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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提及往事時,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他方才說的“恭為司馬,破降車師…笮糞為汁…清泉忽滋…”等言語是在敘述耿恭精彩傳奇的一生。大概意思就是耿恭在東漢年間,初戰就打敗車師國,將車師納入漢室的版圖,也因此被任命為戊己校尉。之后漢室又在西域重置都護府,北匈奴派重兵攻打車師,耿恭兵少被困卻拒不投降,城中缺水,耿恭帶兵挖掘十五丈仍不出水,無奈下甚至喝馬糞中的水來解渴。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在耿恭拜天之后,井突出水,解眾人于危機,眾人城頭潑水,讓匈奴人以為漢軍如被神助,這才悻悻退兵。
不過西域都護陳睦隨即被北匈奴所殺,柳中城的戊己校尉關寵和耿恭同時被圍,耿恭身陷絕境,仍舊不屈匈奴。
耿恭苦苦掙扎時漢室漢明帝卻死,中原忙于國喪,出兵救援一事擱淺。
匈奴人雖是殘忍,不過也很敬重英雄,屢次攻城不下,對耿恭進行招降,許諾耿恭只要投降,自然榮華富貴不絕。耿恭假意讓使者上城,結果殺了使者懸掛城池上以示決心,北匈奴單于怒不可遏,卻仍舊對耿恭無可奈何。耿恭雖擋住匈奴的攻城,但和眾兵士最后都要靠煮食鎧甲弓弩,吃上面的獸筋皮革為生。
單飛說的“招降不降,殺使陳尸;匈奴圍城,食盡煮皮”幾句說的就是這段往事。
耿恭帶人這般苦捱一年之久,而漢室還在討論要不要出兵救援。當時朝廷反對出兵的聲音很大,這在很多人眼中本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討論的內容其實和拯救大兵瑞恩的性質差不多,就是要不要犧牲更多的人去救要死的人?
這時司徒鮑昱終于因幾句話流芳青史——人家耿恭就是為了你漢室抗擊匈奴、經營西域,人家如此堅持是對你忠義,如果國家將這些忠勇之士拋棄的話,以后你還想讓人給你漢室賣命嗎?
漢室終于出兵,但將領在到達柳中城的時候,發現關寵已死又準備回撤,這時候范鄉的先祖范羌登場。
范羌本是耿恭手下的一個軍吏,奉命去敦煌收兵士寒衣,看似無足輕重的人物,但始終為耿恭被困奔走求援,得知漢軍來援要撤時苦苦哀求,說關寵雖死,但耿校尉還被圍著呢,你們怎么能一走了之?你們來干什么的,是來旅游的嗎?
漢軍無不畏懼隨時前來的匈奴騎兵,竟沒一人敢去,范羌忍不住發怒,不知經過多少哀求堅持這才鼓舞兩千人馬跟隨,終于救回了耿恭。
沒有驚天動地的交戰、看似微不足道的舉止,但在舉國踟躕的時候,唯獨范羌執意前行,史官知曉后,亦是忍不住在史書記錄了一筆。
單飛對這般英雄事跡看過未忘,不過所言多是《名將傳》的記載,不然他倉促之間也不能做出這般對仗工整的言語。
《名將傳》從史書選錄千古名將述說事跡、評論功過,范羌的事跡是在史官記錄耿恭的事跡中提及一筆,但如此一筆,已讓范羌名留千載。
單飛言語扼要,但每句話都言及耿恭和范羌的崢嶸往事,對范鄉的祖上范羌的評價亦是極為中肯,如何能不讓范鄉心懷激蕩?
“單兄弟…不想居然還有人記得先祖往事。我等還以為…”范鄉嗓間哽咽,眼中已有淚光閃爍,單飛所言對旁人所言或許無足輕重的,但對他范鄉而言,卻是極為觸動胸懷。
“請坐,請上座。”范鄉又道。
柱子等人微有動容,他們自從認識范鄉后,一直覺得這不過是個陰陽怪氣的老者。就算招待班營,范鄉亦是時冷時熱,柱子等人卻未想到單飛不過數語就能讓范鄉稱呼一聲兄弟,甚至讓其上座。
單飛很是汗顏,忙道:“范老丈太過客氣,既為兄弟,何必分什么上座下座?”
范鄉哈哈笑道:“單兄弟說的不錯,既然為兄弟,你何必以老丈稱呼?”
單飛微笑道:“范兄說的極是。”
他不過換了個稱呼,范鄉更是高興,眼見仆人已擺上菜肴,呵斥道:“相思,怎不上酒?”
相思一旁忙碌,時不時的向范鄉等人的方向望來,聞言道:“范爺,你有病在身,醫生說了你不能多喝酒。你昨天已喝了不少。”
“不管那醫生的屁話!”范鄉笑道:“他說我不喝酒還能多活幾年,可碰到這種知心的兄弟,不多喝上幾杯,多活幾年又做什么?”
