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
看著明秀一副神棍的模樣,楊守文有一種想要吐槽的沖動。
對于前世生于紅旗下的楊守文而言,并不是很相信明秀這一番話。而且,他說的也太模糊了,怎么聽都好像是和稀泥。這吉與兇似乎都出自他的口,給人一種不怎么靠譜的感覺。
但是,又由不得楊守文不去相信。
明秀似乎不是在和他開玩笑,而且也沒有必要騙他。
對于這起課占卜之術,楊守文是真不了解…萬一呢?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四郎,到底是吉還是兇?”
明秀顯得很慎重,在沉吟良久后,輕聲道:“青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向你說。
總之一句話:吉兇一念間。
是兇還是吉,關鍵都要看你怎么應對。我只能說這些!至于最終會是什么結果,還是在你。”
嚇得人小心肝砰砰跳!
夜色漸濃,黑石灘升起了薄霧。
今晚,是明秀值守,楊守文早早就躺下,面向篝火側臥著,目光也顯得格外迷離。
吉兇,一念間?
楊守文開始覺得,明秀似乎并非胡言亂語。
可到底是什么狀況?
他腦子里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鍋粥,沒有絲毫頭緒。
八角山的伏擊,李過的危險…楊守文隱隱覺得,他好像是被什么人給算計了。
這感覺,真不太舒服!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楊守文等人便乘坐渡船渡河。
不過,他們剛渡過了黑石河灘,就見一隊人馬由遠而近,從官道盡頭急速行進。
“前面可是小郎君嗎?”
為首是一個體格雄壯的男子,一襲黑裳,縱馬疾馳。
他一馬當先來到渡口,翻身跳下了戰馬,快走兩步便來到了楊守文的馬前,躬身一揖。
“小郎君,阿郎聽聞小郎君在八角山遇襲,非常擔心。
故而命卑職連夜趕來,護送小郎君返回神都…小郎君,一切都可安好嗎?”
那漢子,身高在六尺靠上。
體型略有些瘦弱…哦,這個瘦弱要看和誰比較。和楊守文比的話,他絕對是精壯。可是和楊茉莉站在一起,他只能是瘦弱。但是,他站在那里,從頭到腳流露出一股子彪悍之氣。就連明禮看到他,也不禁在心中暗自發出一聲贊嘆:好一個雄壯的好漢!
楊守文認得這男子,正是楊從義。
既然他是奉老爹的命令來,說明前天夜里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神都洛陽。
想到這里,楊守文松了口氣。
消息既然已經到了洛陽,就說明不會再有危險。
他沉聲道:“老楊,辛苦你了…哥奴可還好嗎?”
他說的哥奴,并非李林甫,而是楊存忠。
楊從義看上去氣色不錯,想必是近來一段日子過的很順心,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干練。
他笑道:“哥奴一切安好,只是掛念郎君。”
“那就好!”
楊守文說著,看了一眼楊從義身后的騎隊。
“哦,這位是校尉,乃洛州折沖府校尉。
阿郎聽聞郎君遇襲,所以請陳校尉率部前來保護郎君。他帶了一團兵馬,請郎君放心。”
“在下陳玄禮,拜見征事郎。”
那校尉年紀不是很大,約在二十多的樣子,舉止非常沉穩。
聽到楊從義介紹他,他連忙站出來,插手行禮。
在武則天時期,府兵制已經開始敗落,但仍舊占居主流。依照唐代軍制,每一個折沖府設折沖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兩人為輔。每個折沖府,根據級別,下轄46個團,每個團二百人。團設校尉,轄兩旅,每旅百人,設有旅帥一職。
這陳玄禮是校尉,也算是折沖府的基層軍官。
楊守文倒沒有露出傲慢之色,拱手道:“如此,就煩勞陳校尉。”
陳玄禮所部,是一個騎兵團,所屬盡是騎軍衛士。他二話不說,立刻把部曲化為兩旅,一旅在前面開路,一旅壓陣,護送著楊守文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奔洛陽。
有這么一支騎軍護送,楊守文總算是放了心。
當然了,如果只是陳玄禮過來,他恐怕還是會保持警惕。
但楊從義來了,就說明這陳玄禮沒有任何問題。畢竟,楊從義才是楊守文的手下。
“從義,家里最近可好?”
