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均率部南撤之后,王鈞經過反復權衡,命令賴世琮率兩個團繼續守在渡口村,再留下自己帶來的一個主力團,名為協同防守,實則為監督賴世琮,不讓他早早溜回去。
王鈞隨后滿懷焦慮地率領麾下主力軍,趕赴贛中丘陵北部的戰略要地豐城,以防陰險狡詐的鄭毅率領三千亡命之徒出其不意,北上偷襲南昌。
賴世琮也真夠倒霉的,大哥賴世璜率領第十四軍遠在滬海,來信說飽受桂系欺辱排擠,叮囑自己不要得罪實力強大的過江龍朱培德,賴世琮只能率領幾個團的家鄉子弟留守后方,被朱培德這條過江龍呼來喚去也就罷了,就連朱培德手下大將也不給他任何面子。
在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情況下,賴世琮除了憋著一肚子怨氣之外,只能忍氣吞聲,以待來日。
限于王鈞的命令,賴世琮命令弟兄們面對西面山口修筑工事,與王鈞留下的一個團分布左右,開始守株待兔。
可是,連續三天三夜嚴防死守之后,仍不見有任何動靜,加上吃的喝的都沒了,帶來的鴉片也抽光了,王鈞留下的一個團率先鼓噪起來,招呼也不打便罵罵咧咧撤回南昌。
望著灰溜溜北去的滇軍團,壓力巨大的賴世煌終于松了口氣,半小時不到立即率領麾下兩個團快速北撤,行進十里調頭向東,直接抄小路返回老巢貴溪,再也不愿意和脾氣暴戾的滇軍見面。
誰知道賴世琮所部離開沒半天,宜黃警察局局長兼民團團總盧東翰便帶領六百多衣衫襤褸的團丁走出山口,滿臉菜色的盧局長又饑又渴,翻遍了渡口幾戶人家也找不到一丁點兒吃的。
聽幾個戰戰兢兢的船夫說大軍剛開走沒半天,盧局長嚇得心驚膽顫,反復盤問之后,得知最先撤走的南北兩路大軍分別是大名鼎鼎的錢大均和王鈞親自率領,盧局長當即癱坐地上,仰望蒼天連呼僥幸。
次日深夜,金華山南麓山腰上的破敗道觀,燈光明亮。
道觀周圍全是教導師官兵臨時搭建起來的連片草棚,沿著十余米寬、百余米長的山間平地,一直連到西面六戶人家的房頭。
道觀正殿里,堆滿了碼放整齊的彈藥箱,鄭毅的師部只能設在前院兩棵參天古樹下,冷得披上毛毯的李昭、韓守仁和王虎臣等人從外面抬來幾塊石板,圍坐在用騰空彈藥箱拼湊的大方桌周圍。
警衛排長徐茂富仍然穿著單薄的軍裝,忙里忙外為幾位老哥燒水泡茶,鄭毅一顆接一顆慢慢嚼著晚餐剩下的煮花生,在兩盞明亮的馬燈下反復查看地圖。
王虎臣傍晚時分在下方清潭里洗了個冷水澡,此刻鼻子有點兒塞,一面擦鼻涕一面小聲嘀咕:
“離開回龍山后稀里糊涂繞了一天,越走越往南,要是沒遇到這幾家畬族獵戶,明天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
鄭毅指向剛標上行軍線路和兩條溪流的金華山西側:“是繞了不少路,今天一直順著彎彎曲曲的溪流走,直到金華山東南方這片方圓兩公里的茂密森林出口,路程約為十五公里左右,但這條路并不是什么冤枉路,而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你們看啊,從咱們所在的金華山南麓到正西面的吉安,直線距離約為八十公里,距離北面的樂安縣城約為四十三公里,由此判斷,只需向西走五點五公里,就是樂安至寧都的官道。”
“雖然咱們所處的位置四周群山環抱,方圓三十公里林木茂盛,野獸出沒,也沒幾戶人家,但已經有路了,接下去咱們就不會再迷路。”
眾弟兄精神大振,李昭連忙問道:“這么說來,明天可以加快行軍速度了?”
