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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緩步走出太極殿。
激動勁卻還沒有過去,心中大為振奮。
他的虔誠是做不得假的,去往佛教的發源地天竺一直也是他的心愿,在殿上的時候,他并未說假話。
佛法傳到中原,他覺得佛法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也就是本土化了,很多佛法理念一看就是儒家和道家的東西,卻被佛徒們奉為圭臬,他覺得是這樣做…也不是不對,只是遠離了佛祖教導世人的初衷。
所以他一直想去天竺,佛祖的故鄉去看一看,那里的人們對佛法的理解又會有怎樣的不同之處。
為此他還學習了枯燥難懂的梵文,對當年天竺來的幾個和尚所書的譯本做了很多研究,是下了大功夫的。
如果不是在洛陽碰到了圣駕,他本來是打算先到家中看一看,再幫助慧真禪師重建白馬寺,等諸事一了,他就啟程西去。
就像李破所說,他認為天竺的高僧們既然能來到中原傳法,那他為什么不能到天竺走上一遭呢?
他不怕道路艱難,也不怕遇到任何險阻,如果能平安去到天竺,那就是佛祖保佑,如果去不到,那只能說是機緣未到。
至于生死,對于他來說,修行至今,早已悟的透徹。
如今卻是突然得了皇帝陛下的許諾,實乃意外之喜…
想想皇帝最后的那番告戒,里面的用意實在耐人尋味,佛法在中原怎么就鬧的烏煙瘴氣了?
若非當政之人肆意胡為,殘民以逞,與世無爭的僧人們又怎么會無故受殃?
當然了,僧人當中確實有些敗類,不虔心禮佛,卻像世俗中人一樣爭權奪利,這些人必定要墮于地獄,永受煎熬。
但這和佛法又有什么關系呢?
最后他得出結論,皇帝陛下對僧人成見頗深,自己修為不足,無法用佛法感化冥頑,確實應該到天竺走一趟,觀得真經,回來之后再與皇帝相見,到時佛光普照,皇帝自然也就能皈依我佛了。
李破說的那些話算是白說了,對于虔信而言,哪有什么功名利祿?哪有什么唐人,天竺人之分?
達官顯貴們在他們眼中,也只是上一世行了善事,所以佛祖給了他們獎勵而已,若是作惡的話,下一世就要吃苦頭了。
好吧,西方極樂世界是僧眾們的專場,信徒們只能在輪回中打轉,很有意思的等級劃分不是嗎?
大朝之后,官員們終于恢復了正常作息,該上班的上班,該輪值的輪值,小朝會要等正月之后。
主要是年前的時候,大多數今年該做的事情都商議已定,今年就等著實施了。
正月的后半段,李破暫時還能清閑一陣。
正月十九,天氣晴朗,北風稍歇。
李破帶人出宮,去長安郊外熘達了一圈,一個冬天幾乎都在宮中,乍一出行,呼吸的每一口冷風好像都帶著些自由自在的味道。
這次出行只帶了護衛以及新羅女王金德曼,先直奔長安舊址而去…
當然,這回他是先向李碧做了報備的。
長安舊址其實就是西漢舊都,位于渭水南岸的關中平原之上,是漢高祖五年,劉邦在前秦興樂宮的基礎上建長樂宮,當時還是行宮。
同年漢高祖劉邦從櫟陽遷都于此,高祖七年再建未央宮,遂也有了城池的雛形,取長治久安之意,名之長安。
只是劉邦不是第一個建都于此的人,這也是周文王定都之處,之前名之豐京,武王繼位又該鎬京,合稱豐鎬,是華夏歷史上第一個以京為名的城池。
可以說歷史非常之久遠,只是成為中原真正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卻是從西漢而始,至今已有八百余載。
如今京兆尹以及長安縣治所都在這里。
當然了,現在這里還稱不上什么古跡遺址,這座舊城里還住著兩三萬人呢,去年趁著基建工程的興起,有人提議要不要把舊長安給修一修。
這個提議最終在省中就被駁回了,因為長安舊址修建起來非常麻煩,當年楊堅修建大興城的初衷,就是舊長安生活設施太過落后,尤其是地下水污染的問題沒辦法解決。
當時也是衡量過成本的,修建新城的性價比明顯高于在舊城修修補補。
其實舊長安之所以衰敗至此,根子上還是緣于胡人入主中原,幾百年下來,主政的胡人只知道四處征伐,根本不知道建設為何物。
比如說南北朝時期的北方政權,除了修建宮殿和佛塔,就沒什么其他的花樣了,前隋統一天下之后,文皇帝楊堅之所以開始大興土木,其實就在于所有的基礎設施大部分都還是秦漢所留。
從魏晉到南北朝,幾百年下來,幾乎沒有留下什么值得稱道的東西。
于是前隋時期基礎工程紛紛上馬,是中原歷史上一個罕見的大建設時期,為后來的大唐盛世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比如說現在,大唐立國之后,從元貞五年開始,也漸漸搞起了基礎設施建設,但因為前隋時搞的很好,所以大唐需要做的就是修修補補而已,不用像前隋那樣另起爐灶。
所付出的人力物力也就沒那么大了。
加之李破力主從各處虜獲外人來進行各種建設,更是極大的節省了大唐花費。
其實說來說去,朝中不愿修繕舊長安不止是性價比的原因,還有舊長安的歷史地位的原因在里面。
它畢竟是西漢舊都,沉甸甸的歷史擺在那里,新城時日尚短,在這方面跟舊城無法相比,你把舊城修的太好,將大唐的都城置于何處?
