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兵卒早已準備好,張弓搭箭也不瞄準,大致向著敵軍沖來的方向連續三箭快速射出,然后端起火槍,聽到王孝杰“放”的號令,勾動扳機。
砰砰砰!
槍聲響成一片,硝煙升騰而起被微風吹散,將整個橋頭陣地彌漫其中。
薩爾瑪迎著箭雨沖鋒,根本不在乎麾下兵卒之傷亡,只要以最快之速度沖入敵陣,勝利便唾手可得。敵人顯然只是一隊先鋒,意圖在于保護浮橋以便于接應主力渡河,所以他們放棄戰馬反而結陣御敵,這就失去了先機,在騎兵沖鋒之下任何陣地被沖垮。
然而這一波箭雨的殺傷力有些強大。
敵軍的長弓顯然更韌、更強,箭簇的破空性能更好,飛行速度更快,對人身、戰馬的殺傷力更大,且因為蹲在地上施射,穩定性更好,漫天箭雨將己方籠罩其中,中箭者不計其數。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長弓愈強、愈韌,拉弓之時所需之力量更大,除非天生神力者,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極短時間之內連續射出三箭,否則胳膊便廢掉了。
沖過這一波箭雨,勝利在望!
等到再近一些,敵軍箭矢果然一空,就在薩爾瑪欣喜于自己猜測之時,耳邊忽然響起一片爆豆之聲,繼而一股股硝煙升騰而起。
那是什么?!
未等薩爾瑪反應過來,胸前就好似被一柄無形鐵錘猛地錘了一下,差一點跌落馬背。
待穩住身形,只覺得一股鉆心的疼痛自胸前傳來,奔跑之中低頭查看,便見到革甲破了一個小洞,鮮血汩汩而出。
身邊兵卒驚呼、戰馬慘嘶,連人帶馬撲倒在地,沖鋒陣型大亂。
在這一刻薩爾瑪腦中猛然驚醒,這就是傳說中的火器啊,神威無比的火器!
這伙敵人是唐軍!
帝國王儲遠征大唐卻慘敗收場、鎩羽而歸的消息早已傳遍四方,而在王儲的講述之下,唐軍的火器威力絕倫、猶如神器,凡人不可抵御…
對于唐軍追殺王儲的消息也止于尼薩城。
那么唐軍為何會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來到這里?
由尼薩城抵達摩蘇爾城何止萬里迢迢,必須穿越整個波斯高原才行,可這一路上帝國城池、據點無數,即便唐軍一路攻城掠地戰無不勝,但總不能每至一處便將帝國守軍斬殺殆盡、雞犬不留吧?
何至于連一個前往大馬士革報信的都沒有?
但已經容不得薩爾瑪多想,他咬住牙根繼續沖鋒試圖沖入敵陣,但敵人很快便完成彈藥裝填,又一輪火槍齊射開始。
砰砰砰!
密集如雨的彈丸撲面而來,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僅余的人馬紛紛中彈倒地,薩爾瑪也在抵近唐軍陣地之時只覺得胯下戰馬前腿一軟撲倒在地,他整個人被慣性從馬背上掀翻,滾地葫蘆一般向前翻滾。
當他仰面朝天,映入眼簾的最后影像便是一名面色冷峻的唐軍舉起橫刀,狠狠斬下。
“將尸體在陣地前方十丈之處堆迭起來,阻擋敵軍騎兵沖鋒!”
“抓緊吃口干糧喝口水,火槍裝彈,弓矢放在手邊。”
“敵人再來必定勢不可擋,把所有‘震天雷’都拿出來,給我可勁兒的扔!”
王孝杰指揮若定,雖然只是一支數百人的先鋒孤軍深入防守橋頭,卻絲毫不見倉惶焦慮。
不只是他,整個安西軍這些年大戰不斷,將校兵卒在獲取豐富經驗之同時更培養出強烈的自信,堅信可以擊敗任何強敵。
“喏!”
兵卒依照命令迅速行動,很快將敵軍尸體堆迭成一條“山崗”,用以在敵軍騎兵沖鋒之時減緩其速。
然后各就各位飛快吃了幾口干糧喝了水,準備作戰。
由兵卒在王孝杰身邊,建議道:“剛才沖鋒在最前那人,看上去是個敵軍將校,據說這摩蘇爾城雖然臣服于大食,但闔城上下多是亞述人,搞不好還是個小酋長什么的。”
王孝杰喝口水,瞅了一眼“山崗”,不屑一顧:“即便如此,可一個死人又有什么價值?不差那仨瓜倆棗!”
自從與大食人作戰開始,唐軍才逐漸領悟大食人那種“即便戰場上打得你死我活,但只要價錢到位,任何俘虜都可以交換”的傳統習俗,所以之后每一次戰斗,唐軍都盡可能抓俘虜用來換錢。
時至當下,最值錢的俘虜自然便是大食王儲葉齊德…
兵卒點點頭:“這倒也是,死人不值錢,不費那個勁。”
摩蘇爾城。
王宮主內,城主德尼拉里雙目血紅、暴跳如雷:“出戰!馬上出戰!阿達德,你率領我的禁衛營出城剿滅這伙敵寇,將你弟弟的尸體搶回來!”
