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很生氣,但又感覺一陣無力,雖然他現在有皇帝的寵信,但顯然朱厚照一時間還不會給他很高的地位。
回去準備面圣時,江彬心里想:“這件事不好處置,就算我得到皇上寵信,但接下來很可能我只是混進錦衣衛,要想將錢寧取而代之非常困難…可一旦我當上錦衣衛,不管是千戶還是鎮撫等官職,都任人宰割啊。”
江彬意識到自己半路上得罪了錢寧,這不是什么好信號,感覺未來自己很可能要吃大虧。
直到辰時過去,皇帝才幽幽醒來,小擰子趕忙帶著人進去伺候,睡了一晚上朱厚照終于緩過氣來了。
江彬一直在門口等著,生怕皇帝就此將他遺忘,一旦失勢連錦衣衛都做不上。
但聽朱厚照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江彬在嗎?”
小擰子道:“回陛下,江大人一直在外面守候,保護陛下周全。”
江彬聽完這話愣了一下,怎么小擰子會幫自己說話?一想不對,昨晚自己明明去休息了,只有小擰子守在外面,他有些搞不懂小擰子為什么這么說,聽起來既像是幫他,又像是給他下套,一時間心里沒底。
朱厚照道:“讓他進來。”
江彬非常欣慰,當小擰子出來傳召時,江彬明顯感覺到對方目光中的邀功之色,好像在說,你可要記得我對你的回護,咱們可是一心的。
江彬不動聲色,跟著小擰子一起入內,只見朱厚照坐在那兒等候宮女梳頭。
朱厚照回到豹房后儼然恢復以前那種凡事不動手的姿態,此時正閉目養神,神色間非常輕松。
朱厚照沒拿正眼去瞧江彬,慢悠悠地說道:“江彬,現在你已跟朕回到京城,以后就在豹房當差,隨時聽候朕的調遣。”
“謝陛下隆恩。”
江彬只是放下了第一層擔憂,就是避免被皇帝發配回蔚州,能留在豹房已算達到期望值。
但顯然這不能讓人滿意,因為江彬知道自己留在京城麻煩多多,最大的問題就是得罪了錢寧,別的人還好說。
朱厚照道:“朕也不知該安排你什么差事好,你先在錦衣衛掛職,朕讓你當錦衣衛千戶如何?”
“多謝陛下提攜。”
江彬磕頭道,“小人不求任何官職,只想留在陛下身邊。”
這次江彬一點兒都沒有虛言,他的確不想任何官職,尤其是什么錦衣衛千戶,一旦當上錦衣衛,意味著自己會被錢寧控制,到時候他就要遭殃了,而此時小擰子還看著江彬,偷笑不已,朱厚照或許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小擰子卻想明白了。
小擰子強忍笑意,看著江彬道:“江大人,陛下破格提拔,讓你當上錦衣衛千戶,隨侍君前,這是許多人幾輩子做夢都求不到的差事,你知道錢指揮使在陛下跟前多久才當上錦衣衛千戶的?還不領旨謝恩?”
江彬神色拘謹,繼續磕頭行禮:“陛下,小人有要事啟奏。”
朱厚照一聽詫異地睜開眼,回頭看了江彬一眼,問道:“你有要事?呵呵,行吧,小擰子,你帶人退下去。”
朱厚照覺得很新鮮,以前在跟前打下手的侍衛,居然學起朝中大臣來跟他奏稟,仔細一琢磨他覺得江彬可能真有什么大事。
小擰子本來想擠兌一下皇帝跟前這個競爭對手,孰料江彬出奇兵,讓小擰子很是氣惱,最后他怒視江彬一眼,跟服侍的太監和宮女一起退出門外。
江彬回頭看到小擰子出門去了,還帶上了房門,這才磕頭道:“回陛下,小人不想領受錦衣衛的職務。”
朱厚照打量江彬,驚訝地問道:“江彬,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想回去繼續當你的蔚州衛指揮僉事?不想在朕跟前效命?就算當上衛指揮使,照樣沒什么前途…其實就算做到總兵,參將,照樣受文官節制,怎比得上錦衣親軍的官職?只受朕的調派,地位超然!”
