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溪跟謝恒奴一起從房間里出來時,午時都過半了。
周氏上午很早便帶著兒女過來,此時正在跟謝韻兒說話,沈溪房里的幾個女孩都在,尹文跟陸曦兒對周氏、謝韻兒間的對話不感興趣,正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至于林黛則在那兒如小雞啄米般打著瞌睡,只有謝韻兒對周氏很上心,不時接上幾句,樂得周氏哈哈大笑。
“老爺出來了。”
侍立一旁的小玉說了句,一幫女人才留意到沈溪從大廳門口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個溫柔乖巧的謝恒奴。
周氏馬上站起身,笑瞇瞇地望著沈溪。
昨日沈溪已經去拜望過父母,周氏此番前來不像昨天初見時那般悲喜交加,更多地是保持一種端莊的儀態,淺笑盈盈,手合攏放在右大腿上,似乎在嘗試當一個名門貴婦。
東施效顰!
沈溪上前見禮,一幫女孩紛紛對沈溪施禮,沈溪看了一圈,招呼道:“大家坐下來說話吧。”
為了表示孝道,沈溪扶著周氏坐下,旁邊突然躥出來個影子,用很大的嗓門兒喊道:“大哥!”
這聲音太過突然,讓在場不少人嚇了一大跳,還好沈溪老早便留意到沒覺得如何,出來喊他的正是妹妹沈亦兒。
此時的沈亦兒虛歲已快十三,身高接近五尺,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在這時代已算得上是個大姑娘,進入青春期的她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已經亭亭玉立,初具女人的風韻。后面跟著的沈運,足足矮了雙胞胎姐姐半個頭,這會兒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哥,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女孩子發育要比男孩子早,如今沈家生活條件好了,幾乎每天都能喝豆漿吃雞蛋,為保證營養,三餐里豆腐幾乎是變著花樣做,再加上時不時吃肉,姐弟倆都長得不錯,尤其是沈亦兒相貌有五六分像沈溪,她肌膚雪白,鼻子乖巧,柳葉眉下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活潑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個調皮精。
相對而言,沈運更像父親沈明均,長得憨厚老實,沈亦兒則肖周氏,伶牙俐齒,喜歡上竄下跳,顯得處處都比弟弟強。
好在沈運雖然看上去木訥,但總歸比以前好了許多,眼睛里多了幾分靈動,上前來行禮,恭敬地叫了一聲“大哥”。
周氏見沈亦兒跳脫的模樣,開口罵道:“小兔崽子,又欺負你弟弟了?看你弟弟這張死了老娘的臉!”
聽到這話,沈亦兒完全不當回事,依然嬉皮笑臉,沈運臉色卻變得陰沉起來。
沈溪只能如此理解,沈運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主要跟平日的生活環境有關,有這么強勢的老娘和姐姐,又有個窩囊的老爹,他能直起腰板做人就怪了,加上沈溪這個兄長成就和地位太高,讓沈運只能仰視,而周氏卻望子成龍,希望沈運能有兄長那般出息,嚴格要求的結果就是處處不如意,自然更憋屈了。
“娘,這么說話不太合適吧?”
沈溪勸慰道,“亦兒只是孩子心性,這個年紀調皮點兒完全可以理解。還有十郎比之前長高了許多,看起來有幾分聰明勁兒…學問沒落下吧?”
聽到讀書的事情,沈運臉上多了幾分神彩,可惜還沒等他說什么,周氏便搶白道:“明年準備讓他參加縣試。”
“啊!?”
沈溪對這消息感到有些意外,打量周氏,不明白為何要安排得如此急促。
沈亦兒在旁邊帶著賊笑道:“大哥,娘說以前你十歲就參加科舉,一路過關,最后高中狀元,作為弟弟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明年弟弟虛歲都要十四了,若再不參加科舉就晚了,所以準備讓弟弟下場試試…十郎,你說是不是?”
沈運又有些憋屈,鼻子里氣息粗重,卻只能“嗯”一聲算是應承下來。
沈溪心想:“十郎到底還是長大了,開始使性子了,以前被老娘和姐姐壓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現在終于知道發火,但更多時候卻只是敢怒不敢言…這不是什么好現象,怒氣長期憋在心里不好,一定要讓他發泄出來。”
沈溪道:“十郎是否要參加科舉,得看學業進度…可有跟先生問過情況?”
