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劍眉一挑,虎目之中紅芒一閃,大喝一聲:“來得好!”他的身形滴溜溜地轉了個圈,向后退了半步,右手的斬龍刀如挽千斤之力,劃出了一個極慢的大圈,他周身的金氣瞬間散了個干干凈凈,而這一個大圈之中,卻是一片金光閃閃,斬龍刀身被注入的金色真氣迅速地褪去,而在這一個大圈之中沸騰的金氣,卻是一道一道地纏繞住了白所成那鋒芒畢露的青鋒,攪在了一起。
白所成只感覺到手腕一下子若有千斤之力壓迫,自己勢若萬均的這一刺,竟然象是刺進了一團敗絮之中,軟綿綿地發不出一點力,而無形中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吸著自己連人帶劍,就向后沖動,而自己的整條持劍右臂,仿佛就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里,一道一道地,象是攪麻花一樣,把自己的右臂生生地擰了起來。
這一劍刺得越強,則反擊的力量越大,透過這一團金氣之中,他仿佛看到李滄行正不停地以刀為劍,劃出一個個地光圈,正把自己的這劍勢向后引起。
白所成乃是天南第一劍客,這絕非浪得虛名,雖然從未見過這樣的兩儀劍法,但迅速地判斷出此劍法完全是以巧破千斤,靠的就是一個借力打力,剛才的那個破綻一定是李滄行故意賣給自己的,目的就是誘自己從這個破綻全力一擊,而他則早有準備。不閃不避,純以兩儀劍法的柔力反擊。
白所成迅速地作出了反應。變刺為震,他的手腕也是一抖。舌綻春雷般地大喝一聲:“開!”
點蒼派的天南劍法,本就是以腕力發劍,奧義所在,全在于手腕之力與胸中之氣相結合,提倡以劍生氣,以氣御劍,白所成雖然不象李沉香那樣可以做到以氣御劍,取人首級于十步之外,但仍然靠著強大無比的腕力。能夠迅速地把劍身所注入的真氣生生震出,以消除這金色兩儀劍法形成的劍圈漩渦。
只聽得“波”的一聲,銀龍的的劍身本來碧綠一片,這會兒隨著白所成的震氣,劍身之上如同炸開了鍋一樣,千朵萬朵的綠色劍花從劍身溢出,向著那強烈地正向旋轉的金色氣旋中心飛去,一下子形成了一道道旋轉的碧浪,與那金色的漩渦攪在了一起。碰撞出片片火花,突然隨著那聲巨響,炸裂了開來。
李滄行也只覺得那陣突刺的銳力,一下子變成了爆炸性的震力。突向自己咽喉處的那雷霆一擊,一下子就得震向了四面八方,自己精心劃出的這個劍圈。本來就是借著這一下向心之力,借力打力。以其迅猛無匹的突進之力,陷入自己一層一層的劍圈攪動之中。只要自己的內力強于對方,就可以生生地把這一下突刺之力轉成這種旋轉的攪動力,為自己所用,這也是兩儀劍法以劍圈纏住對手的攻勢,往往可以以弱勝強的奧義所在,就在于一個纏,一個借字。
可是李滄行也是第一次碰到能生生地以纏對纏,以震字訣震開自己這兩儀勁旋的人,他曾經見識過許多用劍的大行家,司馬鴻是以極銳無當的獨孤九劍破劍式,靠著強大無比的人劍合一,生生擊破了自己劍圈中的旋力,只是當年自己武功沒有現在這么高,無法徹底纏住司馬鴻的奪命一劍而已,若是換了今天,他是有信心擋下當年司馬鴻的那一劍的。
再如展慕白與楚天舒這對同練了天蠶劍法的師徒,與自己偶爾使出的兩儀劍法交手時,則完全是一個快字,絕對不會把劍刺入自己的劍圈之中,他們的天蠶劍法講究的是唯快不破,追求速度的極致,甚至一直在避免與自己的兵刃相交,從來都是以各種虛招,企圖為自己真正出手突刺的那一下創造空間。