相貌英武、虬髯深目的阿達德深吸一口氣,躬身應命,大聲道:“父親放心,我去去就回!”
轉身大步走出去,下令禁衛營集結,很快,千余重騎便在王宮門前集合,陽光照耀著兵卒、戰馬身上的青銅鎧甲泛起冷厲的光芒,一桿桿豎起的鐵矛密集如林。
禁衛營的歷史可以上溯至亞述帝國時期,是整個帝國最為精銳的騎兵部隊,所有兵卒皆由貴族子弟充任,戰力剽悍、絕對忠誠,曾經縱橫馳騁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所向無敵,戰績彪炳。
雖然自從亞述帝國滅亡之后的千年之間,這支騎兵部隊再也未能重現昔日之輝煌,且因為國土淪喪、經濟困難、人口銳減,導致規模一再縮減,可從始至終都是亞述人心目當中的第一強軍,一直作為“鎮國神器”存在,是每一個酋長能夠掌控全族之根基。
現在為了一個戰死的兒子,居然肯出動禁衛營去搶奪尸體…
馬背之上的阿達德嘴角勾出一個弧度,哂然一笑。
幸虧自己那個好弟弟好大喜功,尚未探明敵軍情況便貿然出城結果戰死于橋頭。
死得好啊!
倘若好弟弟不死,以父親對他的寵愛偏袒,指不定哪一天自己這個長子就得“暴斃而亡”給他騰出位置…
“出城!”
將所有感慨埋藏心底,阿達德大吼一聲,意氣風發,帶著禁衛營由城門魚貫而出,向著橋頭沖鋒而去。
弟弟薩爾瑪出擊唐軍全軍覆滅、兵敗身死,而自己倘若將侵入的唐軍全部殲滅,就足以自己比弟弟強得多。
至于弟弟率領的輕騎無法抵御唐軍火器,而自己率領的禁衛營皆銅甲重騎不懼槍彈…誰在乎這個?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
只以勝敗論英雄。
禁衛營風馳電掣、鐵蹄錚錚,從蘇摩爾城東門而出,轉瞬便可眺望河畔橋頭,見唐軍陣列嚴謹、蓄勢而待,阿達德渾然不懼,他手握長矛高高舉起,大喝一聲:“沖!”
重甲騎兵的優勢在于無與倫比的沖擊力,而沖擊力依靠人馬、重甲的重量以及狂暴的速度而來,即便尚且不知唐軍之深淺,卻也不能停下來探明究竟而白白喪失自身優勢。
亞述人并不精通冶鐵之術,所以似馬鎧、甲胄這樣的大件裝備只能以青銅鑄造,很是笨重,但摻入合金之后韌性極佳,較之精鋼自然多有不如,但相比生鐵卻強了不少。
帝國與大唐之間的戰爭不斷,對于火器之了解也日漸廣泛,在阿達德看來不僅禁衛營的銅甲可以防御槍彈,即便是震天雷的碎片也難以洞穿,唯一可慮者只在于唐軍威力強大的火炮…可根據先前逃回兵卒之稟報,這一小伙唐軍并未有裝備火炮。
如此,尚有何懼?
沖就完了!
阿達德將長矛放平,全力催動戰馬將速度提升至極限,厚重的鎧甲使得戰馬腳步沉重,馬蹄踩踏大地轟鳴如滾雷,風卷殘云一般向著唐軍陣地沖去。
然后,他就看到前方地面上用尸體堆迭而成的“絆馬索”…
阿達德怡然不懼,雙腿夾緊馬腹,空出一只手攥住韁繩狠狠一拉,胯下戰馬仰頭發出一聲長嘶,前蹄抬起后蹄發力,猛地向前一躍便越過這道障礙,沖勢不減。
身后禁衛營騎兵紛紛效仿,一時間氣如虹、馬如龍,視障礙如無物。
遠處唐軍陣地之中,王孝杰看著這一幕頓時吃了一驚,那陽光下反射著青銅光芒的鎧甲,以及躍過障礙時的矯健,都足以說明這支騎兵實力不淺、來頭甚大。
既然是人馬俱甲,那么弓箭、火槍怕是不能殺敵。
“前排,震天雷準備!”
王孝杰下令,然后估算敵軍距離。
“點火!”
“投擲!”
隨著王孝杰斷然下令,前排兵卒站起來身似張弓,右手握緊震天雷,姿勢標準的將其投擲出去。
震天雷尚在空中,王孝杰已經下令:“第二排,點火!”
“投擲!”
“第三排,點火!”
“投擲!”
震天雷用手投擲,所以距離并不遠,一般都在十余丈左右,敵軍重騎沖鋒的速度極快,十余丈轉眼即至,所以必須確保震天雷爆破給予敵軍殺傷的持續性,否則一旦被敵軍沖入陣地,后果不堪設想。
第一波震天雷落入敵軍陣中,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