周氏對什么學業進度不明白,沈亦兒也不是很了解,她只負責搗亂,其他事情一概不問,沈溪不由看向謝韻兒。
謝韻兒代為解釋:“已讓人問過趙先生,也就是現在教十郎經義的先生,他說以十郎現在的學問,要考縣試可以,但更多屬于練兵性質,即便僥幸能過縣試,府試跟院試…也會很難,不如多學兩年。”
周氏道:“那個趙先生懂什么?也不想想咱沈家是什么門戶?十郎的兄長可是大明最年輕的狀元,還是三元及第呢!咱沈家的兒郎能差得了?”
沈溪見沈運的模樣,便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非常反感這些話,連忙道:“還是聽聽十郎的意見…十郎,你要參加縣試嗎?”
沈運抬頭看著在場眾人,被大家目光盯著,一時有些膽怯,重新低下頭來,訥訥說道:“聽爹的吧。”
周氏當即開罵:“為何不聽老娘的,非要聽你爹的?你爹懂個啥?”
沈溪聽來,這個弟弟說話很有門道。
不聽老娘的,唯獨聽爹的,這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沈運已開始產生逆反心理,若他愿意的話直接便會說聽從老娘安排,直接去參加科舉便可,現在要表示聽沈明均的,說明沈運并不想參加來年縣試。
謝韻兒道:“娘,您別怪責十郎,不妨問問他是否愿意參考便可。”
此時的謝韻兒還是愿意替沈運說話的,到底這是自己的小叔子,以她的年歲,甚至可以當沈運的母親了,謝韻兒自己也有兒子,在對待孩子教育上還是有自己的見地的。
周氏罵道:“這小東西不識好歹,問他是否愿意他一定說不愿意,但是你大哥當年可是十二歲便高中狀元,也就是你現在這般年紀,看看你在干啥?玩泥巴嗎?”
沈溪道:“娘,關于十郎參加科舉的事情,我會詳加考慮,我先考察一下他的學問,若達到條件的話,便讓他去應試,若實在力不能及,貿然參加科舉,名落孫山,到時候娘不是更落面子?”
“嗯!?”
周氏看著沈溪,先是露出不解之色,隨即她便想清楚沈溪所說的情況。
兒子不去參加科舉或許會丟人,但若是參加科舉不過,那就更丟人了,以后見了誰都不好意思說關于兒子的事情,尤其是面對沈家那些遷移到京城來的各房人。
沈溪很能把握周氏的心態,知道光是勸說沒用,還不如以周氏切身體會去思慮,讓周氏意識到很多事不是強求就會有好結果。
周氏遲疑地問道:“憨娃兒,你怎覺得弟弟學問不行?就算不行,你也要讓他行才對啊!”
此時周氏開始向沈溪施壓,好像他這個兄長必須要為弟弟的學業負責,但沈溪哪里有時間管弟弟的學習,朝中事足以讓他焦頭爛額了,當下道:“朝中諸事繁忙,昨日不過是陛下體念,給了我一日假期,今天下午便要到朝堂辦公,我只能抽出一點時間關心一下十郎的學業進度,至于教導之事,還是留給先生去做吧。”
周氏很不甘心:“你自己中了狀元,就忘了弟弟,若是你弟弟也能中狀元,就算讓你娘我一頭碰死都行,那時候沈家可就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顯然周氏只是癡人說夢,莫說沈運了,就算是學問非常好的六郎沈元,如今都還在苦苦求學中,沈家現在的讀書人不少,主要是以四房和五房為主。
沈溪道:“凡事不可強求,娘實在不必苛求,十郎這么小的年歲便有作為,哪怕是弱冠再中秀才,也有大把考進士的機會。”
周氏皺眉道:“娘我等不及了,莫非你要讓為娘再等上十年不成?十年后你娘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埋進土里去了,總歸你趕緊去考察你弟弟的學問,這些天他就不跟為娘回去了,就在你這里住下來。”
本來以沈運的年歲,已不適合在沈溪內宅常住,不過周氏有令,沈溪為了早點兒將這個老娘打發,也就沒有出言拒絕。
“那好吧,便讓十弟住下來,我有閑暇可以教導他一些學問,其他時候就在我的書房里看書做學問。”
隨后沈溪轉向沈運,問道,“十郎,你可愿意?”