江彬道:“小人并非不想為陛下效命,只是小人之前在張家口外救駕,當時諸多錦衣親軍的將領都在,若是小人進入錦衣衛任職的話,可能會遭人報復…”
江彬沒有直接指出是誰,但朱厚照并非是那種愚不可及之人,在江彬點醒后他馬上意識到江彬跟錢寧間不對付。略微沉吟片刻,朱厚照微微點頭:“你的擔心,朕會考慮,你且放心,只要有朕支持,誰都不敢對你怎樣。就算是某人…也沒那資格!”
江彬道:“微臣并非是怕遭受報復,實在是怕因小人的事情,影響陛下的安全。微臣想來,錦衣衛向來都是聽命行事,且都是世襲的軍職,平日疏于練習,他們…似乎并不能保護好陛下周全,而微臣帶來的士卒雖然都是一群莽夫,但他們弓馬嫻熟,時刻以陛下安全為先,絕對不敢有絲毫疏忽大意…”
此時的江彬,毫無顧忌地說起錦衣衛的壞話,多少令朱厚照有些始料未及。
朱厚照仔細思索了一下,微微皺眉,聽得似乎很用心,實則在思考江彬說的這番話的邏輯是否成立。
最后江彬道:“…若長此以往的話,陛下恐怕只能在儀仗和充場面需要用到錦衣衛,真正做大事時,反而指望不上。陛下如今身在豹房,并非是在皇宮內苑,并不需要錦衣衛隨時在身邊。”
朱厚照瞇眼看著江彬:“你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之前朕兩次遇險,都沒指望上錦衣衛,反倒是你…每次都能奮不顧身,拼死救駕,甚至你帶的人中還有為朕犧牲性命的,錦衣衛那邊還一個都沒有。”
朱厚照自然想到回京路上江彬奮勇阻攔大臣覲見,還有跟江彬出游時半路遇到賊寇時的一幕幕,雖然最后靠神秘人解圍,但江彬死了手下也是朱厚照親眼目睹,不管這些人是否真正起到保護作用,朱厚照看到的是這群人可以為了自己而送掉性命,也看到了錦衣衛在自己遇險時的不作為。
江彬道:“小人想來,不如調蔚州衛部分人馬到京城,專門在豹房保護陛下安穩,但并不隸屬于錦衣衛。”
“哦!?”
朱厚照臉上神色帶著一絲迷惘,反復斟酌后斷然搖頭,“不可,隨便征調地方兵馬入京,還專門從蔚州衛征調,實在太過張揚,這件事容后再議…朕思考一下,看看怎么應付。這樣吧,暫時你不用進錦衣衛,在朕身邊侍候,自成一體,你的人只聽從你的命令即可!”
江彬第一次進言,并沒有得到朱厚照的完全支持。
不過這已經開了歷史先河,至少朱厚照對江彬的話開始思索,而且似乎有所觸動。
江彬靠的是自己和手下幾次救駕贏得的皇帝的欣賞,也跟他在朱厚照身邊做事勤快,有眼力勁兒有關,當江彬出房來的時候,小擰子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不知道朱厚照跟江彬私下里說了什么,但他從來沒見過朱厚照會跟一個武將單獨相處這么久,以前的錢寧都沒這種待遇。
小擰子心說:“這個江彬真不簡單,難怪沈大人讓我防備他。”
“江大人,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小擰子見江彬出來,趕緊過去問詢。
江彬在小擰子面前顯得很客氣,道:“陛下讓擰公公進去呢。”
小擰子一擺手,趕忙帶著太監和宮女進去伺候朱厚照,這次江彬又跟著一起入內,朱厚照仍舊坐在那兒,等候宮女伺候,眼睛再次閉上,顯得很慵懶,似乎什么事都沒發生,也讓小擰子琢磨不透之前發生了什么。
小擰子道:“陛下,不知您還有何安排?是否要將準備好的御膳送上來?”