又如陸炳,與自己兩儀劍法相切磋之時,則是以柔對柔,同樣會以各種借力打力的劍法,緊緊地粘住自己的劍身,讓自己無法隨心所欲地劃出光圈,制造出這種劍旋。三種流派,代表著三種不同的劍道高手破解兩儀劍法的思路,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象今天的白所成這樣,進入自己的劍旋之后,還能以震破旋,生生地擊破這兩儀劍法的劍圈。
李滄行只感覺虎口一陣滾燙,但作為一個頂級的武者,他仍然喝道:“好劍法!”他渾身的金氣被這股子綠波生生震散,原來外人看起來如同籠罩在云山霧海中的兩大高手,這回雙雙地現出了真身,如同兩條蛟龍一般,纏斗在了一起。
剛才這一下攻防之戰,著實精彩,白所成的應變之道,世所罕見,不愧是在劍術上浸淫了一生的高手,也無愧于天南第一神劍之名,李滄行的兩儀劍法第一次被人這樣破解,這一下二人算是打了個平手,剛才在斗氣階段蓄起的暴擊真氣,已經雙雙耗盡。
可這回兩人都無意再拉開距離重新蓄氣,李滄行本人也有意見識一下這傳說中精妙迅捷,變化無窮的天南劍法,于是明知自己的內力占有上風的情況下,仍然沒有使出天狼戰氣催動斬龍刀的神力,而是使出兩儀劍法,中間夾著著一些峨眉派紫劍的招式,見招拆招,與這白所成戰成一團。
白所成也是心下驚異不已,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不僅內力強得可怕,而且劍術之高,也是自己平生僅見,八十七路天南劍法如滾滾怒江之水,時而迅如閃電,時而凝滯如山岳,但招招不離對手的要害之處,而對方卻是順著自己的招式,劃出一個忽快忽慢,或大或小的劍圈,時而企圖粘住自己的劍身,時而在守勢中迅疾一刺。迫自己回劍防守。
天南劍法本就是靠著變化無窮的節奏,配合飄忽不定的身法。打亂對手的一貫出招習慣,于亂中取勝的精妙劍法。可是三四百招拆下來,白所成非但無法打亂李滄行的節奏,好幾次反而給帶得差點快慢顛倒,若不是他是使劍大行家,及時把持住了手中的長劍,沒有給李滄行帶著走,只怕早就又給帶入了那劍圈之中,寶劍脫手了。
兩道身影翩若驚鴻,又仿佛水中游龍一般。就這樣你攻我防,時而沒入草叢,時而飛上樹端,忽而劍氣激蕩,在山崖之下留下道道劍鋒,忽而劍波四溢,把齊腰高的雜草斬得漫天飛舞,連這密林之中的古樹也倒了霉,除了不少樹的樹皮被劍氣斬得紛紛落下之外。更是有幾棵兩人抱的參天大樹,成了二人手中神兵利器的犧牲品,吱吱呀呀地倒下,卻沒有把二人你追我逐。攻守互易的身形阻上哪怕半分。
李滄行一招兩儀如梭擊出,劃出了三個迅速的光環,再次地想要套住白所成的劍身。八十七路天南劍法,每一招都有四五個變化。不過李滄行畢竟年輕氣盛,兩千多招下來。體力上已經占了優勢,前面斗氣階段也逼得白所成的內力消耗在自己之上,加上白所成畢竟年近六旬,內力雖然精深,可畢竟跟正當壯年,血氣方剛的李滄行不可同日而語,打到現在,已經是三分攻勢,七分防守,氣喘如牛,揮汗如雨了。
李滄行在前面用過三次這種兩儀如梭,而那白所成用了兩種不同的辦法來對抗,第一次是用一招一劍南來,生生震開自己的左邊光圈,然后轉一招白虹貫日,直刺自己的中宮,而后兩次,他都是以一招橫掃千軍,大力蕩開自己的光圈,然后向左疾跳,轉刺自己的左腰,前一招的效果顯然更好,但耗費內力也會更大,打到現在,李滄行可以肯定,白所成已經無法再使第一招的一劍南來了,橫掃千軍之后轉刺左腰也做不到,只會虛晃一劍,繼續游走,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喘息時間了。