沈運抬頭看了沈溪一眼,聲音低沉:“我聽大哥的。”
這次不聽老爹的了,改而聽兄長的,沈溪不由感到這個弟弟說話水平很高,學會了拐彎抹角,應該是被老娘和姐姐欺負久了慢慢琢磨出的一套應對之道。
沈亦兒眉開眼笑:“我也要留在大哥這兒,陪弟弟讀書。”
“滾蛋!”
周氏直接開罵,“女兒家也不知道檢點一些,跟娘回去,忘了以前你惹了多大的禍事?以后就待在家里做繡活,做不完不許出門。”
“娘…大哥!你快跟娘說說,我也想留下來住幾天。”
沈亦兒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溪,因為整天待在家里對著沈明鈞夫婦的確沒什么意思,沈亦兒很想留在沈溪家中,這邊至少人多熱鬧,而且好耍的玩意兒很多,除了能打牌,還能偷跑出去玩。
沈溪道:“既然如此,就讓亦兒留下來住幾天吧…有她嫂子看著,出不了什么問題。”
周氏一甩手:“都走吧,都走吧,娘養大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翅膀硬了自個兒飛走,一個個不知道娘養你們的辛苦,你們可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不知不覺間,周氏又開始絮叨起來,這種話說一次兩次或許還會有人聽,說多了別人就只當她是在念經,沒人會在意。
沈溪道:“娘,這邊準備了一些東西,你回去的時候帶上,都是些上好的緞子,還有金銀器首飾。”
周氏本來還在那兒抱怨,聽到這話馬上瞪大了眼睛,高興地問道:“在哪兒?誰給你的?皇帝老兒么?”
“娘,說話注意些。”沈溪提醒道。
周氏笑呵呵地道:“知道了,知道了,還是老大有本事,知道給娘好東西,那娘就不客氣了…小玉,你趕緊陪我去將東西收拾好,今天中午便不在這里吃飯了,你們姐弟倆就留在大哥家里,別惹事,尤其是你這死丫頭,就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許去…好兒媳,你可要看好她!”
說完,周氏興沖沖往前面院子去了,小玉緊隨其后,叫上傭人幫忙拿東西,本來謝韻兒也想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卻被周氏拒絕,周氏道:
“你這才剛見到相公,為娘不是不講人情之人,你們先闔家團聚,有時間為娘再過來看你們!”
說完周氏便匆匆離開,等周氏走了后,沈溪明顯感覺到大廳內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大概沈溪身邊每個女人都在慶幸沒跟婆婆常年生活在一起,若處在一個大宅子里,光是被周氏管束,那就是一種很可怕的煎熬,其中可是有人有過切身的體會,比如說這會兒露出一種“你們沒見過大場面”表情的林黛。
“大哥,我是不是要去讀書了?”沈運看著沈溪問道。
沈溪一擺手:“你去我書房,東邊書架上有我對四書集注的讀書筆記,你拿去看,下午或者明天我會親自考校你。”
“知道了。”
沈運有些郁悶,不過還是低下頭,在丫鬟引領下往沈溪書房去了。
謝韻兒看著小叔子的背影,走到沈溪身前,問道:“老爺,這幾天您真的有時間教導小叔的學業?若沒空的話,請幾位先生回來授課也可。”
“不用了。”
沈溪道,“我隨便考核下便可,我知道十郎不想去考縣試,回頭幫他撐下來,過個一兩年等他大些再去考也不遲。”
隨后一家人團聚吃飯,沈運沒過來,謝韻兒叫丫鬟專門為沈運送去了飯菜,讓他在沈溪的書房吃。
飯桌上就數沈亦兒的話多,她問的都是尹文等人想知道卻不敢提出來的,主要涉及沈溪在戰場上的經歷,這些也是昨日家宴時沈溪未曾講述的。
沈溪道:“要聽故事,先把飯吃完再說,食不言寢不語,這也是世家大族必須恪守的原則,你要逐步學習如何做一個淑女!”
