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宮。
青羊殿前,蘇乞年看數以百計的工匠入宮,尚且簡陋破敗的青羊宮被慢慢修葺,雖不說回到巔峰鼎盛時期,相信一兩個月后,也能恢復幾分氣象。
這還是而今的青羊峰未曾徹底運轉,各種營收、產業都還十分薄冇弱,最重要的是,宮中弟子太少了,眼下就他、胖子清夜,以及下山至今未歸的清羽三人。
尚未重開山門,即便而今蘇乞年身為掌峰大師兄,卻也不能夠前往外院收錄弟子,只能替外院引薦弟子,或者有外院弟子主動前來拜見,請求拜入他青羊峰一脈。
“不壞,有點樣子了。”
不知何時,老爺子來到身邊,捋了捋花白胡子,手中銅煙桿在旁邊的殿門上敲兩下,灑落一地煙灰。
“前輩住得可還穩當?”蘇乞年微笑道。
“穩當得很,只是暫時還沒有開爐的興致,青羊泉雖好,卻也不能暴斂天物。”老人搖搖頭,又看向蘇乞年背后,蹙眉道,“倒是你,背后這口青鐵長刀不能再用了,內腑已碎,就算你不用它,撐死也不過半年光景。”
蘇乞年露出詫異之色,他不通鑄煉之道,倒是沒有注意。
當即,他長刀出鞘,橫在眼前,凝神一看,洞徹虛妄,直至本源,頓時就發現,這青鐵長刀看似毫無傷痕的刀身之內,已滿是暗裂。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老人有些感嘆,同時鄭重道:“近日老夫開爐,替你鑄一口刀,也算是丫頭的拜師禮,不過近日你最好不要下山,眼下的你,在一些底蘊見識深冇厚的老東西眼里,不亞于一枚人參果,雖然可能斷絕前路,但一步邁步,就是兩重天地。”
“請前輩明言。”蘇乞年道。
“世間頂級筑基功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我大冇漢江冇湖武林,歷代頂級筑基功第十層至多都未曾超過一掌之數,比歷代出世的天命宗師還要稀少,你真的認為,這數千年來,沒有文字記載流傳,就真的無人知曉其奧秘,只是孕神立道,不能刻意求索,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蘇乞年聞言就心神微震,果然,還是他低估了天下群雄,閱歷淺薄冇,不明白江冇湖武林的底蘊。
嘆息一聲,老人接著道:“也是老夫疏漏,曾經見過幾本秘傳手札,未曾在意,不明白為何沖擊這頂級筑基功第十層要尋找僻靜之地數百里,不想此等成就,已足以引動天地異象,此時你在這武當山中晉升,就天下皆知,雖然你得到不少,接下來下山,多半就劫難重重。”
頓了頓,老人看向蘇乞年,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道:“或許尋常江冇湖武林中人不清楚,但是一些步入一流混元境年深日久,突破艱難或無望的老東西肯定知曉,這世間有一物,可相助證道,凝聚冇元神,此為元神果。”
元神果!
說到這里,蘇乞年就心領神會,所謂元神果,多半指的就是他祖竅神庭中所孕神靈。
如此看來,蘇乞年挑眉,或許這武林史上也并非真冇實,只是每一代曝露出來的十層頂級筑基功成就者,至多不過五人。
兩世成人,蘇乞年對于人性把握不說入木三分,也能洞悉七七八八,利益當前,世間能禁受得住誘冇惑者寥寥無幾,這不是讀盡圣賢書就能夠改變的,知易行難,很多時候,所謂大義在一些瘋魔執念者眼中,不過過眼煙云,根本不放在心上。
前世兩百年前,一場與鄰國八年抗戰,熱血烈士有之,賣國求榮者亦各地皆有,更有抗戰兩方勾心斗角,不過最終依然收復失地,在而今的蘇乞年看來,若是當初同心同德,或許只是四年,乃至三年光景。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人動作很快,只三天工夫,就擺好了陣勢。
在青羊宮后一處僻靜的院子里,老人打開沉寂數百年的鑄造爐,通體漆黑如墨的爐子,老人在最初伸手輕彈兩下,就嘖嘖贊嘆,當年搜刮之人不識貨,這口爐子至少存世一千年,且鑄煉出來不少斷發利刃、無痕寶兵,兵刃精靈之氣內蘊,所以看上去黑漆漆的,用這樣的爐子鑄兵,精靈之氣吞吐,必能事半功倍。
這一天,自辰時開始,蘇乞年就開始拉風箱生火,索性此時一干雜役道人都被屏退,嚴禁靠近,否則看到他這位青羊峰掌峰大師兄如伙計一般打下手,不知道會生出怎樣的表情。
