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之后,許敬宗翻身上馬,再次跟褚遂良抱了抱拳,提了提馬韁,馬蹄得得,
載著這位郡尊大人走了。
望著許敬宗的背影,笑容在褚遂良臉上漸漸消失。
揉了揉臉頰,褚遂良覺著自己笑的腮幫子都在隱隱作痛,他可是好久沒有碰到許敬宗這種健談而又自來熟的家伙了。
嗯,公孫安除外,可公孫安心胸坦蕩,待人以誠,
而許敬宗是典型的官場中人,兩個人相比就像是兩種生物。
“許延族倒是還和以前一般,
攀附為先,左右逢源,運道也不錯,還真讓他占住了一個好地方…”褚遂良默默念叨了一句。
說實話,他挺羨慕許敬宗的,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并不鄙夷許延族之為人,因為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屬于是一種人。
生來好像就屬于官場,做官,
還要做大官,為國為民什么的也都是口頭說一說,實際上所有心思都在榮華富貴四個字上面。
許敬宗靠上的是長公主府,自詡門下,
逢年過節都會前去拜見,有的時候能見到長公主殿下,有的時候見不著…
褚遂良聽蘇勖和虞昶等人提起過,當時他們笑稱許延族為門守,也就是給人看大門的,要是更為惡毒一些,也可以呼之為守戶之犬。
這個很好理解,扶風是皇帝的故鄉,他這個太守自然就是給皇家看家守戶的人嘛。
褚遂良對此等酸言酸語并不感冒,心中還暗笑,能給皇帝看門守戶,你當是尋常人能干的了的嗎?
要按照這種說法,滿朝文武那不就都是鷹犬之流?如此豈非自輕自賤乎?
當然了,許敬宗之所以名聲很差,還在于他當年在江都哀哀求告,不肯就死上面,和他的父親比起來,可以說是虎父犬子。
有了這么大的一個污點,許敬宗不管到了哪,受到打壓排擠就都是常事了。
褚遂良不像許敬宗要負重前行,如今身上輕快的緊,這就是他比許敬宗要強的地方。
在家門口琢磨了半晌,褚遂良吸了吸鼻子,覺著自己應該去楚國夫人府拜望一下,
那可也是一顆大樹呢。
元仕明雖也不差,可大樹不嫌多…
其實他年前的時候就曾去楚國夫人府那邊拜見,可惜沒見到人,禮物人家也沒收,褚遂良知道,自己這是來晚了。
從蘇勖等人口中得知,如今和楚國夫人府關聯的人并不算多,但各個都有來歷。
一個自然不是旁人,就是現在的國丈,征朝大都督李靖。
兩家可以說是相交多年,李靖當年落魄時曾得李秀寧庇護,如今得勢了,卻也沒忘了當初的恩情,兩家走動的很勤,就是關系到底怎樣,外人有些不好說。
另外就是西城郡太守馮立,此人當年是偽唐太子李建成一黨,還是很鐵桿的那種,后來不知怎么,此人與戶部侍郎張公瑾,梁州總管府錄事參軍韋代價一道投到了楚國夫人門下。
至于當時詳情如何,這些人又是怎么湊到了一處,外人都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們后來都隨梁州總管李武到漢中上任去了。
蘇勖等人猜測,其中有人應該是走了房喬的門路,才會如此。
這些官場秘聞,也就是蘇勖才能打聽的到,虞昶等人就都差了許多,畢竟人家是戶部尚書蘇亶的堂弟嘛。
除了了以上人等,還有吏部侍郎房玄齡,秘書少監薛德音,薛元敬叔侄,還有當年與褚遂良一同守永豐倉的李大亮。
這些人五花八門,卻都與楚國夫人府有著干系,好像中間有一根若隱若現的線條在連著。
當然了,別看這些人來歷很雜,可你只要仔細想想也就能想出個七七八八。
梁州總管李武是李靖的侄兒,同時當年也是李秀寧的護衛統領,韋代價的叔父韋節則是李靖的至交好友,房喬又曾當過元朗的幕僚。
至于薛德音叔侄,估計是因為李秀寧曾經搭救過薛收的緣故,于薛氏有恩。
張公瑾…李密余孽,薛德音就是他當年用糧食從洛陽換回來的。
這些人再相互引薦,順應大勢,陸續的跑到了蜀中任職,過上幾年有了功勞,各個順利升遷。
有的回到了朝中,有的在地方任職,中間又雜著李靖這樣的大個頭,由此也就形成了一個不容人忽視的團伙。
即像是前朝余孽,又像是當今皇帝的外戚勢力,可楚國夫人又是…怎么聽怎么別扭…
讓褚遂良感到可惜的是,楚國夫人李秀寧當年收取門下的時候,褚遂良已經隨父親出逃晉陽,沒趕上好時候。
不然他褚遂良可也曾隨平陽公主李秀寧守過永豐倉呢,順勢歸于門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這就是際遇,錯過了也就錯過了,轉頭再想補救,那費的工夫可就大了。
