視媚行的女子,像良犬般跪倒在一位天魔道長老的座下。
“又損失了數位魔鬼么,正道的偽君子們,這些天不斷試探山門,用心險惡。”
天魔道長老冷笑一聲,駕著魔云往總殿上飛去。
金宵宗要奪回金庭山,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
金庭山百里開外,仍在金輝的覆蓋范圍內,日月星辰運轉,這是第一縷先天霞光,第一道日光所照射的地方,人間這么大,這種仙家勝域卻只有一處。
在這里修行,不僅能一日千里,更能通天造化。
一位白發中年人靜靜看著天上的金云霞光,默然不語。
“丑上卦,牛入兔圈食甘美,勾陳下卦,猛虎耽耽向來蛇,這是赤黃二道背德,大煞局之兆。”
“天心子,老祖來此可不是聽你說這些廢話的,”一道略顯暴躁的聲音響起。
這道聲音一出,周遭山石被震的‘轟轟’直落,飛沙走石,塵煙四起,但在峽谷之外看去,卻又好似沒有半點變化。
“尸解之后,脫離軀殼,怒濤道兄的法力又進一步,天地便是法界,小弟佩服,”天心子悠然道,在他的眼中,周圍早已不再是山石泥沙,而是另一方小世界。
“桀桀桀桀,你把老夫害到這個地步,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你謀劃多年,把衣冠冢送給老夫,卻又不讓人知道,此劍受帝王尸氣、地脈陰氣數萬年滋養,早已邪化,結果老夫入魔,毀了星宿海大好基業,甚至受到天譴,此生不得上界。”
言語之中,充斥著無窮怨氣。
說話之人,竟是星宿海地仙之首,怒濤真人。
“道兄繆哉,天心子此舉,乃是讓道兄明白,做守戶之犬,不如做觀棋之人,神尊誅殺東方謹,因為謫仙人一脈有監天之任,同樣,道兄作為地仙之首,守護人間三十六天罡,遲早也會被魔師尋上門來,到了那時,以道兄的本事,能抵得過魔功已臻無上的天魔道魔師嗎?”
怒濤真人沉默片刻,又冷笑數聲,“這一代修士,真是個個瘋了一般。”
“瘋子只有一個,剩下的,其實都是聰明人,上界的把戲,他們、我們其實都清楚,劫數演化的越深、越重,最好到了上界無法控制的地步,再由我們鎮壓,殺人放火受招安,這樣一來,所積累的功德劫運,等上界之后,業位便會僅次于幾位上古大能,永生永世,得享清靜安好。”
天心子笑容越深,“上一世我便是從魔功中悟出了這層道理,所以轉世投入洞玄派,道魔兼修,舍棄門戶之見,參悟出天心道。”
“現在看來,果真釣出了幾條大魚,佛門的幾位神僧,發大宏愿,欲證西天,開極樂世界,哪怕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劫數一到,只要生靈有心向佛,便能度此劫難,想要逆天的,可未必只有人仙啊。”
“你的算計怕還不止如此吧,我有查過,當年千年劍神正陽子所經歷的幾次大事,隱隱都跟你有關,甚至是二代人仙的轉世,都有可能是你的安排,當初的大決戰中,若非你擋住了心宗宗主碧瑩紗,暗殺了金鼎宗宗主,正陽子未必會敗。”
天心子笑吟吟,既不承認,也不反對。
怒濤真人洪亮的聲音中,總夾雜著一絲絲邪氣,“但世事也未必總在你的算計中,你雖出生魔道,但也小覷了魔道,如今天魔道和東方魔教那兩位,都突破到了那個層次,你掌握不得,還有,三代人仙郭顛那廝,也猜出幾分你的想法,脫離了你的掌控,所以你才會找上門來,對否?”
“天若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若無這些人物,天道大勢豈會脫離上蒼控制,道兄,你又怎知,這些不是在我的安排之中。”
“道兄現在和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需順從我的安排,將來天仙之位,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天心子雙手化弧如月,一步踏出,便就出現在一座云霧遮繞的仙島上,亂星堆積,山川紋理,就像——整個人間的形狀。
眼看對方離開,隱藏在暗處的怒濤真人也走了出來,他身形全部由一股邪氣所化,衣冠冢上的邪魔之氣,已經深入他的骨髓里。
如今的怒濤真人,早已心性大變,不是當年的那一位了。
“便是正陽子,也未必沒有留下后手,桀桀桀,這場棋局的勝負者是誰,也未必不是老祖我。”
沱江下游深處,原本是一處河妖所在的洞穴,現在已被外人占據,那河妖所化的巨大魚尸,就擋在洞外。
“師妹,你躲了我這么久,這又是何必呢,你的仇人不是我。”
一位蒙面仙子緩緩走入洞穴中,而隨著她的入內,洞中漸漸凝成一股沉重的煞氣。
海有海道,江有江脈,其中蘊含的,是水精之氣所化的精華靈怪,而在中土,這些靈怪多少都會有一絲龍氣。
什么錢塘龍王、沱江龍君,都是這類生靈所化。
而眼下,一股與怨龍的形影從洞壁中竄出,不斷游戈,散發出的怨氣,不斷騷擾著她的神識。
最終,她看到了綰青絲的身影,這一世的女龍王,一身殘破的盔甲,好似久經戰陣,裸露的肌膚上,道道血紋密布,充沛的生機中,卻有衰敗的架勢。
滴滴鮮血滲透在她身前的那尊前古大隕石上,石塊表面浮出一圈肉胎。
“師妹,你以血魂祭劍,這法子殘魂損魄,你這般做,日后不僅沒有成道的指望,就連投入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碧蓉紗驚道。
女龍王平靜的看了對方一眼,道:“你我皆是心宗圣女,應該知道,從心宗立派至今,從未有人踏入上界,因為只要魔功圓滿,便能色空幻化,沉迷于非想、非非想中,這等享樂比起仙家清靜來說,只強不弱。”
“所以歷代宗主挑選圣女,資質之外,更要有執念,血海深仇,愛恨情仇,越深越好,因為只有大執念,才能忍住色空幻化的誘惑,留在人間。”
“你有你的執念,我也有我的仇意,相比于別人,你應該更懂我才是。”
碧蓉紗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雖然模樣大變,但是那雙眼神,似乎完全沒有變過。
“我能看出,你受傷不輕,我也聽說了,污血子那幾個左道老怪聯手偷襲你,就算你這般做,也未必子能趕得上接下來的一戰。”
“我也只有這個機會了,只有天魔道和金宵宗的大戰,我才有機會刺殺那人,小賤人,你也算是半個金宵弟子,要想阻止我就趁現在,”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
碧蓉紗苦笑搖頭,“我不是來阻止你的,事實上,我只是受人所托,傳話而已。”
“誰,師父,她不是早就沉迷于色空幻化中不可自拔了么,她會來管我的事?”
“不是她,那個人,你這一世不也見過么。”
女龍王眼角一抽,“他恢復前世的記憶了?”
“他托我問你一句,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你殺你的仇人,他奪他的前世肉身。”
“你又為什么會答應他?”女龍王反問道。
碧蓉紗輕嘆一聲,“因為,他就是父親挑選的繼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