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下,兩頭小麋鹿嗚咽,大眼睛里充斥淚水。
小姑娘一絲不茍,給兩頭小麋鹿拔除背上的鷹爪,剛想要撕開武袍,給兩個小東西包扎時,一只看上去普通卻厚實的手掌落下,輕輕拂過兩頭小麋鹿的脊背。
“師父。”
不念喃喃道,就看到絲絲縷縷的元始母氣滲入傷口,那被鷹爪洞穿的血洞,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很快,兩頭小麋鹿便恢復如初,在身前那道挺拔的身影手掌下親昵地拱拱,就歡快地奔起,那是遠方的父母在長鳴呼喚。
“明白了嗎。”蘇乞年溫聲道。
“明白了。”
小姑娘重重點頭,有些道理,總要經歷了才能夠刻骨銘心,剛剛一瞬間,休命真意入心,小姑娘就明白了,自己此后要走的,到底是怎樣一條艱辛的道路。
刀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
路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
心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
光明也是自己的,可以固守一隅,亦可普照四方。
至此,她才明白蘇乞年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到底付出了多少,那是她難以想象≦長≦風≦文≦學,ww≥w.c♂fwx.n¤et的成就,至少于現在的她而言,太過遙遠,難望項背。
不過很快,小姑娘的目光就再次變得堅凝,身為光明的傳承者,心中永遠不滅的火焰在照耀前路,唯一沒有的,就是后退的方向。
而后,不念抬頭,就看到一根如水晶般神圣的手指在眼前放大,指尖落下,擠滿了她眼前的整個世界,落到了眉心之上。
一股關于刀道本源的傳承,沒入了她的腦海中。
刀道!
良久之后,小姑娘睜開雙眼,幾乎是福至心靈,她盤膝坐下,手中長刀橫于膝前,她精神力流淌,勾動長刀,一縷晶瑩的鋒芒之氣入體。
悶哼一聲,這鋒芒入體,簡直比之她此前修習小光明經,不斷破后而立更加痛苦,鋒芒流淌過皮膜筋骨,如千萬口利刃伐戮切割,漸漸的連精神都生出了麻痹的跡象。
不遠處,老爺子的身形由虛化實,顯現出來,雖然看上去平靜,但瞳孔中還是顯現出來幾分憂色。
而后,他看向蘇乞年,雖然沒有說話,但蘇乞年明白老爺子這是在問他是否太急了。
短短兩個多月,小姑娘從無到有,不但練成了七層《小光明經》,身擁一匹天馬之力,更傳承休命,參悟真意,悟出了第一刀,現在再繼承刀道,引鋒芒入體,若是尋常練武之人,即便修習了精神武功,恐怕也很難撐得住,那是源自肉身與心靈的雙重熬煉。
蘇乞年搖搖頭,沒有多說什么,這條路是小姑娘自己選的,而今的不念,應該也已經明白了,將來的自己需要面對的是什么,自己這一脈,終究是沒有太多的時間了,隨著修為武力的不斷提升,尤其是對于時間本源的參悟,蘇乞年愈發察覺到不遠的將來,無限恐怖在臨近。
冥冥之中,他看到了一條奔涌的長河,從亙古到永恒,不知起始,不知方向,河水深處,九道不滅的身影,在朝著岸邊臨近。
是以,哪怕是而今的蘇乞年,也開始考慮留下火種,不論未來如何,將這一顆種子種下,至于能否真的生根發芽,就只能看小姑娘自己了。
蘇乞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好師父,事實上他自己也不過剛滿十八歲,邁入青年時代,他唯一懂得的,則是他這幾年以來,在這江湖武林中行走,所凝煉而成的一顆光明心,依靠著這顆光明心,他傳承著不知道對與錯的道理,執念也好,妄念也罷,總是支撐他行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心意,他相信,或許有偏頗,但終究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一個心中有刀,可以衡量己身的人。
不求聞達于世,但求問心無愧。
老爺子深吸一口氣,目光就死死的落在孫女的身上,那口長刀,是他與蘇乞年合鑄的,雖然只是一口摻雜了玄鐵的斷發利刃,卻被蘇乞年注入了一絲極微薄的休命鋒芒。
神刀鋒芒,遠非是而今的不念所能承受的,所以兩人以這樣的方式將其稀釋,隨著與長刀相伴多日,彼此相合,刀道鋒芒也就溫和了許多,用來初凝刀道本源,打下最堅實的根基。
這就是蘇乞年所能做到的極致了,曾幾何時,當初他初入武當,進入逍遙谷,實則一無所有,而今的不念與他相比,卻是幸運了不知凡幾,只是缺少幾分歷練,世情的打熬,是怎么也不能缺少的。