朱厚照道:“朕外出一趟,看到百姓民不聊生,著實心痛,以后早膳就不必準備了,朕要跟百姓同甘共苦。”
小擰子急了:“陛下,龍體要緊,不能如此啊!”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這還用得著你來說?朕知道保重身體的重要性,但問題是現在正是朕以身作則的時候,讓朝臣有個榜樣可以仿效,另外在朝中募捐,讓大臣們慷慨解囊,將募集到的銀子購買糧食送到中原地區賑災。”
小擰子沒想到朱厚照上來說的就涉及軍國大事,意外之余,不得不跪下來行禮:“陛下體恤百姓,實乃千古明君。”
“廢話不用你多說。”
朱厚照聽了有些不太滿意,道,“另外再從內庫劃撥五千兩銀子,給沈先生府上送去,當作是朕對他的賞賜。”
小擰子一怔,剛才還在說節衣縮食,一轉眼就賞賜給沈溪五千兩銀子,正德皇帝的思維轉換太快,讓小擰子一時間應接不暇。
“陛下,如今中原災情遍布,亟需銀子賑災,一次送出五千兩,是否太多了?”小擰子為難地問道。
不是舍不得,而在于他知道現在朱厚照的私人小金庫沒多少銀子了,之前豹房連續擴建,又從民間購進大量好吃好玩的東西,僅僅滿足珍禽猛獸的吃喝拉撒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從劉瑾府中搜刮來的錢財已經見底。回到京城后,小擰子還來不及為朱厚照籌集錢財,之前在張家口撈了一筆,但尚未運到京城來。
朱厚照道:“沈先生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豈是用一點銀子就能解決的?再賜五百畝良田,就在京畿調撥…對了,朕的皇莊還有多少土地?”
朱厚照登基后在京城周邊置辦了不少皇莊,屬于他的私人財產,這也是劉瑾當時為斂財施行的手段。
劉瑾倒臺后,本來說是要將皇莊歸還給百姓,但涉及皇帝私產,沒人敢亂動,所以到現在皇莊還在運營。
小擰子知道有皇莊,但皇莊規模有多大,具體哪個縣有多少畝土地,就不在他的認知范圍之內。
以前小寧沒資格管這些,畢竟朱厚照御駕親征前張苑才是司禮監掌印,總領一切,小擰子只是皇帝身邊的近侍,所知不多,這次回來終于有資格了,但他還沒顧得上,而且如今司禮監掌印還沒定下來,最后皇莊交給誰打理還存在疑問。
小擰子誠實地道:“回陛下,奴婢也不知皇莊有多少土地,之前聽說,至少有幾千畝吧?”
朱厚照道:“這么說來賜給沈先生的田畝數應該夠了,拿出五百畝來,這次是朕單獨賞賜,至于論功請賞還在后頭,朕準備多賞些田宅給沈先生。”
不但小擰子,就是江彬聽了心中都有些異樣,土地一賞就是五百畝,這可是臨近京城的熟田,價值不菲,而且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奴婢遵旨。”
小擰子恭恭敬敬行禮。
朱厚照再道:“你去問問麗妃走到哪兒了,讓她早些回京城…還有花妃那邊,也給一些賞賜過去,朕去了一趟邊塞,回來后得好好休養幾天…”
此時的皇帝總算記起自己身邊的女人來,雖然豹房里的女人都沒正式納進宮門,但至少還是有所眷戀的,旁人或許不用在意,但麗妃和花妃卻儼然是他的東宮、西宮一般,實在割舍不下。
小擰子應了下來,朱厚照又往江彬身上看上一眼:“江侍衛剛到京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先在豹房內找個院子將江侍衛安頓好,另外再賞賜江侍衛一百畝土地,就在京城周邊。此外再賜銀五百兩。”
“多謝陛下隆恩。”
江彬本以為自己只有羨慕別人的份兒,未料到居然自己也有賞,這讓他驚喜異常,緊忙跪下來磕頭謝恩。
小擰子這邊雖然應允,卻心疼無比,他知道現在皇帝只是負責動嘴,但內庫到底有多少可供支配的財產還是未知數,朱厚照這邊慷慨不要緊,費心的是他這個連司禮監掌印都不是的近侍太監。
小擰子心里無比憋屈:“若陛下賞賜我倒好說,就算沒錢也沒什么,問題是現在居然要賞賜那么多人,內庫有那么多銀子嗎?張永不是想早點當上司禮監掌印,現在他表現的機會到了,給陛下籌措銀子才是司禮監掌印最難當的差事。”
朱厚照整理好衣衫后,又連續打個幾個哈欠:“不知不覺又困了,不過不能再睡了,出去一趟實在累得夠嗆…這樣吧,稍后朕去花妃那兒喝杯茶,看看近來京城有何改變。”
小擰子問道:“奴婢是否要伺候陛下過去?”
