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單飛從藥堂出來后,向城西走去。
魯府在城西。
昨日魯管家離去時,邀請單飛今日前往魯府做客順便醫病。
單飛多少知道魯管家的用意,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眼下的他并不急于去述職,借用點士族的力量反倒很有必要。他不知道魯府何人得病,病情如何,不過他最近對自己的醫術很有點兒信心,倒不太擔憂治療的問題。
未到城西時,早有一下人模樣的扯著脖子在街頭等候,看到單飛欣喜道:“可是單統兵嗎?”見單飛點頭,那下人恭敬道:“小的來福,是魯家的下人。魯管家說單統兵會光臨敝府,只怕單統兵不識路,讓小的在這里等候領路。”
魯大海倒想的周到。
單飛點點頭,“有勞來福你了。”
來福受寵若驚道:“單統兵說的哪里話來?能給單統兵帶路,可是來福的福氣。”
他說的恭敬,說完后在前頭更恭敬的帶路,等過了條幽巷到了座府邸前,單飛不等來福再說什么,已看到魯管家正在府門前張望。
見單飛前來,魯管家緊走兩步迎上來道:“單統兵一諾千金,百忙之中還守信前來,真讓我等感激不盡。”
我百忙倒是沒有,可有點忙還是需要你們幫手了。
單飛和龐統不同,龐統一聽要做郡丞,優先是處理公務,單飛卻知道他們兩個沒背景沒后臺的,只怕坐不了幾天就會阻難重重。
孫家到江東后,沒有世族力量的支撐一時也是玩不轉,單飛知道要把統兵之位坐好,丹陽的士族支持必不可少。
魯大海有意拉攏他倒正合他意,這本是互利互惠的事情。見魯大海比昨日又要親熱很多,單飛含笑拱手道:“魯管家客氣了,魯府有事,我怎能不盡力而為?”
單飛一句話讓魯管家心中暖暖,可隨即有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魯府的架子真的夠大,請老夫來此,竟然只派個下人來迎接嗎?”
眾人扭頭望過去,就見到從巷子那頭走來三人,一人是魯府下人的模樣,想必和來福一樣,也是迎接客人去了。另外走來的兩人,為首那人頜下山羊胡,高額頭,頗有氣魄的樣子,身后跟著個藥童,正吃力的幫其背著藥箱。
魯管家見到那人的模樣后,微有發怔,低聲道:“來福,這是誰請的?”
他認識那山羊胡叫做春擴,在丹陽可是名頭很大的醫生。
“是夫人。”來福低聲道。
魯管家暗自皺眉。
他的確如單飛所料,有拉攏單飛之意。他見單飛為人謙和,又通醫術,眼下又當了統兵,前途雖未明朗,但值得下注。
如今正逢魯家小姐有病,單飛又有藥,那不是天作之合的買賣?
只要單飛醫好了魯府小姐,兩家的關系自然更近一層。
魯管家看得遠,知道單飛無論當不當統兵,這人是有才的,有才的人,提早打個招呼絕對沒什么壞處。
昨日魯管家一回府,就將這打算和夫人說了,夫人倒不反對,可他沒想到夫人另請旁的醫生來,如此一來,單飛這般人物,如何看不出夫人有不信任之意?
魯管家暗自皺眉,還是笑迎上前道:“春神醫說笑了,敝府小姐有恙,讓我等忙三忙四的亂了分寸少了禮數,還請你大人大量,莫要見怪。”
春擴見魯管家如此,心中稍有滿意,看了單飛一眼,也不搭理,徑直向府中走去。
魯管家低聲向單飛道:“單統兵,這是回春堂的春擴春掌柜,我家夫人憂心小姐的病情,你…懂吧?”
單飛只是笑笑,“只要貴府小姐病好就好,魯管家不用擔心許多。”
魯管家見單飛沒什么不滿之意,暗自舒口氣。
眾人到了迎客堂中,魯管家早吩咐來福去請夫人,有丫環端茶上來,魯管家見單飛方才并不介意的模樣,可心中一直暗中琢磨,這會兒親自滿了茶水送了單飛案邊,然后再斟茶送到春擴的手旁。
春擴見狀,心中著實不滿。
他在丹陽大大的有名,平日旁人要看病都是登門造訪,他還未見得給看。要不是看在魯府的名頭上,他又有事相求,怎能紆尊降貴的前來?
如今見魯管家奉茶有了先后,竟將單飛排在他的前面,春擴怎么能忍?
魯管家這次不是忙三忙四的亂了尊卑,而是有意為之!
春擴一念及此,心中就和猴抓般難受,傲然道:“魯管家,還不知道這位是哪個?”
魯管家見到春擴一再傲慢,心中略有不滿。
他雖是個管家,可也著實見過不少人物,知道真正有本事的多是有涵養,涵養功夫本也是能力的一種。
可有些人偏偏就仗著點技藝,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再有本事又有何用?
當初他見單飛做了統兵還很是詫異,暗想郡主真的有點兒胡鬧,怎么會讓這年紀輕輕之人做了統兵?但見單飛謙遜有禮,理事分明,技藝在身而不驕,暗想人家年紀輕輕還能這般謙遜,你春擴老大不小了,歲數都活在狗身上了?
