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騎鐵騎,沿著河邊,幾乎是追著小舟沿水流而下,對著舟上的少女吹著口哨,發出調戲的笑聲。
船艙中的兄妹兩人也被驚動,起身出艙,那些人看到船上的姑娘又多了一名,更是毫無忌憚的哄笑。紛紛叫道:“兩位小娘子,何不到岸上來,跟大爺們一起玩個痛快?哈哈,你們跟的那個小子,讀書人是吧?不行就是,讓大爺們來告訴你們什么叫爽。生氣了,生氣了,連生氣都這么漂亮,你們是在哪家賣的?告訴爺,爺去光顧光顧。”…
聽著這些人的污言穢語,春箋麗慍煞著臉,寧小夢也是暗自著惱。看到她們的表情,那些人不但不退卻,反而笑得更歡,如果不是她們在河中央,他們在岸邊,怕是早已沖來搶人。饒是如此,那些充滿污穢的話語,卻是隨著那滾滾的馬蹄聲不斷傳來。
春箋麗氣道:“小夢,你來劃船!”把搖槳的位置讓給寧小夢,自己在舟上彎腰拿起短弓,對著岸上的那些人一箭射出。誰知箭在半途,河風吹來,立時便吹得歪了。
那些人更是哄然大笑,騎在最前方的那人聲音響亮:“小娘子,再來,讓爺看看你的本事,哈哈,弓用得倒是不錯,就不知床上的功…”
隨著又一聲弦響,少女手中的箭再次射出,結果依舊射歪。又或者說,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在雙方都在快速移動,再加上清晨風大的情況下,要想射中對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實在氣惱,忍不住又射了一箭。
就是在這個時候,舟上的少年搖了一搖,體內火魂無聲無息的,瞬間離體,在那幾乎是彈指間的剎那,飛在空中、其勢已弱的箭矢,羽尾處仿佛有紅光閃過,突然就改變了方向,加快了速度。
為首的那名大漢還沒帶得及將“夫”字說出,箭光一閃,陡然貫入了他的口中,整個人都翻下了馬。他身后的那些人立時亂了起來,隨著慌亂的馬嘶聲,紛紛將馬勒住,下馬搶救。
春箋麗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射中,大喜過望,與寧小夢一起朝這那些不再往他們追趕的匪徒做著鬼臉。
在她們身后,少年的身體搖了一搖,重新站定,啪的一聲打開折扇,含笑而立。
小舟的下方,是一條三叉的河道,小夢搖動木漿,小舟轉入了另一條河道,逐漸遠離了在遠處岸上破口大罵的那些人。
小舟順著一條狹窄的河道,飄往下游,兩岸麋鹿來去。遠處的天空中,有烏云聚集,隨著內中那似有若無的電光閃動,烏云逐漸變得稀薄,那一邊的景象 卻趨向模糊,顯然是正在下著陣雨。
陣雨雖然在往這個方向移動,但看來,恐怕到不了他們這里就會停下,倒是陣陣的涼意,已經滲了過來,讓人感覺清爽了許多。
“在下春箋麗,江湖人稱宇內第一箭手,神見神怕,鬼見鬼驚,小春飛箭,例不虛發。”紅裳的少女對著岸邊的一只麋鹿,得意的張開了弓。
在剛才那種,自己在船上順流而下,敵人在岸邊策馬奔跑的情況下,居然也能夠射中對方,讓她大是興奮,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在沸騰一般。
悄悄的往身邊的少年瞅了一眼,嘴兒微微的翹起…現在知道我箭術絕倫、宇內無敵了吧?
少年翻了個白眼…你還真以為你箭術絕倫、宇內無敵啊?如果沒有我幫你,你那一箭射得中么?
“你這是什么表情?”春箋麗拿著弓箭,雙手叉腰。夸一下人家會死啊?
寧江笑道:“不過就是走了狗.屎運,有什么好得意的。”
春箋麗氣道:“這個叫本事,本事知道嗎?你以為那超群絕倫的一箭是人人都能射得出的嗎?”
寧江擺了擺手,道:“有本事你再射一箭試試?”