老人則在院子里一堆礦石中挑挑揀揀,都是十堰州幾大一流宗派、世家的贈禮,同時和蘇乞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這幾天,峰下不太平,看來你武當山中,也不是一片凈土。”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遑論我武當數千近萬人,二十八峰,二十八脈,人非圣賢,皆有私心。”
“你小子而今功力不差,只等這第十層《龜蛇功》再打磨月余,就可嘗試筑基,開天辟地,不過你這一代,已是末梢,這一代年輕一輩自十年前就已開啟,眼下的你即便以十層《龜蛇功》筑基,或許在整個大冇漢武林,年輕一輩中已可嶄露頭角,但想要與龍虎榜上那八十一人爭鋒,卻還差了不少火候,世間武林多少奇功絕技,隱世傳承,你這一身《休命刀》雖然不俗,卻也遠談不上無敵。”
“沒有不敗的武功。”蘇乞年應道,這一點,他早有領悟。
半個時辰后,老人開爐鑄刀。
本來蘇乞年有一些顧忌,擔心老人再次離魂融天,天道降下劫數,陷入生死之局,然而老人卻十分篤定,此番不會再有劫數。
赤銅精金,炎陽鐵,老人挑選這兩樣珍稀礦石作為鑄材,赤銅精金乃是赤銅在火山巖漿中灼燒百年以上剩下的銅精,采集十分艱難,炎陽鐵更稀少,傳聞唯有頂尖元神人物渡劫之地,太陽真火墜落,才有可能在數十上百年后孕育出來。
如碧落劍宗等一流宗派、世家,赤銅精金與炎陽鐵,也不過各贈拳頭大的兩塊,老人估摸著,加起來至少值萬兩雪銀。
取一塊炎陽鐵和兩塊赤銅精金,老人熔金化鐵,甚至以內家真氣催動爐火。
這時候,蘇乞年就發現,老人的內家真氣至大剛陽,十分灼熱,只是透露出來微不可查的一縷氣機,就令得爐火由淡藍變成深藍,再成幽藍,最終蛻變成為一種淡紫色,火焰吞吐,空氣都扭曲,破碎,將兩人籠罩,這鑄兵之地,成為真空世界,而爐火旺盛,沒有半點熄滅的跡象。
不過須臾間,三塊珍稀耐熱的礦石就一下融化。
下一刻,老人就抄起一口烏黑的大錘,凌空捶打。
老人出錘如風,似乎是一門極為高深的錘法,蘇乞年看不透,而老人大錘不落到鐵砧上,相隔三寸,而三塊融化的礦石就變形,生出金鐵之音。
半炷香過去,一口與蘇乞年此前青鐵長刀一般無二的長刀粗坯就成形。
這粗坯成赤金色,通體晶瑩,純粹無瑕,長達四尺九寸,不過接下來,老人又接連出錘,足足捶打滿一百零八下,金屬顫音連成一片,如有一種可怕的魔力,甚至都在蘇乞年的祖竅神庭中回蕩。冇 最后,四尺九寸的長刀粗坯,被生生捶打,祛除雜質,只剩四尺一寸長。
這時,整個刀身散發赤金火光,晶瑩璀璨。
而老人挑眉,袖手一揮,燒得通紅的長刀就凌空飛起,落向蘇乞年。
“世間鑄兵千萬道,上乘者以氣血養靈,真意開鋒!”
老人一聲沉喝,蘇乞年瞳孔微微收縮,不過沒有半點遲疑,他一只手探出,就將這口燒得通紅的赤金長刀接入手中。
一瞬間,就有皮肉被灼燒的聲響,哪怕蘇乞年十層《龜蛇功》圓滿,皮膜堅韌不輸金鐵,卻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灼燒,掌心有鮮血潺潺,順著刀柄,很快蔓延整個刀身。
蘇乞年微微蹙眉,就恢復如常,既而,他雙手握刀,抬頭對準九天之上的太陽,開始一板一眼地練刀。
見此,老人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休命刀》真意流轉,蘇乞年迎著陽光出刀,赤金刀身開始生出變化,那本來無鋒的刀刃,開始生出絲絲縷縷的鋒銳之氣,空氣如裂帛,哪怕蘇乞年沒有動用一絲氣血之力,也被輕易切割開來。
甚至隨著混元氣血流淌,浸透刀身,蘇乞年分明感到,刀身中似乎逐漸誕生出來一種近似于人體經脈的通路,混元氣血游走其中,生出一種血脈相連感,仿佛手腳的延伸。
原來這就是無痕寶兵!
蘇乞年心中生出明悟,不同于普通兵器,乃至是斷發利刃,氣血真氣加持多有損耗,除非是兵刃大家,很難如臂使指,但是無痕寶兵就不同,居然孕育出來如經脈一般的通路,接引人體氣血真氣入內,幾乎沒有損耗,就算是尋常剛剛習冇武之人持之,多半也可令武功更上一層樓。(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