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吸引聽眾的事,李永生早就想好了,不過他并不解釋,只是微微地一笑。
小鮮肉曾經答應他,要幫著在教化系統推行廣播電臺,林教化長此來,目的應該很明確。
在前不久,李永生確實也打算賣這套東西給教化房。
不過,隨著他奪得了征文頭名,收到了一筆巨款,租住的房子也搞清了手尾,以后每個月都有固定的收入,極大地緩解了他的財政危機。
那么他對銷售廣播系統,就沒有了太多的興趣,這是第一套,他不可能賣出好價錢,更關鍵的是,肖田遵估計還得領人情。
反正他制造收音機的原材料,也能從修院領,花費的無非是一些人工。
所以,他倒不如先把廣播電臺搞起來,有了效果之后,再銷售就會容易很多,價錢也不會被人為壓低。
看到他不說,林錦堂有點不高興,“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嘛,遮遮掩掩的,虧我聽孔總諭說,你對這東西很有想法。”
李永生聽得登時愕然,“原來是孔總諭跟你說的?我還以為…”
“嗯?”林錦堂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就笑了起來,“當然是你們學校的教諭說的,你還以為會是肖田遵?他最近可不在博靈,去京城了。”
還是自家的教諭好,李永生的心里,生出一絲感激來,雖然師季峰的釋放,讓他有點迷惑,但他還真沒想到,趙院長趙老大,竟然會對他觀感不佳。
林教化長見他不說話,心里生出些不滿來,“你既然不想說,也由你。”
想一想之后,他又補充一句,“涂得利貪墨言德室的銀元,雖是數額不高,性質極為惡劣,有司已經將他拘押,不日將作出判決。”
李永生聽說這話,心知是圖元青的手筆,臉上卻是一副驚喜的樣子,他深施一禮,“多謝林教化長為小子主持公道。”
“你不用謝我,”林錦堂悶聲悶氣地回答,“是圖教化長發現的端倪。”
言德室本是他分管的部門,下面人居然投靠圖元青,他臉上也不是很好看,不過就算這樣,圖元青打算拿涂得利開刀的時候,他也不阻攔,反倒是順手推了一把。
背叛者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但是他也不介意壞一下某人的形象,“圖教化長,呵呵,倒是明察秋毫…眼里揉不得沙子。”
這可不是什么好話,李永生聽得明白,林教化長的意思是說:圖元青那人心眼比較小,你此前惹了此人,自求多福吧 不過他就當聽不懂了,開心地點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諸位師長高風亮節正直無私,不愧是我等楷模,小子謹受教了。”
你這是沒懂呢,還是裝瘋賣傻呢?林錦堂看他一眼,總覺得這話有點刺耳…
曾憲宏站在屋檐下,看著空中綿密的雨絲,又看一眼地上的泥水,苦惱地嘆口氣。
他是文峰鎮鴻福酒家的東家,嚴格來說,他不是真正的東家,他那個婆娘王氏,才是酒家的正牌東家。
自打入贅王家之后,曾憲宏的生活有了極大的改善,但是就這么一個小小的酒家,也不是他能全部做主的。
前一陣王氏跟他說,博本院那里空出了門面房,要他去租來,他明確地拒絕了,并且表示說,那幾間房子必然會有些麻煩。
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樣,那房子果然牽扯出許多是非,接手的本修生被人偷襲,差點致死,當然,最令人震撼的是,著名的地賴子馮揚,居然捱不住拷打,就那么死了。
出了人命,當然就是大事,到了后來,師季峰被人算計,都算不得多大事了。
王氏承認曾憲宏看得準,但是發現有裁縫將店面租下之后,就又開始抱怨他。
曾憲宏早就習慣這樣了,他跟婆娘解釋說,本修院門口好做生意,那得有修院里的背景,否則一樣沒人買賬——當初曾求德開飯店,那是因為他本人是教化房的!
換個普通人去開飯店試試?不賠就算好的了!
王氏說不過他,可又習慣做主了,于是惡狠狠地發話,“一個大男人家,嘴皮子吧嗒吧嗒,只是會說話,有本事你把酒家生意做起來!”
鴻福酒家原本就是個不大的店面,八張大小桌子,坐滿人也不過五十來人,而鎮子上這些年又開了幾家酒肆,夫妻倆一個月勞累下來,賺的也不過才兩三塊銀元。
沒辦法,鎮子上的消費能力不高,很多人過來都未必喝酒,只是要上一大碗面,稀里嘩啦吃完走人,能多要兩個茶葉蛋的,那都是舍得出手的了。
按說一個月賺兩塊多銀元,這夫妻店也還開得,趕得上景教諭的薪水了。
但必須指出的是,這夫妻倆,是不用交房租的——店面就是王家的。
這里的租費比博本院周邊要差一點,若是關了酒家,將門店租出去的話,一個月也就是七八百錢的模樣。
這相當于說,夫妻兩人再加上一個小工,三個人一個月的辛苦,都未必賺得到兩塊銀元,買賣做成這樣,有意思嗎?
