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的英王府,是昔日的皇子府,面積并不大,再加上亭臺樓閣也占了相當的地方,能騰出來擺酒宴的地方,也不過二十來畝地。
不過這次,英王是執意要低調了,來賀壽的人,王府并不留飯,真想吃飯的話,前院有流水席,領了食盒打飯菜,也有席面,吃完就走人好了,頗有點地球界自助餐的模樣。
然后就是中院的分席了,三十六個席位,沒點身份的坐不到這里。
院子里三十六個席位,能欣賞院子中的歌舞,中院的正廳里,還擺了十八個席位,這是貴賓中的貴賓。
也就是說,英王的壽宴,正式宴請的,就這么五十四個客人。
當然,皇族不能算在內,王府后院,起碼還有三四百號人,不過那就是內部的家宴了。
不管怎么說,堂堂親王的壽宴,才這么點人,那不是一般的砢磣,往年英王在大名府擺壽宴,光是皇族也有五六百人。
順天府的皇族多,但是這種場合,合適來的并不多,要緊人物必須來,不管有什么恩怨,這是體現親情的時候,但是不要緊的人物,能不來就別來了。
這種情形,這種場合,絕對不是親族之間拉近關系的時候。
英王在中院的大廳陪客人,后院的皇族,可以在晚上陪——那時候就是家宴了。
大廳里,英王高踞其中,左手是宗正院的宗正,這是第一尊貴的客人——事實上宗正是皇族,此刻坐在這里,無非就是幫著英王招呼客人。
英王的右手邊,就是寧致遠,可以說,拋開皇族之外,寧公公算是第一尊貴的客人。
當然,比寧致遠身份不差的人,也海了去啦,比如說政務院的副院長。
但是副院長也只能坐在宗正的下首,成為表面第三、實質第二尊貴的客人。
沒辦法,誰讓政務院的院長不來呢?副院長雖然代表了院長,但他的身份真是差一點。
寧致遠的位置,真的是令眾人矚目,相較而言,宗正院的宗正,大家還確實沒感覺。
宗正身份尊崇,那是必須的,但也只有尊崇的身份,其他嘛,蛋用不頂——人家負責皇族事務,大家都是朝臣,關宗正院毛事?
當然,在某些場合下,宗正在某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上,還是能適當歪一歪嘴的,但也僅僅如此了——你要宗正勸一勸今上,不要再對付英王了,他敢嗎?
寧致遠是大家關注的中心,那么李永生也免不了被人琢磨。
今天的分席制是古禮,兩人一席,一主一副,不像現在的分席制,是一人一席。
這個副席,可不是端茶倒水的,那些是下人做的事,古禮來自于諸侯分封,主位上坐著的是諸侯,副席上是相國——最起碼也是個謀士加勇士。
午正時分,場子里的歌舞繼續,宴會也開始了。
吃喝一陣之后,海西郡郡守發問了,“寧公公,何不介紹一下閣下身邊的少年俊杰?”
海西郡守是英王舊部,原本授職西疆烏孫郡軍役正使,想跟著英王大干一場,結果英王鎮守西疆的打算,胎死腹中。
他就直接被晾在了那里,又過年余,英王去軍職,他也改遷烏孫郡同知——這就是軍轉民了。
事實上,他的仕途也還算順暢,先皇大行之前,將他放到了海西做郡守。
不過烏孫郡在中土國西北,海西郡則是在東南,雖然升任正職牧守一郡,是可喜可賀的,但是這樣的調動,也委實令人無語。
烏孫郡行動靠馬,海西郡行動靠船,烏孫牧羊,海西種茶…
但是不管怎么說,海西郡的郡守,是腦門刻字的英王人馬,所以他來了。
相較地球界的政客,中土國的官員比較有節操…好吧,其實這跟節操也沒什么關系,總之就是這么一個社會風氣,中土講究榮辱與共,不講朝秦暮楚。
大廳內十八席,他是唯一的封疆大臣。
英王的嘴巴微微動一下,想要幫著介紹李永生——他自認,對李永生的了解,不會比寧致遠少,但是最后,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倒要看一看,寧致遠打算怎么介紹這個人,或者可以由此得知,那個登了大寶的皇侄,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盤。
“這是朝陽大修堂的李永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寧致遠不說話則已,開口就是石破天驚,他笑瞇瞇地表示,“我受刺客襲擊,性命垂危,多虧他的針術施救,三鳳九鳴…太醫院一致認定,他的針術,遠超針王桂一男。”
有意思的是,他不介紹李永生的其他業績——其實也不合適介紹。
“開玩笑的吧,”有人直接表現出了異議,針王桂一男,那是兩百年都出不了一個的天才。
“原來是他?”有人卻是聽說過此人。
還有人心懷疑惑,“朝陽大修堂的修生嗎?我看他都中階制修了,難道是我看錯了?”
