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老爹暗道好險,知道若沒有聽從單飛的建議,看索都這般氣勢洶洶的樣子,只怕班氏不等為樓蘭找回公道時,今日要盡數葬身于此。
單飛應對的策略簡單,能動手就別吵吵;可你若不準備立即殺到樓蘭都城扜泥去,你就最好將公主藏起來,把情況搞清楚再說。
都說邪不勝正,不過正不是楞,二愣子般的作為從來都是授人以柄。巫師的方法很是邪氣,但巫師用的手段卻是權術中極為有效的一種掌控輿論控制。在這個世上,畢竟大部分人都是跟著輿論風來跑,少有明辨的頭腦、自主的作為。巫師只要咬住你班氏帶的是假公主,企圖搞倒樓蘭的真政權,大家斗起來,就如狗扯羊皮沒完沒了。
單飛做事素來和掘墓般,要將事情弄清楚這才動手解決。
自從單飛出手幫班氏擊退馬賊后,班老爹對這年輕人已是極為佩服。他終于還是聽從單飛的建議將樓蘭公主先移出商隊,而班老爹用的方法很是巧妙馬賊來后,他看似謹慎了很多,每日多派游騎出外戒備,實則是將樓蘭公主、貼身婢女和樓總管這幾人換了裝束夾雜在游騎中移出商隊、然后再找人混進來。
對單飛來說,這種方法比較困難,畢竟他在西域不認識哪個。但班氏的實力這種時候卻得到展現,商隊眾人對班老爹換人的事情根本全無察覺。
班老爹這般隱蔽的做法自然還有別的用意,他被內鬼坑了一把,并不急于去找內鬼,反倒利用內鬼來麻痹對手。
單飛對這個方法也是贊同,自從索都出現后,單飛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早順著索都的目光看到了竇比那幾個人的不安,亦知道這幾個人大有問題。
索都臉色鐵青,良久后,他終于從眾商賈身上收回目光。他不是笨人,如今事實在前,他已知道班老爹有了應對,無論他再是怎么搜尋,都不可能在此間找到樓蘭公主。心中殺機雖起,可索都看了單飛一眼后,冷哼道:“班營,我這次看在遲施王子的面子上,急于去尋兇手,就不和你計較了。”
他目睹了單飛揮出的那槍后,對這個年輕人著實戒備,倒不敢拼個你死我活。一揮手,索都道:“我們走!”
柱子叫道:“索副總管,你忘記方才說了什么?”他是真正年輕人的性格,有事不會藏著掖著,顯然要擠兌索都完成“磕頭認錯”的承諾。
索都霍然轉身,瞪著柱子道:“我方才說了什么,你要不要提醒我一遍?”
柱子望見索都滿是殺氣的眼眸,心中微寒,卻還要頂過去…他這種人素來不會考慮太多。
班老爹暗自嘆口氣,將柱子拉到身后,微笑道:“副總管何必和孩子計較什么?方才的事情,當作是屁、放過就好。”
他看似說的客氣,諷刺索都說話如同放屁的意思卻是極為明顯。
索都狠狠的盯著班老爹,班老爹笑而不語他知道怎么圓場都是改變不了索都要針對班氏的事實,亦也沒有了以往般的客氣。
甕城寧靜。
許久的光景,索都這才長吸一口氣,冷冷道:“班營,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班老爹并不示弱,含笑道:“班營一直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就是怕別人不記得了。班氏既然受了人家的錢,就有責任保護他們的平安。方才班營所為如果讓副總管不滿,還請副總管見諒。”
他知道眼下不能示弱。班氏在西域的威勢已是大不如前,此番若再示弱,不但在西域人的眼中變成了軟蛋,甚至連單飛都可能看不起班氏。不過他沒有展現咄咄逼人的鋒芒,因為他知道如今不是開戰的時候,眼下能做的還是拉攏更多人的認同。
眾商賈果然都是露出了感激之意。
索都長吸一口氣,冷冷的掃了竇比那幾人一眼,再不多說什么,轉身大踏步的離去。
班老爹卻是看也不看竇比幾人,招呼道:“沒事了,大伙過了甕城后,做自己的生意就好。”
眾商賈長長的舒了口氣。
班老爹很快向單飛望去,微笑道:“單兄弟若是有暇,老夫帶你去見一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索都一出了甕城,隨即神色冷然的招手,有一部將小心翼翼的上前道:“總管何事吩咐?”方才班老爹一口一個副總管的叫著,看似恭敬,實則總是在戳著索都的痛處。這部將知道索都一心想要轉正,徑直以總管稱呼。
臉上僵冷不減,索都冷然道:“呼耳楞,帶人看死班營的商隊,他們有什么動靜,立即向我稟告。他們在樓蘭城找了那些人,也要立即通知我!”