“哼,看我的!”春箋麗對著下游的一只鹿,擺開姿勢。那只鹿長著雙角,顯然是只公鹿,正一邊低頭吃草一邊緩緩的移動。小舟在河面滑行的過程中,箭頭也離它越來越近,陽光在箭頭上閃耀出十字光芒,隨著一聲弦響,過了一會兒,那鹿慢悠悠的往另一邊去了,飛出的箭矢卻至少落在了它的一丈開外…這個距離已經可以說是謬之千里了。
紅裳的少女呆了半晌,她已經很努力的尋找著剛才那一箭的感覺,可是為什么偏差竟然會這么大?小舟繼續往下游而去,她回頭看著鹿影,那只鹿也已經竄入了林中,消失不見。
少年笑道:“都說了你剛才只是走狗.屎運了。”
紅裳少女氣道:“至少我剛才射中了一次…”
少年哂道:“那么簡單的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紅裳少女叫道:“有本事你來、你來。”原本只是想讓他夸自己一下,誰知這家伙不夸她也就算了,反而在這里奚落她,真是是可能孰不可忍。
少年道:“我來就我來!”把扇子插在腰間,接過短弓,拉了拉弦后,要過羽箭,對著斜下方的一棵樹,用勁將弓張開。
紅裳少女雙手叉腰,哼哼的想著,真是不知死活,我這個練武之人都射不中,你一個讀書人也想射中?搖槳的秋香色襦衣 少女也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在她們的目光中,少年仿佛在傾聽著風的聲音,緩緩調整著箭頭的方向,口口念念有詞,猶如在計算著什么,忽的一箭射出,奪的一聲,竟然真的射中了岸邊的樹木。秋香色襦裙的少女興奮的道:“哥哥好厲害!”
紅裳少女目瞪口呆,且不說除了賣嘴皮子,以前根本就沒看過這家伙練箭,即便他真的練過箭術,他們是在河面上移動,此刻,因為遠處的陣雨緩緩移來,河風比剛才還大,什么樣的箭也會給吹偏,他到底是怎么射中的?
“你、你以前苦練過箭術?”她疑惑的問道。
少年笑道:“從來沒有練過,不信你問小夢。”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之所以能夠做到,”少年道,“原因只有一個。”
“是什么?”紅裳的少女瞪大眼睛。
少年左手拿著弓負在身后,右手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瀟灑的搖動著:“那就是…因為我帥!”
“這跟你帥不帥有什么關系?”紅裳的少女雙拳高舉,使勁跳腳。
整個小船都在搖動,搖槳的秋香色少女慌忙叫道:“冷靜點,冷靜點,別跳,別跳…”
慌亂聲中,小船搖搖晃晃的往下游飄去,他們穿過了一處蓮花群,一片片碧葉鋪在水面上,朵朵艷紅的荷花,如同火焰一般盛開。
穿過蓮花聚集的水面,前方是鏡面般的湖泊,粼粼的水光在夏日的陽光下有規律的晃動,幾只紅色的鯉魚在湖光中嬉戲。鯉魚散開,湖光打散,小船慢慢的穿梭而過,湖光在他們身后再一次的匯聚,連成一片,與舟上那含笑的少年、兩名嬌媚迷人的少女,一同構建著世間最美麗的山水畫。
小船慢慢的往湖邊泛去,停在了一處幾乎就是由木板簡陋搭成的小碼頭,碼頭的另一邊,幾名蹲在那兒洗著衣服的、粗衫的婦女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紅裳的少女把小船拴在木樁上,往周圍看了看,然后就往遠處一家簡陋的茅屋跑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老漁夫帶著孫女,與她一同出來,往停在湖邊的小船看了好一會,然后便叫了人來,幾個人一同高興的湊著錢,交給了紅裳的少女。
紅裳的少女隨著兄妹二人,一同離開了小湖,在她的手上,為數不多的銅板拋來拋去,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們的后方,那些漁夫漁婦興奮的把他們留下的小船拖上岸。
小夢不解的道:“為什么不將船送給他們?”