不念膝前,長刀顫鳴,如擁有靈性一般,雖然是斷發利刃,卻被注入了一絲神刀鋒芒,其本質已然生出了蛻變,相信用不了半年,就能自行晉升,化為一口真正的無痕寶刀。
鋒芒入體的痛苦難以言喻,小姑娘汗如雨下,潛藏在皮筋骨髓中的元始母氣不斷融化,修補傷體,這種時時刻刻都在進行的破而后立,足以令尋常二流龍虎境的高手精神崩潰。
半炷香,一炷香,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整整三個時辰過去,長刀鋒芒自皮、筋、骨、髓,層層遞進,直到推進到與小姑娘而今《小光明經》同等的層次,方才偃旗息鼓。
一鼓作氣,引刀道鋒芒入體,不念秉承光明真意,到了這一刻,精神消耗幾乎到達了一種極限,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雙目猛地睜開,秀麗的眸光迸射出兩道鋒銳的氣流,切開空氣,現出兩道狹長的真空痕跡。
緊隨而至的,便是如山崩地裂一般的疲憊。
小姑娘倒在草地上,陷入了酣睡中,但即便是沉睡了,手中握著的刀柄依然不曾松開。
“難為她了。”
蘇乞年嘆息一聲,就是他也沒想到,不念會如此倔強,有這樣的堅忍,在他看來,鋒芒入體,皮筋骨髓每一個層次都修養片刻,能勉強維持精神不散,卻沒想到小姑娘居然一鼓作氣徑直推到了而今修為的極限。
老爺子有些心疼,最終卻選擇了轉身離開,眼不見為凈。
轉眼間,臘八過去,年關也就近了。
這兩個多月,不念沒有再踏出湖心島一步,除了日常的修行之外,便是讀書練字,有蘇望生這位曾經飽學的武庫編修在,小姑娘比之當初同齡的蘇乞年所學也不遑多讓,當然,這不能算上蘇乞年的上一世。
如此練武讀書,小姑娘的心性雖然依然跳脫,卻也更多了幾分沉穩,那跳脫也漸漸成了一種不羈的性情。
自刀道鋒芒入體,打下本源之基后,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這十天里,不念熟悉己身變化,經由刀道鋒芒入體,她一身氣血也變得鋒銳,愈發凝煉,皮膜筋骨之堅固,更是遠超過往,哪怕是手中長刀,若是不催發氣芒,也只能勉強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對于第八層《小光明經》,借由鋒芒入體,鞭辟入里,也隱隱觸摸到了門檻。
當然,這十天里最大的收獲還是借由氣血鋒芒,沖開了《迷魂大法》第二重需要貫通的所有星竅,點亮了第二處星位,精神力大增,對于肉身氣血的把握,也更加精微,雖然力量未曾有多少增長,但是武力卻是有了長足的精進。
蘇乞年看在眼里,也只剩下感慨,當初的自己,在七層《龜蛇功》圓滿之時,怕是已經遠遠及不上這個小徒弟。
當然也只是感慨,兩人際遇不同,并不能拿來比較,在蘇乞年看來,若是后來人一代不如一代,才是真正的失敗,這樣的光明傳承者,才能在不久的將來,比他走得更遠。
隨著年關的臨近,青羊宮中不少護法道人走出湖心島,年祭的一些采買,宮中不缺銀錢,自然是要置辦好的,古鎮里沒有,就去到縣城里,若是縣城里也沒有,就只能到州府去問詢。
這幾天,一些歸來的護法道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一個個欲言又止,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離開了湖心島,就是波瀾壯闊的江湖,而今的武林,比之半年前更加風起云涌,甚至可以說是群英逐鹿,豪杰輩出。
大漢龍虎榜已經漸漸脫離了人們的視線,變得名存實亡,混元榜成了衡量年輕一輩高手的標桿,時至而今,混元榜上大半已經被年輕一輩所占據,都是踏上了圣禁之路的年輕禁忌,一個個武力卓絕,底蘊深厚,遠非尋常混元境第七步圓滿的強者可比。
至于混元榜前十,與當初的龍虎榜前十一般,只是踏入前十的,已經不是年輕禁忌,而是年輕圣禁。
這還只是大漢境內,來自四方諸國的圣禁,也有近十人,這樣的變化,令得不少頂尖宗門與世家都沉默了,很多老輩人物黯然退隱,這個江湖太璀璨了,年輕一輩的光芒比太陽還要耀眼,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當然,更多的老輩人物心生憂慮,盛世生蛀蟲,亂世出英雄,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若說而今這一代,還有哪一代可以比擬甚至超越的,就剩下了那四個只存在于典籍中,對于很多人而言,無比遙遠的,不愿觸及的禁忌字眼。
黑暗歲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