沈亦兒吐吐舌頭,明顯有些不太高興,但她心里卻很清楚沈溪的權威,她知道若是自己的大哥堅持要趕她走,她只能回去重新面對啰里啰嗦的周氏,因此只能忍氣吞聲。
這邊飯還沒吃完,就聽外面有婢女進來:“老爺、夫人,外面有官府的人來,說是給老爺送東西的。”
沈溪放下碗筷,站起身問道:“什么人?”
“這是拜帖。”
丫鬟將拜帖送到沈溪手上,沈溪打開來一看,卻并非是什么拜帖,而是禮單,原來是朱厚照賞賜他東西的清單,有田地和銀兩,還有綾羅綢緞等物。
沈溪道:“你們先繼續用膳,我出去看看…是宮里來的人。”
沈溪沒說是豹房來人,直接說是皇宮內苑,也是想突出這件事的重要性。
隨后沈溪來到前院,只見小擰子站在門檻內,往連通前院和中庭的月門處眺望,等見到沈溪的身影,臉上立即呈現燦爛的笑容。
“沈大人,您可算出來了。”小擰子老遠便打招呼。
沈溪上前拱手:“擰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小擰子苦笑不已:“沈大人您實在抬舉小人了,小人只是奉皇命送一些禮物過來,都是陛下賞賜的,不算是正式的軍功犒賞,沈大人不用多禮,這次送禮也沒有御旨什么的,沈大人只需要明白陛下對您的信任便可。”
說著話,小擰子跟沈溪一起出了沈府大門,只見門口停著十幾輛馬車,上面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這架勢引來不少人圍觀。
小擰子先將一口檀木小箱交到沈溪手里,這才指著那些馬車上的箱子道:“賞賜禮單已經交給沈大人了,這些東西沈大人派人清點一下吧?”
沈溪道:“陛下賞賜,豈能隨便清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請擰公公代在下謝過陛下,今日不便去豹房拜訪,還請恕罪。”
若是換作旁人,得到這么大筆賞賜,一定會去面圣謝恩,但沈溪卻不用,本來朱厚照也沒打算讓沈溪去謝什么恩,沈溪很識相。
正德一朝,很多不必要的繁文縟節都可以省略,小擰子笑呵呵讓人將箱子抬過來,送到院子里。
小擰子見箱子都送進去后,這才行禮道:“沈大人,如今陛下剛回朝,府庫內存銀…不是很多,這次賞賜下來,內庫都快見底了…陛下對您真的很信任,說給就給,您這邊一定要領受陛下的好意啊。”
“小人這就回去跟陛下復命,您也先回去歇著,回頭小人再來拜訪。”
小擰子送了東西過來便走,倒不是說他少送了什么怕被沈溪發現,而是他現在需要操勞的事情不少。
沈溪送小擰子離開后,回到府中,此時朱起已將賞賜大致清點完成,道:“老爺,這次送來的基本都是官銀,差不多有五千兩,這已經是今年陛下第三次賞賜給您銀子了。”
沈溪道:“直接送銀子,也算是開了先河。不過也好,先貯存起來。”
朱起問道:“老爺,這么多銀子放在府上,是否不安全?或許可以先花掉,比如說購置田宅?”
“家里缺田宅嗎?”