眾人啞然失笑,班老爹大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老范,不錯,佳肴無酒,趣味就少了許多,快點上酒來。”
相思蹙起眉頭,略有不悅的離去,不過她終于還是捧了一個酒壇回轉,有些懇求的看著班老爹。
班老爹拍開酒壇的泥封,輕嘆道:“你這思鄉酒越久越濃,我來樓蘭最惦記的除了你老范,也就是這思鄉酒了。你好不容易拿了出來,可要讓我和單兄弟多喝上兩口。”
他這般說的時候,為范鄉的酒碗斟滿了三分之一,然后為自己和單飛滿上整整的一碗。
酒香撲鼻,滿堂皆香。
柱子等幾個漢子嗅到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班老爹見狀呵斥道:“這酒是范兄多年釀制而成,極為珍貴,不是你們能夠欣賞,燒刀子更適合你們。”
單飛見柱子等人垂涎欲滴的樣子,微笑道:“我不擅飲酒,不如我們幾個合分一碗好了。”
柱子等人連連說好。
范鄉大笑道:“單兄弟實在小瞧愚兄了,愚兄沒別的能耐,這酒倒還供得起。老班,一人滿上一碗如何?”
班老爹笑道:“那你就要少喝一些了。”
相思聞言巧笑嫣然,感激的看了班老爹一眼。
范鄉哈哈笑道:“老班,許久不見,你竟然也會動起心眼,實在難得。”
班老爹嘿然道:“要從你這守財奴手上占點便宜,倒不是容易的事情,也多虧了單兄弟在場,你這守財奴才收斂了一些。”
他說話間已為眾人滿了酒,柱子等人一飲而盡,齊道好酒。
單飛端碗抿了一口,見范鄉緊張的望著他,知道這老頭子等待他的評價,半晌終道:“我不會品酒,不過感覺這酒色澄澈,入口綿醇微熏,如古時韓娥一曲般繞梁三日、讓人回味無窮,實在可說是難得的佳釀。”
范鄉哈哈笑道:“單兄弟實在是謙虛之人,你這種評價已是極入酒道,比起柱子這般牛飲之徒強上太多,你這種人若是不會品酒,那這世上實在沒有幾個會喝酒之人。喝酒本在兄弟會心,酒香情重,如今兩者齊備,愚兄難免也要多喝兩口。”
他說話間端起酒碗就要喝盡,只是喝到半數時眉頭微皺,很有痛苦之意。
“范爺!”相思一直很是緊張,見狀再顧不得禮數,一把奪下范鄉手上的酒碗。
范鄉臉色微青,卻不是因為相思的阻攔。他費盡氣力終將口中的酒水咽下,強忍痛苦之意笑道:“這丫頭,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來來來…吃菜。”
他說話間就要提筷,但右手已在顫抖。
班老爹終于意識到問題,急聲道:“老范,你的病又嚴重許多?”
“誰說不是?”相思急道:“范爺不讓我等…”
“相思!”范鄉厲聲喝道。
相思急的眼中有淚,見范鄉連連咳嗽擺手,終于忍住不言。
單飛略有皺眉,緩緩道:“耿恭守節,范羌重義。范兄想必深得祖先的遺風,知曉我等有所求,這才忍住病痛不語。”
相思霍然望向單飛,實在不知這年輕人如何會有這般善解人意的心思,一口就道破了范爺的想法。
范鄉亦是訝然,還能強笑道:“單兄弟實在高看愚兄了,愚兄就是想借機多喝幾口罷了。”
“老范,你實在不將我等當做兄弟。”班老爹激動道:“你病情加重為何不直說,我如何…如何…”他在樓蘭城能依仗的本是范鄉,巧換樓蘭公主等人出了商隊,也是在范鄉派人協助之下。他知道眼下危機四伏,亦明白如今只有這般兄弟才會出手相助,這才一至樓蘭就找范鄉聯系。他知道范鄉腿疾嚴重,近來已不能起身,但想到酒能活血,一點無妨,卻不想范鄉已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心中激蕩,班老爹再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單飛所言不差,范鄉是不想讓他擔心,這才故作平靜。
單飛輕嘆道:“班老丈說的不錯,范兄真的不當我等是兄弟。你若想多喝幾口,本要讓兄弟想辦法才對!”
什么?
眾人聞言訝異,相思更不解這年輕人為何說出這種話來。
范鄉卻望見單飛眼中的溫暖,忍痛笑道:“不錯,不知單兄弟有何方法?我本以為喝點沒有問題,哪想到如今頭痛得厲害,恨不得把腦袋砍下來才行了。你若不砍腦袋、有別的辦法讓愚兄多喝幾口,愚兄家的美酒任你來喝了。”
他自然是玩笑之語,無論單飛是否幫手,只憑這年輕人對他祖先的評價以及對班氏的幫手,他范鄉已當單飛是兄弟。
是兄弟,他這才會故作平靜的笑談,只盼能有所幫手;是兄弟,他才沒有對單飛有太多的期盼,兄弟幫手是人情,兄弟不幫亦有兄弟的困頓。
兄弟是用來理解的,卻從來不是用來利用的。
單飛笑道:“一言為定。我若想出方法,范兄可別舍不得好酒。”他談笑間,右手三指已搭在范鄉的手腕上。
眾人訝異,相思的俏眸亦閃過難以置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