朱厚照擺手道:“你去辦事,朕這邊不需你來伺候,讓江侍衛陪同便可。”
小擰子驚訝望向江彬,似乎想說,江侍衛可不是宮中的執事,這也能隨便跟隨陛下您去見妃嬪?
但好像朱厚照從來都不在意這個,一如當初朱厚照對錢寧信任有加時可以讓錢寧自由進出。
小擰子領了差事,出了朱厚照的寢殿后,心里琢磨怎么去完成找銀子的差事。
“這下少說也要準備一萬兩銀子,短時間內從哪里去弄啊?難道直接去跟張永伸手要?”小擰子非常為難,他已經開始考慮從自己的荷包中出銀子填補空缺。
就在小擰子憂心忡忡時,卻聽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門廊后傳來:“這不是擰公公嗎?”
小擰子抬頭看去,不由皺眉,來人是“三張”之一的太監張忠,如今擔任御馬監太監之職,在豹房這邊擁有不小的權力。
小擰子對張忠等人并不友好,因為這些人以前跟張苑走得很近。
“張公公?哼!”
小擰子對張忠多少有些不屑,語氣中帶著冷漠。
張忠走過來,向小擰子恭敬行禮。
張苑倒臺后,張忠沒了靠山,而此時司禮監掌印出現空缺,京城內各派系官員在眾多得勢太監中選擇站邊,小擰子屬于其中最得勢的那個,自然成為張忠的巴結對象 “擰公公這是剛面圣過?”
張忠滿臉堆笑,小擰子看到后心里不是很痛快,張忠似乎也感受到小擰子對自己的冷漠,拍著胸脯表起了忠心,“擰公公有何為難事盡管說,鄙人一定全力相助。”
小擰子道:“咱家領了圣諭辦事,所有人都要配合…你能幫到什么?”
就算小擰子缺銀子,也不想向張忠求助。
張忠在宮里的名聲很不好,這時代的人以孝義為先,張忠卻由于嫌父親閹割自己送進皇宮做太監而心存怨恨,上位后常常在私宅杖打父親,御史言官想要彈劾卻又苦于找不到證據,影響很惡劣,但由于其前期重金賄賂劉瑾,后來又巴結上張苑,倒是有驚無險一路坐上御馬監太監之職。
張忠陪著笑臉:“擰公公有何需要,鄙人傾力相助,此前精心準備了些禮物,不知給擰公公送到何處?”
“嗯?”
小擰子沒想到自己見到豹房內第一個頗有權勢的太監,便要給自己送禮,而且顯得很虔誠,他這才意識到沒人知道他不去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事,消息出現錯位,很多人都覺得他小是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才會如此巴結。
張忠以為小擰子沒聽清楚,再次道:“只是幾百兩銀子,給擰公公平時喝茶之用,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小擰子冷笑不已:“現在豹房內賄賂也可以如此明目張膽了嗎?”
一句話便把張忠嚇了一大跳,太監還有不貪財的?他此前可從來沒見過這種異類。事實上太監由于生理有缺陷,所以對錢財異常偏執。
清正廉明的太監不是沒有,但后果通常都是晚景凄涼,死時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小擰子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了,道:“有銀子也不用孝敬咱家,直接給陛下,只有將陛下伺候滿意了,才能保證你的前程。”
張忠聽到這番話,立即明白到皇帝缺銀子了,當下為難地說道:“鄙人這點銀子,送到擰公公這里都未必能興起多少水花,送給富有四海的陛下,又能有何效果?還不如多孝敬一下擰公公。”
小擰子道:“多少都行,積少成多嘛。正好陛下回來,內庫存銀不多,你可以發動一下,讓各職司衙門都準備一些銀兩,各人盡自己的能力,咱家絕不強求。”
張忠更是一陣為難,心想:“之前劉瑾、張苑得志時,也是靠壓榨下面的人斂財,從中中飽私囊,現在這小擰子還沒當上司禮監掌印,已經如此嘚瑟了?”