呼耳楞聽令離去。
索都回頭看了甕城的方向一眼,獰笑道:“班營,你莫要得意,你今日得罪了老子,遲早有一日,老子會讓你加倍的補回來!”
他策馬離開了甕城,很快到了樓蘭的都護府。漢朝為了經營西域,多在西域設置都護府,如今漢室傾頹,已失去對西域的控制權,都護府沒有漢使,均被西域各國征用辦公。
索都一入都護府,很快收斂了狂態,小心翼翼的到了一間書房前。略有遲疑,索都鼓起勇氣敲門道:“國師,索都領罪。”
久久不聞書房內有聲音傳來,索都身軀顫抖,雙膝發軟跪在書房前,顫聲道:“國師,屬下…”
他不等說完,就感覺肩膀被拍了下。霍然跳起,索都就要拔刀。見到眼前那人時,索都再次躬身:“國師,索都有罪。”
國師雙眸碧綠,其中泛著詭異的光芒。
在樓總管離去后,索都自詡已是樓蘭國數得上的人物,可一見那國師,他還是如墜冰窟中。
他知道眼前這人叫做巫師,自從來到樓蘭國后,就得到樓蘭王的信任被封為國師。而自從此人到了樓蘭,樓總管才會遠離樓蘭,而傳言中,樓蘭王就是聽從此人的建議對朝臣斬殺無數。
在樓蘭國群臣眼中,巫師這人的權利實則已在樓蘭王之上。索都聽從巫師命令行事,本以為此番勢在必得、轉正有望,哪想到竟然吃癟,一想到那些樓蘭臣子的下場,索都難免不寒而栗。
巫師嘴角反倒露出絲笑容道:“你有什么過錯?”
索都全身更冷,跪倒道:“一切都是屬下的過錯。樓金那叛逆竟敢對國師出手,事泄敗逃。國師卻早算準他逃亡玉門關,定是要找班氏幫手…”
巫師喃喃道:“除了班氏,也不會有人幫他。”
索都見巫師未再說下去,壯著膽子道:“國師信任屬下,這才將緝捕樓金、帶回樓蘭公主一事交給屬下處理,那時正值冬日,屬下雖是有心殺敵,但實在無法帶大隊人馬去捉樓金,因此才派一些人手暗中混入玉門關。因為國師妙算,知道班氏一定會借行商之名趕赴樓蘭為樓金他們出頭。”
半是諂媚、半是真心,索都贊道:“班營真如國師所料,初春就帶人趕至。屬下本算準了…讓雅丹馬賊和屬下派出的內應里應外合一舉成行,哪想到…哪想到…”不知巫師在想著什么,索都喏喏不敢言語。
“你對我說的計劃本是好的。”巫師緩緩點頭道:“雅丹馬賊已是西域最強悍的幾股馬賊之一,再加上你的內應本不應該失手,但你曉得為何會失敗?”
索都小心的思考片刻,咬牙道:“我還是小瞧了班營。國師說的不錯,班氏如今雖是實力大不如前,但他們能盤踞西域多年,畢竟還是有些本事。”
巫師喃喃道:“你或許小瞧了班營,但你更沒料到單家的人會來的。”
“單家的人?”索都很是茫然。
巫師碧綠的眼眸中有寒光閃動,“那人是單家的人,他一入城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單家的人。很好,他終于來了。我一直在等他,等了太久了,不想他就這么來了。”
索都真的一頭霧水,鼓起勇氣道:“國師說的是哪個?”
“班營身旁不遠的那個年輕人,難道你從未留意?”巫師略有不滿道。
索都顫了下,他來此本是要匯報甕城的情形,不想巫師當時好像亦在甕城,“國師,你說的是那個破壞我們計劃的年輕人?”神色恨恨,索都咬牙道:“國師知道馬賊失手,很快又想到一石數鳥的計劃。正巧車師的遲施王子想要去扜泥城求親,偶到樓蘭。”
“你說錯了一點。”巫師搖頭道:“遲施不是碰巧要去扜泥城求親,而是在樓蘭公主招婿的消息放出后才來的。”
索都眨眨眼,不知道巫師為何要強調這點,不過他很快以為了然道:“不錯,這一切都在國師的算計內。還不知道國師為何要傳出這個消息?”他當然知道樓蘭公主失蹤了,也不會認為巫師會好心的接回樓蘭公主、然后再為樓蘭公主找個夫婿的。
巫師看了索都半晌,緩緩道:“你不用知曉太多。你只要明白,照我的吩咐去做,你很快就能殺了樓金,當上你總管的位置,這不是你人生中夢寐以求的事情?”
索都遲疑片刻,“屬下對國師絕對是忠心耿耿,可是若閉眼去做事,就不知道怎么去做好。比如說今日,國師本來算準了要殺死遲施王子,再將此事推到班氏頭上,隨即在甕城斬殺了班氏的全部人馬向車師國交代,不想…卻被那個單家人擊退刺客、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