此前沈溪已打開小擰子交到他手上的檀木小箱,知道里面裝的都是京郊的地契,聞言道,“陛下剛又贈送五百畝上好的田地,就在周邊通州、香河、武清等縣,這幾年府上什么都不缺,先不忙再置辦田宅,現在咱們手頭是有銀子,未來是否還有那可不一定,先過幾天安穩日子,至于什么田產和房產只要不缺,就不要想著購置,免得被人說三道四。”
朱厚照知道這些土地和銀子是他送的,但朝臣們未必知曉,一旦沈溪大手大腳花錢,又是置辦田宅又買一些貴重物品回家,一定會聞風攻訐,沈溪尚不是勛貴,就算是外戚張氏兄弟也成天被人參劾。
大明到正德時期,正是言路通暢的時候,就算朱厚照對很多事不管不問,但司禮監跟內閣那邊卻清楚得很,這也得益于劉瑾、張苑相繼倒臺后朝中權力出現真空狀態,很多人想通過參劾別人的方式來凸顯自己。
沈溪讓朱起將那些賞賜存放到庫房中,等他到客廳時,一幫女人還在等他回來繼續吃飯。
“老爺,是皇上有事找您嗎?”謝韻兒問道。
沈溪搖頭:“宮里擰公公來送陛下的賞賜,五千兩銀子,還有五百畝地,另外有一些綾羅綢緞等物,至于銀子和土地暫時別動,剩下的給府上的人分一下,讓那些下人也有好東西過年。”
林黛道:“都是給老爺的,怎么拿給那些奴婢啊?”
因為林黛一直覺得自己是家主,再加上她童年的經歷,讓她在經濟上更吝嗇一些,特別是有了女兒后,林黛學會了打小算盤。
這次謝韻兒沒有直接埋怨,或許是她覺得自己身為姐姐不該什么事都提醒,閨中姐妹也需要顧忌顏面,不能什么事都要她來當那個壞人。
沈溪解釋道:“都是沈家人,不分什么主人奴婢,給你們的不會少,各房都會送過去,做幾身新衣服。我出去奮戰這么久,也是為了你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總歸別虧待自己就行。”
“還不多謝老爺?”
謝韻兒此時才對眾女說道。
謝恒奴跟尹文都美滋滋起身行禮,林黛則因為之前的事情有些芥蒂,至于陸曦兒因為還沒有成為沈溪房里的人也沒資格說話,倒是沈亦兒在旁問道:“大哥大嫂,有沒有我的啊?我也想要新衣服。”
沈溪微笑著點頭:“你是我妹妹,當然有你的一份。”
林黛沒好氣地道:“問了也是白問,連奴婢都有,你怎么會沒有?你覺得自己連奴婢都不如么?”
因為林黛小孩子心性,沒人會真正責怪她,只是一笑了之。
吃過午飯,沈溪直接出了家門。
回來一天了,朝中很多事還等著他去處置,尤其有些人需要他去見上一面,這會兒若他再不露面的話,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沈溪先去了一趟兵部衙門,此時王敞還在居庸關沒回來,當天陸完也沒在,顯然兵部在京城的事務沒那么多,陸完不需要每天都留在衙門里坐鎮。
因這二人都不在,沈溪也就沒必要留下,這邊沈溪剛要走,卻在兵部門口遇到吏部尚書何鑒。
沈溪心想:“你何老頭肯定沒那么巧正好在這里碰上我,顯然是你聽說我出現,故意過來堵我的。”
因為吏部衙門跟兵部衙門相隔不遠,聽到風聲再出門完全來得及,不過即便如此,何鑒仍舊顯得有些疲累,面色潮紅,氣喘吁吁,估摸何鑒也知道沈溪可能只是到兵部走一趟,不會多停留,所以趕得很急。
“之厚,正好遇到你…”
何鑒說話時底氣稍微有些不足,一來是因為他累著了,二來是這話說得太過虛偽,連他自己都不會采信。
沈溪卻沒有揭破何鑒,笑著上前行禮。
簡單見禮過后,何鑒一擺手道:“繁瑣的禮數先免了吧,昨日老朽已去見過于喬,跟他說過你的事。”
沈溪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問道:“不知關于在下何事?”
何鑒道:“就是涉及到你回朝后的職務安排…這不,老朽已力不能支,在你出征前,老朽便跟禮部尚書一樣,都向陛下提出辭呈,但到現在都沒批下來,這半年多來老朽在朝中已是力不從心,很多事都給耽擱了…”
雖然何鑒沒直接明說,但意思很明白,何鑒不想繼續在朝中為官,下一步想讓沈溪來擔任吏部尚書。
何鑒問道:“之厚,這次對韃靼之戰中你立下不小功勛,若老朽退下去,最適合提拔上來主持吏部工作的就是你,此事老朽也會去跟陛下提請,不知你有何看法?或者說,你是否想擔當這職位?”