“郎君放心,一切安好…”
在前往洛陽的途中,楊守文和楊從義聊起了家常。
“大娘子上個月從滎陽過來,已經住進了銅馬陌。
咱們家現在可是比當初要熱鬧許多,家里還添置了一些人手。阿郎是在六月初赴任,不過一直很忙,幾乎不怎么在家里。幸虧大娘子來了,總算是穩定下來。”
“一月好嗎?”
“小娘子甚好!”
楊從義笑著說道:“只是不見了郎君,時常哭鬧。”
楊守文笑了,臉上更閃過一抹柔和之色。
對一月,楊守文說不清楚是怎樣一種感覺。雖然楊氏把一月收養,如果按照輩分,那應該是自己的妹妹。可不知怎地,在楊守文的心里,一月就是她的孩子。
他收養一月的時候,正是幼娘被擄走時。
當時他從饒樂返回中原,因為尋找幼娘失敗而感到惆悵,一月就那么恰巧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的父母死了,世上唯一的親人,似乎也只有楊守文。
從平棘一路跟來,在楊守文的心里,一月就如同他的女兒…
“對了,洛陽最近有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事情?”
楊從義想了想,有些茫然。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陳玄禮忍不住道:“征事郎,八月十五圣人在西山校場開第四科武舉。最近幾天,從各地來的應試舉子云集神都,也是近來洛陽最大的事情。”
“圣人要開武科了?”
楊守文一怔,扭頭向高力士看去。
高力士則一臉茫然,表示不太清楚。
“對,是這么回事…陳校尉不說,我都險些忘了這件事。
郎君,最近幾天洛陽有些亂。你也知道,那些舉子們來了,少不得飲酒作樂。都是習武之人,仗著練過些拳腳,吃多了酒便到處惹事。阿郎那邊都抓了十幾個鬧事的舉子,據說城里抓的人更多。郎君這次回來,若沒什么事,就別出門了。”
楊守文道:“除此之外呢?”
“好像沒什么事情吧。”
楊從義向陳玄禮看去,那陳玄禮則搖搖頭,一臉茫然。
這時候,高力士催馬上前,在楊守文身邊低聲道:“征事郎,過公子的事情屬于宗室的事務,不可能傳出去,所以過公子被抓,外面的人也不太可能知曉此事。”
哦,也是!
李過是宗室,他得罪了武則天,被關入天牢,屬于皇家內部的事務。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發生這種事情,相信也沒有人會傳出去。這么說的話,楊從義和陳玄禮不清楚狀況,的確是情有可原。只是,李過到底犯了什么錯呢?
楊守文揉了揉鼻子,有些奇怪!
有了楊從義和陳玄禮的護送,這一路下來,風平浪靜。
就在楊守文趕奔洛陽的時候,上陽宮外來了一輛馬車,在麗景臺停下。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六旬老嫗,一身華美宮裝,云鬢高聳。她年紀雖然大了,可精神卻不錯。那臉上,雖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可仍舊能依稀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艷。
老嫗下車后,厲聲道:“孽子,滾出來。”
從馬車上又下來了一個青年,赤著上身,還綁著兩根荊條。
“公主千歲,你這是…”
麗景臺外,上官婉兒似乎正在等候這老嫗的到來。
看到青年這模樣,她忍不住笑了,迎上前道:“公主,你這又是鬧得哪門子事情?”
“啊,上官姑娘,圣人在嗎?”
“圣人聽聞公主來,在宮中等候多時。”
上官婉兒說著話,疑惑看了那青年一眼。
只是,沒等她詢問,老嫗道:“圣人萬金之軀,怎可讓她老人家等我。煩勞婉兒帶我去拜見,到時候定要讓圣人嚴懲這混賬東西。”
“郡馬惹禍了?”
“是啊!”