果不其然,白所成的眉毛一挑,一招橫掃行軍,疾攻李滄行的持劍右手,可是他的劍波剛剛斬出,身形卻是向左方躍去,李滄行哈哈一笑,腳下反踏九宮八卦,根本不是象前兩次那樣向后躍去,而是迎劍直上,虎腰一扭,不可思議地向左生生一歪,一道青綠色的劍波,擦著他的腰就飛了過去,而他束腰的肚帶,則被這劍波所斬斷,生生地斷成了兩截。
白所成的臉上寫滿了驚異之色,他不是沒考慮過李滄行會迎劍而上,但是他不認為李滄行在現在這樣占了上風的情況下,還要如此用險,剛才這一劍,他只需向左再偏出半寸,李滄行的腰部就會被劍波斬中,至少是個重傷了,可是即使內力和體力消耗如此之巨的情況下,白所成的劍上之力仍然不差分毫,突刺和橫掃這一下,不差半寸,這一劍冰冷的劍意被李滄行的腰間肌膚感受得一清二楚,那森寒的劍氣順著毛孔就灌了進去,卻是再也無法傷到李滄行哪怕半分。
李滄行的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這一下強行用險,讓他占得了先機,與白所成一下子近了身,他的斬龍刀反手向上突刺,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直刺白所成的咽喉,而他的左手則幻起一陣金氣,一招暴龍之悔,內力順著掌心噴涌而出,化為龍形,直奔白所成已經大開的中門。
這一下白所成和李滄行的距離太近,完全無法反擊,長嘆一聲,右手一松,銀龍劍“叭嗒”一下,落到了地上,而他的眼睛則閉了起來,無論是襲向自己心口的這一掌還是刺向咽喉的這一劍,都是他無法抵擋的,與其作無謂的掙扎,不如閉目等死,也不失一代劍術大師的風范。
白所成只感覺到咽喉處森冷的刀氣一閃而過,就象山風拂過了自己的頸部一樣,而他的胸口被輕輕地按了一掌,卻是沒有半分地力量襲來,只聽到李滄行的聲音在一丈之外響起:“白前輩的劍法果然高明,晚輩嘆服。”
白所成睜開了眼睛,只見李滄行已經收起了斬龍刀,雙手捧著自己剛才松開的銀龍劍,畢恭畢敬地向自己獻上,他先是心中一喜,高興自己逃得一命,轉而又板起臉來,因為他很清楚,今天的比劍,自己輸得無話可說,只是對面的這個劍客手下留情,才留了自己一條命。
白所成搖了搖頭,伸出右手凌空一抓一吸,銀龍劍飛回了自己的手中,他右手向上一撩,寶劍入鞘,冷冷地說道:“小子,你不殺我,是想繼續折辱老夫么?”
李滄行微微一笑:“前輩言重了,武功本無高下之分,今天晚輩用險成功,僥幸勝了半招,只不過是一時偶然罷了,再重新打過,輸的可能就是晚輩了。”
白所成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行了,年輕人,不用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我打了這么久,老夫很清楚,你的內力和劍法都在老夫之上,若是拿出你的天狼刀法,只怕老夫三百招就輸了,能跟你撐到兩千招,只不過是你沒有用天狼真氣,而純以劍術跟老夫較量的原因吧。”
李滄行點了點頭:“晚輩機緣巧合,內力與實際年齡不符,以內力占前輩的便宜,本就不光彩,而且前輩說得不錯,晚輩確實是想看看前輩名震天下的天南劍法,所以才以純劍法相抗衡,若不是晚輩強行用險取勝,只怕還要再打一千多招,才能分出勝負呢。”
白所成嘆了口氣:“老夫曾自負劍法天南無敵,即使是魔尊冷天雄,純論劍術也未必是我對手,想不到連你一個后輩都打不過,還談什么報仇雪恨!罷了,今天老夫跟蹤你也被識破行蹤,比劍又是完敗,若不是要回去向王爺復命,對我白家的護衛之職有所交代,剛才老夫真想橫劍自盡了,你走吧,老夫無臉再跟蹤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