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半生黃梁夢,榮華敝屣本來空。三千浮白青云志,卻與江流東復東!”
蘇長安輕輕叨念著這句話,他對于詩書向來不甚擅長,也不懂什么對仗平仄,他只是覺得這首詩寫得極好,有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他的心底莫名生出些好奇,想要見一見這位做詩人的模樣。
這么想著,他便轉過了頭,朝著那酒肆方向走去,但方才走出幾步,又是一道聲音傳來。
“哎!老東西,你喝得夠多了,帶夠錢沒有!”酒肆的老板對于那位作詩的老者顯然頗有些不滿,說話的語氣里也滿是不耐煩。
“哈哈,好酒好酒!”但他得到的回應卻是一段神志不清的話語。
“嘿!想要裝醉不給錢是吧!”老者的話語顯然徹底激怒了那位掌柜,然后一陣聽令哐啷的響動傳來。
蘇長安眉頭一皺,體內靈力運轉,身子一動,便來到了那座酒肆門口。
待他看清酒肆內的情形,倒也明了了為何那酒肆掌柜會對作詩的老者這般態度。
那應當是一位很年邁的老者,毛發皆白,形容邋遢。抱著一直酒壺,就如同抱著自己的性命一般,即使渾身橫肉的掌柜與瘦小的小二已經為了上去,大有一言不≡≌長≡≌風≡≌文≡≌學,ww∽w.cfw+x.n≥et合便有拳打腳踢之勢,可他卻對此毫不在意,依舊是不是飲上兩口。
蘇長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不喜歡嗜酒之人,更不提像老者這般似乎為了喝上一兩口酒,性命當可不要之人。
方才那首詩讓蘇長安對他所產生的好感在這時盡數消散,他站在那里佇立了一小會,終究不愿看見一位如此年邁的老者受人欺辱。
“住手。”他大喝一聲,邁步向前。
那掌柜與小二見蘇長安氣宇軒昂,雖然未配甲胄,但腰間卻掛著一枚兵符,他們這些在邊關做買賣的人,自然一眼便認得。
他們心頭惶恐,趕忙退開,眼神躲閃,語氣謙卑的問道:“軍爺有何吩咐”
邊關的軍官,尤其是這樣亂世中的軍官向來是不講道理的,這些尋常的商人哪能得罪。
“他欠了多少酒錢?”蘇長安問道。
這掌柜聽他如此問道,暗以為這老者與蘇長安有舊,那還敢收錢,他換上一臉笑意,趕忙說道:“這軍爺朋友喝酒,小的哪敢收錢?若是老爺子還想喝,再來便是,再來便是。”
蘇長安臉色不喜,他低著聲音再次問道:“我叫說,你便說!”
自長安到西涼,這一路上蘇長安的刀下亡魂已過數百之數,只是隨意氣息一放,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來。這些尋常百姓哪受得了這樣的驚嚇,只見那掌柜與小二身子一軟,便生生的跪了下來,口中驚懼的求饒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啊!”
蘇長安不喜歡這樣的場景。
在長門的時候,人們當面叫他蘇二爺,背后稱他不學無術的蘇二狗。
在長安,將星會上,所有人把他當做踩了狗屎運的鄉下小子,而后又視他為渾身美肉的肥羊,到現在更是罵聲一片,說他是妖族來的奸細,害死玉衡的罪魁禍首。
即使隱姓埋名來到西涼,這尋常百姓看他的眼神又滿是畏懼。
他不明白他究竟做錯了什么,人們輕他、笑他、罵他、怕他,可就是不喜歡他。
他終于失了耐性,不愿意再與這酒肆的掌柜言語,扔下一兩碎銀,說道:“他的酒錢我付了。”
說罷也不理那小二與掌柜投來的詫異的眼神,轉頭就要離去。
但這時,那位爛醉如泥的老者卻忽的站起了身子,瘋言瘋語的說道:“這位小哥好雅興,不若與老頭子我飲上兩蠱,也不枉費這良辰美景。”
蘇長安的身子頓了頓,他抬頭看了看天際,月暗星稀,哪來什么美景。
他只當這是老者的一番胡言亂語,并不在意,反而轉頭瞟了那方才站起身子,走路還有些搖搖晃晃的老者,莫名覺得他有些可憐。
“早些回去吧,莫要讓家人擔心。”他這么說完,轉身便再一次要離去。
但那老者卻不知為何,竟然搖搖晃晃走了上來,一只手提著裝滿酒水的瓷壺,一只手搭在了蘇長安的肩上,身子一斜,整個人就這般掛在了他的身上,一股靈蘇長安作嘔的酒氣亦在那時撲向蘇長安的鼻稍。
“小哥這般急著回去干甚?這良辰美景,不飲上兩壺,怎能入眠!”老者這般說著,又提起了酒壺,大飲一口,或許是因為他喝得太過急促的原因,一些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溢出,直溜溜的淌下,落在蘇長安的衣裳上。
蘇長安面色一變,這件衣服說來還是青鸞親自送于他的。他的心里難免有些不滿,但卻又無法與一位老者發作。
他伸手抬起老者的手臂,耐著性子說道:“老先生,今夜連星星都沒有一顆,何來良辰美景之說,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那老者聞言,一臉醉態中忽的浮現出些許怒意,他抬頭伸手指向夜空,吐詞不清的說道:“怎么沒有星星,星星一直都在啊。”
本來已經不想再與老者糾纏的蘇長安聞言,身子忽的一怔。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直勾勾的看向這位老者,就要問些什么。
但老者卻在那時低下了抬起的頭,醉眼朦朧的打量了蘇長安一番:“小哥,你有病啊。”
蘇長安又是一怔,他固然有病,觀滄海治療了他的暗傷,可神血的隱患尚在。只是,他一時摸不準這老者時當真看出了自己的癥狀,還是隨口胡謅。
“不過沒關系,再大的病的喝了酒就沒事了。”
老者似乎已經開始神志不清,吐字含糊,但手中的酒壺卻還是被他搖搖晃晃的遞到了蘇長安的身前。
蘇長安觀他這般神態,暗以為方才只是巧合,就要推開那酒壺,卻忽的發現自己的身子在這時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任憑他如何努力,竟然都不能移動毫分。
他神色一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只酒壺遞到自己唇邊,然后在他驚疑的目光中,被老者生生灌下一口酒水。
說來也奇怪,這尋常酒肆的酒水,入口卻如同瓊漿玉露一般,絲毫不顯得澀辣,反而是帶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怎么樣,不錯吧。”老者對他笑了笑,露出他兩顆極大的黃色門牙。說完,他又搖晃了一下酒壺,不無遺憾的接著說道:“可惜不多了,不能再讓你喝了。”
說罷,老者轉過身子,搖搖晃晃的朝著萊云城的夜色中走去。
而蘇長安的臉色在那口酒水入肚之后,忽的一變,他體內的靈力在那時開始翻涌,還不待他將其鎮壓,一股熱流自小腹升起,直抵他的天靈蓋。
他的口中在那時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長嘯,身上的氣勢陡然升騰。
只聽轟的一聲悶響,那層困擾了他許久的砂紙就這么被破開,他的修為從太一再次回到了地靈,而且相比以前,這時他的地靈境修為更加凝實,甚至隱隱間有觸碰到天聽境的意思。
他的心頭又驚又喜,身子也隨著修為的提升再次恢復了控制,他正要去尋找那位老者,卻發現老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萊云城的夜色之中。
只是一道悠長的喟嘆,卻在那時自四面八方傳來,在蘇長安的耳畔久久回蕩。
“浮生三千日,不如一遭醉。哈哈,好酒,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