跟之前劉瑾和張苑得勢時的情況不同,現在司禮監掌印并沒有被下面的人當作一個不可替代的崇高身份來對待,因為張忠等人都會想,無論誰當上司禮監掌印,可能都只是一錘子買賣,回頭指不定換誰上位。
因為劉瑾、張苑相繼在跟朝臣的斗爭中失敗,讓司禮監掌印這個位置成為燙手山芋,至少不是每個人都會覬覦,張忠便知道自己沒那本事,不敢奢求這位置。
不過就算張忠心里不以為意,但嘴上卻緊忙道:“鄙人這就回去跟諸位公公說,讓他們為陛下籌措銀兩…擰公公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小擰子想了想,本來他不想跟張忠多接觸,但想到自己剛回京城,司禮監掌印更迭會讓內宮太監派系出現變化,好像正是他發展勢力的絕佳機會,哪怕他再不待見張忠,也會考慮到需要人相助的問題。
小擰子道:“咱家回頭有事跟諸位公公交待,到時候你把人聚起來,咱家會詳細解說。”
“明白,明白。”
張忠大概意識到,小擰子是要宣示自己的地位,先給眾多太監施壓,劉瑾跟張苑當上司禮監掌印后,都曾舉行過相似的“見面會”,變相地在人前耀武揚威,然后找機會斂財。
小擰子也不打算繼續跟張忠多言,他道:“咱家還有重要的差事辦,張公公趕緊去通知其他公公,等過段時間自張家口堡運回銀子,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這可是你們表現的大好機會。”
“…他以為自己是誰,可以張口便跟我們要銀子?”
豹房側院一處柴房內,張忠跟“三張”中另外兩人,張雄和張銳見面,將小擰子伸手討要銀子的事情說明,張銳脾氣暴躁,言語間對小擰子非常不屑。
三人雖然合稱“三張”,但并非兄弟,只是因為姓氏相同,再加上都在豹房做事,才會逐漸默契相投。
本身三人有不同的發展方向,三張中如今發展最好的便是張忠。
張雄跟張銳也都在御馬監掛職,他們都想能升到更高的位置,甚至跟張忠一樣當上管事級別的太監。
張雄則道:“現在司禮監掌印空缺,小擰子非常有機會當選,不過高公公跟戴公公那邊也不會輕易相讓,鹿死誰手說不準。”
三人中張雄在內書堂讀過書,有幾分見地,平時有什么主意一般都是張雄來出。
張銳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給他銀子?”
張雄道:“銀子不是給他,而是送給陛下…我剛聽說,陛下要賞賜功臣銀子,小擰子正是為此事而煩憂。我等只需要順著他的意思辦事,至于給多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府。
沈溪上午很晚才起來。
昨日他回府,除了回家看看外,便是去拜望雙親,然后回府擺宴席,一家人吃過飯后他在謝恒奴那里過夜,因為身體疲倦,上午睡到巳時都快過去了他都不想起來,好像除了閨房之事,其他的一概不想理會。
這會兒莫說同僚找他,就算皇帝下旨,天使都要在外等著,他就想好好歇息,最好是與世隔絕。
等沈溪睡醒,謝恒奴早就起床了,連梳妝打扮都完成,搬了張椅子坐在床榻邊,支著頭望向沈溪,好像能看著沈溪入眠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和安慰。
“什么時辰了?”沈溪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外面天色昏昏沉沉的,沒有下雨雪,但天也不怎么好,看不出確切的時辰。
謝恒奴回道:“快到晌午了呢,七哥可真能睡。”
說話時,謝恒奴美滋滋的,這會兒她不再是那個十五六歲不諳世事的少女,在成為母親后,謝恒奴也開始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風韻,但她骨子里依然帶著天真無邪的童真,畢竟她生來就浸潤在蜜罐中,哪怕自幼失去雙親,謝家人也將她保護得很好,之后更是直接從謝家嫁到沈家,雖然仍在高墻內,但過的卻是無拘無束的日子。
沈溪爬起來,正要掀開被子,卻見謝恒奴在那兒嘻嘻笑著,當下沒好氣地道:“還不拿衣服過來?”