而且兩座城池離著這么近,難道還能當孿生兄弟來看不成?
李破帶著人先在城外轉了一圈,舊長安的城墻已然斑駁無比,夏天的時候,估計許多地方都會爬滿藤蔓,這對城墻的破壞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現在也沒人在乎了,舊長安就像個年老的婦人,矗立在渭水之畔,靜靜的等待著屬于它的落幕時刻。
“這就是漢長安,你們新羅人應該知道的,中原漢朝的皇帝就定都于此,之后有幾十個皇帝在這里居住過。
西漢末年曾經毀壞過一次,后來又被修了修,又用了幾百年,你到來的時候,新的都城建造了也不過幾十年而已…”
李破和金德曼并轡而行,李破簡單的給金德曼介紹著這座長安故城的歷史,其實他對此也不甚了了,不過給金德曼解說也足夠了。
金德曼顯得興致很高,能與皇帝陛下出游,甚或是私下里說說話,是她這幾個月來一直在期盼的事情。
繞著長安舊址觀瞧的時候,她就不時的發出些驚嘆之聲。
也不是她裝模作樣,而是這座中原舊都就算破敗了些,在她眼中也依舊是如此的雄偉,不是海外之人可以企及的。
八百多年前的中原人,就能建造出如此雄偉壯觀的大城,對于外來人而言,類似于建筑奇觀的效果。
后來人常將長安和羅馬并稱,實際上根本沒有可比性,后來滿是偽造痕跡的羅馬城遺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跟長安這種數十萬人的大城相提并論?
“這么大的城池,怎么就會不用了呢?真是可惜啊。”
“人太多了,過于擁擠,這…就像老房子住著不方便了,自然要起新房,沒什么東西能一成不變,中原的這些大城也是如此。
你路過洛陽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那座城比長安還新呢,是如今中原最大的建筑群,比長安還要闊氣幾分。
舊的洛陽城你沒見到,那也不小…楊堅父子留下了兩座雄城,如今都歸朕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于是金德曼笑顏如花,她自然聽不太明白李破話中所指,楊堅建了大興城還情有可原,楊廣建洛陽是為了什么呢?
后來的解釋不一而足,其實最靠譜的就是兒子想要超越老子而已,沒什么太多其他的原因。
楊廣自小錦衣玉食,沒有經歷過挫折困苦,就像很多生性聰明的敗家子一樣,不懂創業之艱難,所以揮霍起來便不知節制,后來的很多富二代都是如此,不用多說什么。
這是李破日常操作,譏諷一番楊廣,讓自己開心一下。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舊長安東城的清明門,進入城池的馳道依舊寬敞平坦,積雪也早被掃清。
京兆尹元朗攜長安縣縣令等人迎在道旁,見到皇帝儀仗終于到了,凍的不輕的眾人抽搭著鼻涕紛紛施禮拜見。
李破也不下馬,只稍微示意道:“都平身吧,咱們入城再說。”
于是眾人紛紛上馬隨行。
城墻的甬道是標準的八車道,和后來的八車道可不是一個概念,此時說的是能容八駕馬車并排而行的馳道。
舊長安的御道和朱雀大街相彷,是寬敞到令人瞠目的二十二車道。
經過甬道眼前一下開闊了起來,鱗次櫛比的街市景象出現在眾人面前,沒有房倒屋塌,污水橫流的景象,只是就像蒙了一層灰塵,能夠讓人清晰的體會到其中的腐朽和陳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