沈溪苦笑道:“何尚書,您急著趕來就是跟在下說這個?是否先容在下仔細思量,一時間恐怕無法答復您。”
何鑒皺眉道:“這有何難?朝中現在需要你,你來當這個吏部尚書,至少老朽放心…話又說回來,先皇時那些老家伙,現在還剩下幾個?轉眼間,你之厚也成了朝中的老人!”
沈溪摸了摸下巴,心想:“是嗎?我這就成老人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何鑒見沈溪的神色便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當即道:“這樣吧,給你一天時間思慮,老朽馬上要上奏陛下,如今正是論功請賞時,老朽實在不想因自己的老邁昏聵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以至于晚節不保…之厚,你可要體諒老朽,不能讓老朽為難啊!”
沈溪看何鑒的神色,便大概知道這算是何鑒給自己施壓的一種手段,至于何鑒是到底力不能支,亦或者僅僅只是想逃避責任,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
何鑒沒有多跟沈溪交談。
在把吏部尚書這位子交給沈溪的事情說過后,何鑒便匆忙離開。
沈溪看何鑒回吏部去了,卻不知道那邊有沒有人等候。
“難道謝老兒想讓我執掌吏部?他就不怕我趁機招攬大臣,在朝中發展出屬于自己的勢力?這好像不是謝老兒的風格啊!”
沈溪皺眉自語,“以之前我對謝老兒的理解,此時謝老兒應該拼命推動我入閣才對,看起來入閣是便宜我,但其實等于給我套上枷鎖,以后內閣的事情我若是處理不好,六部的事情也不便插手,這不跟當初劉瑾對待劉宇的態度一樣?”
沈溪無奈搖頭,感覺朝中各方已開始算計自己。
至于下一步怎么做,他雖然早就有安排,卻沒有完全定下來。
沈溪本打算去拜望一下謝遷,但突然出現何鑒來訪的事情,他也就放棄了去見謝遷的打算,決定先去五軍都督府一趟。
“管你謝老兒怎么想,總歸我現在一切照章辦事便可。”沈溪心中已打定主意。
到了都督府衙門,沈溪卻沒遇到張懋,而是碰到同樣過來辦理交接的保國公朱暉,以及不知何故在此逗留的國丈夏儒。
等見面行過禮后,沈溪才從交談中得知,夏儒是過來等候張懋。
朱暉笑呵呵地道:“之厚,沒想到你今天會來,還以為你會多休息幾天…怎么,這幾個月的疲勞,一天就緩和下來了?”
沈溪笑著搖頭:“哪里哦,這不身子骨還跟散了架一樣,只是心里惦記著公事,趕緊過來解決一下,免得被人參劾。”
“啊?哈哈!”
朱暉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好像是在聽笑話一樣。
而在沈溪跟朱暉對話時,旁邊夏儒卻不怎么開口,好在前軍都督府一名官員過來在夏儒耳邊說了一句,他正好借故告辭先離開。
朱暉道:“你先把事辦妥,等下去老夫府上,前不久家里剛添置了幾壇蜀中美酒…住在京城有個壞處,就是隨時聽候圣命辦事,不過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地方上有什么好東西都有人惦記往家里送。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吃吃喝喝的東西,之厚務必要賞臉啊。”
沈溪沒想到朱暉會這么熱情發出邀請,本來見朱暉不在他的計劃內,突然間說要去朱暉府上,他還有些猝不及防,不過還是微笑著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起來你似乎從未到過老夫府上,不知道門在何處吧?正好老夫給你引路。咱老少二人也不請旁人,就一起喝酒,管人家怎么說,難道還不允許兩個忘年故交喝酒?”
“你先去準備吧,老夫在門口等你。”朱暉很熱情,甚至不讓沈溪去旁處,專門在門口等著迎接沈溪到府上。
朱暉離開時三步一回頭,倒有點兒怕他跑了的意思。
沈溪心中則在琢磨朱暉的用意,大概明白是想拉攏他,除此之外有沒有別的什么目的,等赴府參加飲宴就什么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