老嫗似乎不愿意就這個問題多說,上官婉兒也就沒有多嘴。
她在前面領路,帶著老嫗和青年走進麗景臺。
才一走進大殿,就見那老嫗撲通一下跪地,以膝行走,一邊走還一邊哭道:“圣人,奴婢把那該死的畜生帶過來了。”
武則天正坐在麗景臺看書,見此情景,連忙把書放下來,快步走下丹陛。
“千金,你這是干什么?”
老嫗,正是千金公主,唐高祖李淵之女。
不過她如今已非千金公主,而是安定公主。只是在私下里,武則天仍會喚她‘千金’。
在她身后的青年,赫然就是鄭克義。
“這不是小郎君嗎?怎么這副模樣?”
武則天認得鄭克義,不僅認得,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鄭克義還是她的親戚。
鄭克義的妻子,就是武承嗣的女兒。
而且武則天和安定公主的關系極好,鄭克義可以說是她從小看著長大。
“侄孫該死,闖了大禍,特來向圣人請罪。”
這個輩分,說起來比較怪異。
如果從安定公主這一邊論的話,武則天和安定公主是同輩。
雖然武則天后來嫁給了唐高宗,可誰敢這么算呢?安定公主更不敢在武則天面前充大。武則天得勢之后,她甚至想要認武則天做母親。而武承嗣的女兒,算是武則天的孫子輩,鄭克義在武則天面前,索性也當了孫子,故而才有‘侄孫’之說。
武則天聞聽,峨嵋輕蹙。
“千金,看這樣子,小郎君惹得禍可是不小啊。”
看著鄭克義從小長大,武則天怎能不了解這個小子?他人不壞,只是有些紈绔,膽子又比較小。說難聽一點,這小子惹不來什么大禍,因為他還沒有那個本事。
可現在…
安定公主厲聲道:“孽子,你自己說。”、
鄭克義顫聲道:“圣人,都是臣糊涂,一時迷了心竅。
前些日子,我那渾家向臣介紹了一個人,說是要臣幫忙。臣當時也沒多想,就答應下來。那人說,讓我幫他攔截一個人,并且對方非常兇悍,需調動府中兵馬。
臣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攔截誰,所以也就沒有在意,答應了他的請求。”
“哦?”
武則天聽到這里,臉上籠罩了一層陰霾。
“然后呢?”
“前天晚上,臣率本部兵馬,在八角山攔住了對方。
可是臣那時候才知道,那個人要臣攔截的人,居然,居然是…”
上官婉兒突然冷聲道:“是征事郎,楊青之,對嗎?”
武則天驀地抬起頭,向上官婉兒看去。
上官婉兒忙道:“啟稟圣人,婉兒也是剛得到了楊司馬送來的消息,說青之返回神都,不想前日在八角山遭遇伏擊。楊司馬也沒有說太清楚,若非鄭郎君交代,婉兒根本沒有想到是他。”
“鄭克義!”
“臣在。”
“婉兒剛才說的,可是真的?”
武則天話語中,顯得非常平靜,可是鄭克義卻感受到了莫名寒意。
他連忙抬頭,向母親安定公主看去,只聽安定公主怒道:“混賬東西,到這個時候不好好回答你皇祖母的話,看我作甚?”
“是!”
聽了安定公主的咆哮,鄭克義吞了口唾沫,顫聲回答。
武則天沒有再理睬鄭克義,而是向上官婉兒看去,“婉兒,楊青之回洛陽做什么?”
“據說他是奉高郎君之名,前來向圣人復旨。
之前,他們在湖州三山島發現了游仙宮,并順利取出了游仙宮內的寶藏。估計高郎君是讓他回來請示,如何處置那些黃金。”
“只是這樣嗎?”
上官婉兒打了個寒蟬,猶豫了一下道:“另外,婉兒還聽說,東宮典直高力士在月前偷偷離開了神都,前往蘇州尋找青之。婉兒估計,青之這次回來神都…”
“哼,倒是個有情義的家伙。”
武則天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很平靜。
“鄭克義,那個人是誰?”
“啊?”
“就是你那渾家給你介紹的人,究竟是誰?”
鄭克義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那個人名叫孫思觀,乃是皇祖母二次開設武科時的武魁。”
“孫思觀?”
武則天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閉上眼,沉吟良久,而后沉聲道:“婉兒,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既然他回來了,那就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