心中不悅,魯管家還是微笑道:“原來春神醫還不知道,這位就是丹陽新任的單統兵。”
春擴一聽,勃然變色道:“他就是單飛那小子?”再望單飛時,春擴眼中如同要噴火一樣。
他這次受魯府夫人所托,一方面是給魯家小姐看病,一方面卻是想求魯家為兒子春若揚說情。
春若揚還在大牢呆著呢。
當初媯覽對春若揚明斥暗救,心道他是統兵,將春若揚送到牢中,誰會對春若揚虐待?只要等待事態平和,他再將春若揚放出來就好。
可媯覽當時做夢也沒想到過自己隨后就交出了印綬。
春家知曉此事后,立即炸了鍋一樣,春家女人找媯覽的麻煩不用細言。春擴得魯府夫人相邀時,正亂的焦頭爛額,本待不理,轉念一想魯家和郡主關系素來不錯,有魯家說情,想郡主不會對春若揚如何,他就是這般念頭,才主動前來。可他沒想到魯家居然又請了單飛來此,這其中又有什么講究?
春若揚自己作死,但春擴卻將仇恨記在單飛的身上,暗想若沒有這小子,兒子說不定早多娶個小妾,為春家添個孫子,如今一見單飛,春擴怎能不怒?對于單飛身為丹陽統兵一事,他春擴熟視無睹,暗想這小子上得快,只怕下得更快,不足為懼!
單飛對這種變數倒是意料之中。
子不教、父之過,兒子飛揚跋扈的,家里不是溺愛的過了頭,就是老子也沒做出什么好榜樣。
春若揚那般德行,看起來也是傳自春擴。
見春擴言語無禮,單飛只是微微一笑。
春擴卻不放過單飛,盯著單飛問道:“魯管家,不知道此人來此作甚?”
“單統兵是過來給我家小姐看病的。”魯管家解釋道。
春擴先是發愣,隨即哈哈大笑指著單飛道:“魯管家,老夫沒有聽錯吧?”
“春神醫沒有聽錯。”一聲音從堂外傳來。
眾人扭頭望去,就見一端莊婦人走了進來,那婦人衣著樸素,面帶憂色,見春擴困惑望來,婦人含笑道:“小女病重,難得春神醫和單…大人都是關切。妾身聽管家說,單大人竟然精通醫術,實在讓人驚喜過望,有單大人出手,春神醫看診,實在是小女的福分。”
魯夫人這么一說,眾人都明白她是想請兩位醫生一塊出手了。
魯管家皺了下眉頭,不過隨著夫人的意思道:“這樣倒是極好,還請兩位…”
“魯管家你錯了。”春擴不等魯管家說完,冷然截斷道。
魯管家眉頭微揚,就聽春擴昂然道:“老夫是何等人物,怎么會和這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人一塊給魯小姐治病?魯管家若是留下此人,那老夫立即就走。”
春擴自負醫術,暗想魯管家若是懂事,肯定是轟單飛這小子離開,如此一來,就算不能報仇,也算稍解心中郁悶之氣。
魯夫人峨眉蹙起:“春神醫言重了,我等只是想多些把握…”
春擴擺手道:“夫人不必多言,你若是一意孤行,春某真的沒有心情為令愛看病。”
堂中一時靜寂。
魯夫人望向了魯管家,魯管家看出魯夫人的猶豫,也有些為難。
就在這時,單飛慢悠悠道:“春擴,你也算個醫生?”
眾人一怔,都是難以置信的看著單飛,不信方才那句話是單飛所講,春擴更是仰天大笑道:“你小子說什么?老夫不算醫生,難道你算嗎?”
“我不知我算不算個醫生。”單飛淡然道:“只是在我所看的醫書中,每部書開宗明義均說醫者須有濟世救民之仁心。為人醫者,上以療君親之疾,下當救貧賤之厄。”
他說的聲音不大,但堂中靜寂,朗朗有聞。
眾人有些錯愕的看著那侃侃而談的少年,一時間寂靜。
他們不知單飛只研讀過一門醫書,引用之言也是從書中所得,但魯管家、夫人聽單飛所言,暗想這少年所言不錯,這才是醫者真諦,但就算醫者,又有幾個知曉?
單飛侃侃又言,“在下自認沒什么懸壺救世的本事,卻想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方為第一要義。”
頓了片刻,單飛凝視春擴,字字如針道:“恃才放曠不過是書生意氣,畢竟于人無傷,可若是身為醫者,仗著有幾手偏方,不想著治病救人,一來看診只是想著恃方斗氣,完全不顧患者的死活、病人的親人感受,視急難之人為草芥,甚至覺得這是要挾發財的機會,在下不才,還真不知道這種人也算是個醫生!”
堂中又靜。
許久的時光,春擴臉色青白陣陣,凝聲冷問道:“你這是在教訓老夫?”
單飛目光掠遠,似在想著什么,許久的功夫,他才回轉目光,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不錯,我是在教訓你!你有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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