眾弟兄立刻望向鄭毅,鄭毅搖了搖頭,做出令人驚愕的決定:“不!暫時停止前進,好好休整幾天。”
“明天一早,你們給我準備好禮物,我要帶著親自去拜訪幾家獵戶,運氣好的話,傷勢未愈的百余弟兄可以留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好好養傷,順便建立起我們教導師的第一個根據地!”
晨曦泛起,萬物復蘇,蒼莽高峻的金華山籠罩在飄飄渺渺的薄霧之中。
鄭毅洗漱完畢,蹲在道觀下方二十余米的清潭邊沿,細細觀察方圓十米、深約一米五的清澈水面,又望向左側潺潺流往山下的泉水,看來看去竟不知道清潭的水源來自何處。
“想什么呢?”
洗完臉的政委李昭來到鄭毅身旁。
鄭毅緩緩站了起來:“老李,你說說看,這個清潭里的甘甜泉水來自哪里?”
李昭輕松回答:“我還以為你琢磨什么大事呢山間清潭大多是泉水匯聚而成,泉水流動有明有暗,像眼前這個清潭,泉眼若不是在水底,就是在里側滿是青苔的巨石下方,只是咱們沒工夫跳下去細細尋找而已。”
“如果你還想不通,就抬頭看看道觀后面層林疊嶂的大山,看看白霧繚繞的石壁下方那片生長了千百年的茂密森林,再想想昨天下午咱們在東面半山腰看到的那道瀑布。”
鄭毅頻頻點頭:“聽你這么一說,我算是明白了,這地方猶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是仙人住的地方啊!你有同感嗎?”
李昭立刻明白鄭毅拐著彎征詢自己的意見,心里不由一陣郁悶:“有話直說行不行?用得著這么裝顛扮傻嗎?”
鄭毅哈哈大笑,笑完拉上李昭,一起登上石階返回破道觀:“等會兒你陪我去拜訪那六家獵戶,老韓和虎臣幾個準備那些禮物不行,咱們得換一換,從繳獲的武器中挑出六支品相好的漢陽造,再扛上一袋鹽巴就行了。”
李昭嚇了一大跳:“六支漢陽步槍沒關系,一袋鹽巴就是五十斤啊!咱們三千號人剩下不到十袋了,用得著這么多嗎?”
鄭毅邊走邊解釋:“這贛省一不靠海,二沒有鹽池鹽礦,不像巴蜀和你們晉省從不缺鹽,尋常人家每月有一斤鹽就算是過得不錯了,大山里的人家更是稀罕”
“這六家獵戶孤零零住在這片大山上,周圍高高低低開墾的幾塊山地加起來不到二十畝,除了背著野獸皮毛和山里采集的蘑菇竹筍等干貨,翻山越嶺走二十幾里山路到西面的市鎮換鹽巴、布匹等生活必需品,我想不出他們還有什么別的來源。”
“特別是鹽巴,人十天半月不吃鹽就得生病,全身無力,手腳浮腫,所以送鹽巴絕對是份大禮既然是送禮,咱們何不索性大方點兒?”
“過幾天把道觀修好,再開出幾十畝山地,我們就得留下帶不走的物資離開此地,趕赴湘贛邊區尋找黨組織,留下的百余受傷弟兄要靠人家幫忙。”
李昭想起那些傷勢反反復復的受傷弟兄,以及用掉大半的兩箱西藥,禁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你是對的,既然不得不留下百余傷員,還要借此機會建立起我們的革命根據地,此去湘贛邊區要走數百里,說不定走著走著就得打一仗,屆時傷員只會增加不會減少,唉!”
半小時后,鄭毅和李昭披掛整齊,領著幾個警衛員,帶上六支八成新的漢陽步槍、六百發槍彈和一袋鹽巴,來到六家獵戶中最寬大那座木頭房子前方,連續通報三次沒有回應,緊閉的大門沒有打開。
明明聽到門里有動靜,就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無奈之下,鄭毅和李昭把六支步槍和六包子彈整齊地擺在門前的石坎上,把五十斤一袋的鹽巴放到緊閉的大門前,默默返回道觀看望傷員,然后召開會議,確定留下的人員名單和物資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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