褚遂良知道,自己確實是來晚了,以他的眼光看來,楚國夫人李秀寧當初收羅黨羽,應該是廣結善緣,想要求個自保。
即便將來受了皇帝冷落,有這些人在,她在府中也能安度晚年。
看看收下的那些人吧,當時大部分都很不得志,李秀寧借著與李靖的交情,把他們陸續薦到李靖叔侄身邊,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之舉,幾年過去,就都能大用了。
目光高遠,勝卻許多男兒。
如今楚國夫人府穩若泰山,也就不會再大肆收取門下了,畢竟楚國夫人是個女人,前程不在官場之上。
褚遂良心情有些低落,眼前浮現出他第一次在永豐倉見到平陽公主殿下時的情景…
在門前呆立良久,褚遂良才默默轉身往回走,大門在他身后關閉,背影看上去竟有幾分蕭索。
有失意的人,自然有得意的家伙。
許敬宗此時已經三轉兩轉的來到了朱雀大街之上,他的心情很不錯。
褚登善也回來了,當年天策府的那些人各有際遇,大部分廝混的也都不錯,就是其中有些人太過清高,不愿跟他許延族來往。
切,那些人也不知想個什么,大家都換了門庭,誰又能比別人高明多少呢?
褚登善就很不錯嘛,冒然登門,非但沒被拒之門外,還在一起談了許久,也未見褚登善有何異樣,顯然是有結交之意。
想到這里,許敬宗臉上露出了些笑容,五品給事中,官職不小了,足以跟他許延族相交,以后逢有年節,送禮的地方又多了一處,不錯不錯。
褚登善年紀輕輕的,人情卻頗為練達,比之當年可要強出不少,聽說是走了元仕明的門路,那大家就不是外人了嘛。
而且聽那話音,這廝除了是個官迷,還喜好美色?
許敬宗于是有了掏出本子記一下的沖動,可惜這里不是他的書房,不然他肯定要記錄上幾筆。
他記的秘冊上面,人名已經不少了,各個都是于他有用之人,上面還批注了許多對方的喜好,為人之優劣等等。
嗯,這是個愛記筆記的家伙…
許敬宗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他記性還不錯,可誰讓他交往的人越來越多呢,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的道理并不是后來人才懂的。
此時許敬宗就在琢磨著,府中剛收了兩個舞姬,本來想著回京之后宴客時充充場面,可既然年都過了,不如送給褚登善?
今次臨時起意過來瞧瞧,沒帶什么厚禮,沒想到和褚遂良交談甚歡,那就索性做的更周到些。
許敬宗向來大方,加之因為任職扶風的緣故,不常回京,所以分外珍惜在京中的這一段時光,交游往來,能盡到的禮數他都會力求做的十全十美。
扶風郡太守的職位五年一任,五年之后若是政績平平,有可能會留任原職,亦可能平級調任其他州郡。
若是政績在劣等,也就是出了大事,你處理不周,比如遇到了災年,那就只能認倒霉,如果你還賑濟不利,那你就要面對朝廷的怒火,免官罷職都在常理之間。
許敬宗自詡才能,不會落到那種地步,五年一任過后,他想像褚遂良一樣回朝任職,現在做的這些,就是在為將來打算。
他也有這個便利,在京中有不少的熟人,而且他還是長公主的門下客,基礎打的已經非常牢固了,確實比褚遂良要強上不少。
到時候不用他怎么奔走,一個侍郎位是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果時機好的話,他便可直入省中…
前程一片大好啊,許敬宗得意的心想。
而接下來的兩年,他需要做的很簡單,在扶風郡繼續經營下去,而且要用些手段,壓住像扶風竇氏這樣的豪門,讓百姓們心向朝廷,安生過活,這對于地方官員來說,才是實打實的政績。
朝廷還在修路,往涼州去的馳道要修一修,建些驛站出來…
正想著,從人簇擁著他已經拐過街角,往他在長安的宅邸行去,只是剛在街角露頭,迎面便碰上了十幾個人的騎隊。
許敬宗驚了驚,立即拉住馬韁繩,止住坐騎前行,從人們瞪起了眼睛,差點出交通事故,任誰都會有火氣不是?
不過當看清對面的人穿著打扮之后,連帶著許敬宗,都縮了縮脖子。
一群身板扎實的壯漢,穿著各種各樣的服飾,腰間帶刀,不用問,一看就是些軍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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