這時英王卻出聲了,“小李的針術出神入化,令人嘆為觀止,其他方面也頗為不俗,現在已經是博本院的研修生,即將結業了,至于朝陽大修堂,他是曾經在那里插班修行。”
有人訝然發話,“原來壽星公也識得他…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
這話看似夸獎李永生,其實有點打寧致遠的臉——你找一個陪客來,卻是英王熟識的。
寧致遠面帶微笑,似乎并沒有聽出言外之意。
緊接著,卻是首席的宗正出聲了,他看著李永生,“莫非是寫《拯救戰兵雷鋒》和《趙氏孤兒》的那一位?”
李永生本來不能隨意說話,見有人發問,才抬手拱一下,“回宗正大人,正是小子。”
回話的時候,他依舊坐著,這也是古禮,站起來回答,才是滅自家威風。
“哦,”宗正點點頭,也不多說,其實他心里有點不喜歡這小子。
他是不參與朝政的,對朝廷里的東西也很陌生,但是對這個修生,他卻知道得不少。
原因很簡單,《拯救》這個話本,是為光宗刷聲望的,對皇族的影響很大,甚至那位居住在深宮的老太太,都親口贊許過——這東西一聽就是假的,但本意是好的。
她是光宗的妃子,豈能不知道光宗的心性?
宗正也因此知道了此人,不過最令宗正記憶深刻的,還是去歲巴蜀郡遞交上來的一個故事——《趙氏孤兒》。
皇家也姓趙,宗正院一開始以為,此故事隨便說說的,但是很快地,博本院那里,遞交上來了文字話本。
這事兒折騰了宗正院好一陣,他們不得不四下考證,皇族是否有名喚趙盾的苗裔,流落在外?
就在同時,話本在民間也流傳開了,公孫杵臼和程嬰,很好地向大家演繹了,什么叫忠義,在注重道德的中土國,這種故事深受黎庶的喜愛。
不過最令宗正苦惱的是,今上知道這個故事之后,異常興奮,說趙武弱冠之際,程嬰了結恩怨——“寡人也到了快意恩仇的時候”。
旁人趕忙勸阻,宗正院也是這個意思——天家你風風光光地榮登大寶了,還有什么恩怨?小心是別有用心的小人,想要離間皇家的親情。
這不可能!今上斬釘截鐵地回答,說這故事的是李永生,寫《拯救戰兵雷鋒》的,那個人,寡人信得過!
若不是天家如此旗幟鮮明地表態,英王等人,豈會這么快就陷入尷尬中?
對于這兩個故事,宗正其實是非常喜歡的,但是今上利用趙氏孤兒做文章,卻是他不喜歡看到的——他身為宗正院宗正,操心的不是一國朝政,而是趙家人的內部事。
見宗正不做聲了,寧致遠才微微一笑,出聲發話,“聽說英王殿下近來貴體有恙,我特著人從百粵郡請來李永生,為殿下略盡綿薄之力。”
顯然,這是打臉,他并不說,李永生是跟趙欣欣一起回來的,其實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也是他篤定,英王不會把實情說出來,堂堂的郡主,跟一個寒家子不清不楚,就已經很壞形象了,更關鍵的是,跟趙欣欣同入京城的人,竟然被寧致遠拽走,成為英王壽誕的外客。
這能很明顯地說明,今上對眼下的局面,有超強的控制能力。
英王對這一招,也是相當無可奈何,他已經知道,今天李永生會跟著寧致遠前來,但是他總不能跟女兒說——讓那個李永生提前來,進后宅祝壽好了。
平民終究是平民,想要攀上皇家的高枝兒,難度不可想象。
英王如果真這么做了,還不夠其他皇族笑話的,而且很容易給人一種饑不擇食、喪心病狂的感覺——為了這點意氣之爭的小事,就認可天潢貴胄跟升斗小民的來往?
與其讓皇族里面生出這種反感的看法,倒還不如讓李永生跟著寧致遠前來。
所以英王聞言,只是微微一笑,“多謝天家關愛,我最近身體確實略有不適,也是昔年的老毛病了,其實在大名府靜養即可…小李也可以跟著去。”
他不想承認自己有病,但是此刻不認的話,那就是不給天家面子,所以先含糊答應下來。
就在此刻,場中一隊宮裝舞女走來,他笑著一擺手,“看舞吧。”
舞女們且歌且舞,從大廳外慢慢飄了進來,粉臂玉腿,嬌嬈無限。
猛然間,李永生一拍桌案,站了起來,大聲發話,“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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