對于他們來說,根本 就不差換來的這點小錢。
春箋麗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如果我們就這樣把它送給他們,他們反而會疑神疑鬼,擔心我們是偷來的、搶來的,想要也不敢要,你知道的,像他們這種人,最怕的就是攤上官司。現在我們賣給他們,他們反而安心下來,畢竟他們也是用錢買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們一文錢不要,他們反而會懷疑我們是別有用心的歹人,我們多少要一些,他們會覺得我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生意的公子哥兒、千金小姐。”
小夢嘻嘻的道:“箋麗知道得真多。”
寧江聳了聳肩:“一般般吧。”
春箋麗氣道:“夸一下人家會死啊?”
寧江搖扇道:“問題是,實在沒什么可夸贊的地方。”
“你、你…”為什么總是被他氣著?
忍不住又舉起弓追他:“你不要跑,你不要跑…我真的不打你!”
再往前,他們來到了一個鎮子,這個鎮子靠山倚水,人家聚集,一丈寬的流水貫穿了整個鎮子,拱橋、堤岸、炊煙、斜陽,描繪著一副不輸與江南水鄉的鄉村美景。
拱橋邊,一對行商正在將他們的貨物卸下,街頭的另一邊,有賣藝的父女正在收起他們的花槍、石板。拱橋下,兩艘漁船箭一般穿過,在它們的后頭拖曳著兩道互相平行的水痕。
三個人一同登上了拱橋,忽的,寧小夢輕輕的道:“貓?”
寧江與春箋麗扭頭看去,只見小夢正彎下腰來,雙手撐著膝蓋,看著一只黑貓,這黑貓小巧而又可愛,抬起頭來,看向小夢的眼睛里透著驚慌與害怕,“喵”的一聲,往橋下逃竄而去。小夢站直身子,回過頭,看向往巷口逃去的小黑貓,一陣輕風吹了過來,拂動著她秋香色的裙裳。
寧江皺了皺眉:“那只貓…”
春箋麗道:“怎么了?”
“沒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寧江再次看去,那貓卻已經消失在了巷口。
下了拱橋,繼續往前走去,兩側是成排的院落,其中一家院子里,有女子大聲痛哭,哭聲凄慘悲切。寧江與春箋麗都沒有去管太多,寧小夢卻是聽著不忍,拉著旁邊的一位老人問:“老人家,請問那家出了什么事兒?”
那老人長嘆道:“那是柯嫂家里,唉,可憐啊,丈夫兩年前因為交不起田稅被抓了去,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辛辛苦苦的做手工,拉扯著一個兒子,昨天兒子到外頭玩兒,就再也沒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販子拐了去,聽說周圍的村鎮,
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失了蹤。”
無奈的搖頭離去。
寧小夢聽了黯然,只是,自從離開臨江郡后,她已是知道,天底下這種事兒不知多少,管都管不過來。
前方的哥哥回過頭來,喚了她一聲,她連忙往前奔去。
三人找到了鎮子里最大的…其實也是唯一的客棧,便在這里住了下來。天色漸黑,這個鎮子卻也頗為熱鬧,浴后的春箋麗與寧小夢,前來找寧江,問寧江是否要跟她們一起去逛夜市,寧江卻告訴她們,他另外還有些事兒。
于是,春箋麗與寧小夢手牽著手玩兒去了,寧江則獨自一人,在自己的屋子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翻看《太公陰謀》。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傳來三響兩輕的敲門聲,他緩緩的道:“進來!”
有人推門而入,進來的,卻是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婦,與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她們將門關上,來到寧江身邊,束手低聲道:“老爺!”
她們卻是秦無顏和秦小丫兒。
寧江放下書卷,看向她們。秦無顏低聲道:“老爺,目前已知,‘霸刀’戴霸、‘七禽刀’蕭章、‘大衍掌’吳愚得、‘天機’張人童、‘淪落人’陳天涯這幾位江湖上知名的大俠,都已經入了劍州,此外,因為正一教新任天師繼位典禮的事,原本也有許多的江湖客,往龍虎山而來。還有,這是老爺您要的,西南路融州、會州、武定一帶的戰報。”將一張紙條呈了上來。
寧江接過紙條,快速看了一遍,緊接著卻是一個錯愕:“鬼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