“知道啦。”
謝恒奴站起身,幫沈溪將衣服拿過來,送到床邊,又親自幫沈溪穿衣,笑瞇瞇地說道,“之前謝姐姐還說讓房里添置個通房丫頭,伺候七哥跟我呢,我說不用,因為七哥平時只習慣我來伺候,若是多個人,多不自在啊。”
謝恒奴就好像講一個很好玩的事情,簡簡單單便說出來,一點兒都沒有遮掩,沈溪微笑著聆聽,不時點點頭,表示附和。
沈溪知道自己一直在外當差,有時半年甚至是經年才能回來,許多時候都感到身心俱疲,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此時的他,有一種淡淡的愧疚感,既有沒盡到為人夫和為人父責任的自責,也有身邊女人太多無法兼顧每個愛人的內心世界而慚愧。
沈溪思想開明,只是還是有那種將所有美好事物都歸自己所有的自私想法,沒有恪守底線,但他對于伴侶還是能保持最基本的尊重,那就是給予她們獨立的人格,讓她們可以有自己的主見,隨心所欲做事,這在當下已算難能可貴。
沈溪道:“君兒,平時你不用丫頭伺候么?”
謝恒奴笑著說道:“當然要啊,只有七哥回來,我才會把人趕走,我想獨占七哥,跟七哥在一起好好說話,不喜歡有人打擾。”
本來沈溪還準備早些到外邊吃早飯,跟家里其他女人溫存一會兒,聽到謝恒奴略帶幽怨的話語,動作突然停頓下來,再也挪不開步了。
若說他身邊所有女孩,沈溪覺得最對不起的有兩個,一個是陸曦兒,另一個就是謝恒奴。
陸曦兒暫時處于無解的狀態,因為沈溪割舍不下對惠娘的感情,所以現在只能把陸曦兒當作親妹妹看待,一切都給予她最好的,卻絕口不提入門的事情。
而謝恒奴則是謝遷拉攏他的一種手段送到府上來的,本為世家大族千金,長房長孫女,完全可以選擇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做正妻,不用被人管束,但因為他的自私和謝遷的遷就,以至于謝恒奴當了他的妾,過門來后謝恒奴跟他間又是聚少離多,之前謝恒奴又經歷流產等折磨…
不過,也正因為謝恒奴的出身和她的成長經歷,讓她對沈溪更為眷戀,也讓沈溪體會到來自于謝恒奴的那種深深的依戀,他愿意照顧這個女孩子一生一世,讓她得到想要的幸福。
“那就坐下來,幫我梳發,再跟我講講這幾個月內府上發生的事情。”沈溪笑著說道。
謝恒奴一雙明媚的眼睛煥發出熠熠光彩,她扶著沈溪到了梳妝臺前,那是她平時梳妝打扮的地方。
她對著家里每房都有的大幅玻璃圓鏡,笑盈盈地問道:“七哥,你覺得我好看嗎?”
“嗯。”
沈溪對著鏡子里的一對璧人,微笑著說道,“自然是好看的,我自信自己的眼光無人能及,世人誰不羨慕我擁有你這樣的如花美眷?”
謝恒奴道:“這些胭脂水粉都是前幾天剛買的,聽說都是南方的新產品,可好用了,稍微用心打扮就覺得變美了…嘻嘻…我這就給七哥梳頭。”
謝恒奴平時不需要伺候人,小丫頭自小沒有父母,性格相對獨立,不過現在她要去侍奉自己的丈夫,反而帶著一種榮幸的心態,就好像一個溫柔體貼的小丫鬟,做事非常認真。
沈溪看著鏡子里羞花閉月的玉人,有種柔情在心中蔓延,此時的他感受到的是一種無邊的溫暖,一種銘刻到骨子里的親情,無邊的幸福將他包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我制造了許多殺戮,但我只不過只想保護身邊人。我要改變這個世界,或許有些自私,想讓一切都按照我希望的方向發展,可我對身邊人的感情,卻不能說是自私,因為這是我應盡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