但是不做也不行,鴻福酒家不大,卻是王家的祖產,只要能堅持,就得硬撐著,否則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對酒家而言,春天是個好季節,這時陰雨綿綿寒濕氣重,對那些閑人來說,燙兩盞酒,賞一賞雨景,也是很舒坦的。
不過對鴻福酒家來說,春季是比較糟糕的,因為這里的道路不太好,一到雨天就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官府也不管修——上一次修路,還是十來年前的事兒了。
尤其是這兩年,附近的道路越來越差,鴻福酒家的買賣,也就更糟糕了。
曾憲宏曾經提議,將自家門前這二十來丈的路修了,王氏卻不肯答應——咱家的門店寬都不到三丈,你要修二十丈作什么?
莫非是想幫著雜貨鋪那小寡婦?路修好了,你倆來往方便了 王氏是標準的守成之人,又是婦道人家,不保險的錢她不賺,不該花的錢她不花。
所以她很干脆地告訴王曾憲宏,想修路可以,你自己找錢,老娘這兒沒錢!
我要有錢,至于入贅嗎?曾憲宏現在,也是真的為難了,馬上雨季來臨,店里又要冷清好久了,一時間他心亂如麻。
就在此刻,遠處傳來一陣踏踏的輕響,側頭看去,卻是兩名少年騎著馬,打著雨傘,緩緩地走了過來。
少年一個寬胖一個瘦長,來到酒家門口,寬胖少年勒住韁繩,“這雨著實惹厭,吃兩杯酒再走如何?”
兩人下了馬來,自有小廝前來將韁繩接過,瘦長少年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遮了牛皮的物事,看起來有兩尺方圓。
兩少年點了兩壺酒,又點兩個小菜,酒尚未溫,卻聽那瘦長少年發話,“時候快到了,《井后有井》又要開播了,果真精彩異常。”
寬胖少年哼一聲,“今天卻是輪到你出力了,我只管聽。”
曾憲宏已經看出來了,兩人腰里的銘牌,是博本院的,想必是兩名本修生。
不過接下來的情形,令他大為驚訝,那瘦子將牛皮揭開,下面是個方方正正的盒子,瘦子將盒子放在桌上,手往盒子上一搭,猛地就傳出一陣聲音來。
“嗒嘀嗒,嗒嘀嗒,大喇叭開始廣播啦,一炷香之后,就是《說書時刻》,《井后有井》第八回,井老爵爺是否識破了外族陷阱?敬請期待…”
井后有井?曾憲宏倒也聽說過這故事,聽得不全,但這并不妨礙他的認知,于是他好奇地看那盒子一眼:你們本修生…真會玩啊。
一炷香時間很短的,眨眼就到了,然后那瘦子又往盒子上一搭手,里面又傳來了聲音,“…井后有井第八回,有請方田山大家…”
“各位朋友你們好,今天說第八回,上回書說到…說到哪兒了呢?對了,說到井老爵爺端起了外族敬的這杯酒,一時間心里有些猶豫,我要不要給他這個面子呢…”
“那酒不能喝啊,”曾憲宏直接接話了,“喝了之后半年必死!”
“你能不說話嗎?”寬胖的那位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扭頭看瘦子一眼,“聲音開大點。”
井后有井是很受歡迎的,不少橋段大家也知道,不過在娛樂匱乏的年代,重復地聽,那也是種消遣——一段相聲都能聽二十遍呢,很正常不是?
瘦子在一個圓鈕上旋了一下,聲音頓時變得大了起來。
酒家里原本是蕭瑟的,這說書的聲音在春雨中,也傳得很遠,不多時,就有旁邊的鄰居也過來了,還有幾個孩子端著飯碗,跑過來聽說書。
再后來,雨稍微大了一點,有人想避雨,看到這里熱鬧,又聽到了說書,也過來了。
到第八回講完的時候,酒家里不知不覺已經涌進來二十多人了,大部分都是來蹭著聽的,不過也有人閑得沒事,點了兩壺酒兩碗面,一邊吃喝一邊聽。
說書結束,大部分人就散了去,店里就剩下區區五人,其中就有那兩名本修生。
曾憲宏看著那盒子,總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做點什么,但是一時間…他還真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