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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李過憤怒的模樣,楊守文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操蛋了!
酒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內心里更涌起無盡的愧疚。︾是啊,安樂公主就算再不堪,也不能當著人家弟弟的面說這些。還好,更過分的話到了嘴邊沒有說出來,否則一定會更加難堪。他對安樂公主的了解,說白了大多來自于史書中的記載。
而現在,安樂公主隨李顯從房陵回來,可能還沒有演變成史書上的那副模樣。
“過公子…”
楊守文想要解釋,卻發現李過的眼圈微微發紅,眼中更噙著淚光。
“其實,都是些道聽途說,你也別放在心上。
你姐姐平日里也不出來,難免會有人說三道四…反正,我是不想娶她做妻子的。”
“鬼才要做你妻子,楊大癡,你去死吧。”
那最后一句話,一下子說哭了李過。
好像本姑娘哭著喊著要嫁你一樣,誰要嫁你這個混蛋!
李過說著,狠狠踢了楊守文一腳,便哭著跑走。
這一腳可是用了不小的力氣,楊守文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疼得抱著腿原地直跳。
而李過則順著山道眨眼間就跑遠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后,楊守文立刻放下了腿,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這小家伙挺有趣的,除了有點娘娘腔之外,性子直爽,也很仗義。
但誰讓他是李顯的兒子呢?
楊守文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和安樂公主發生交集。那么,他和太子之間,就不可避免會產生矛盾。也就是李顯吧!若換做李隆基的話。楊守文可不敢這么做。
干脆一點,大家都輕松一點。
省得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為了一樁沒有可能的婚姻,卻整日里提心吊膽。
想必剛才那些話。他一定會傳給安樂公主吧…
想到這里,楊守文心里突然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很奇怪,總之有些不太舒服。
“楊青之,請留步。”
“青之,等等我。”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張說、李林甫還有剛才那個為他誦讀詩文的中年人正匆匆走來。
“青之,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咦。安…過公子呢?”
“他啊,先走了。”
“怎么走了?剛才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走了就走了,腿長在他身上,我怎可能攔得住他?”
一陣沒由來的煩躁涌來,楊守文的語氣也不太和善。
不過,李林甫卻沒有在意。誰有那功夫,和一個醉漢生氣?再說了,李過走了,他也會感覺到輕松一些。畢竟那李過的身份擺放在那里,跟在身邊的話。總不自在。
“在下張說。”
見楊守文和李林甫停止了交談,張說走上來,拱手笑道:“久聞楊青之大名。今日終得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啊,拜見張補闕。”
“誒,今天咱們赴詩會,休要稱呼什么補闕。
我聽玉郎君提起過你,一直想要去銅馬陌拜會,只可惜忙于公務,直至今日方得相見。青之天才放逸,有豪壯之氣。說甚為敬佩。有道是達者為先,若青之不棄。喚我道濟即可。如此也好過補闕來補闕去,聽上去難免讓人覺得有些生分。”
張說。不愧是那個歷史上執掌三十年文壇的宗師。
他一番話,把兩人之間的關系立刻拉近,更點出了‘我和薛楚玉關系好’的內情。
至于是真是假,楊守文看不出來。
他一個臥床十幾年的小殘廢,又怎能看得出張說的城府?
張說說完,把身邊的男子拉過來,“此吳中張旭,人喚張顛,也是我的好友。”
“楊青之,你方才所用草書,可否再為我寫一篇來?”
張旭的母親,是初唐書法家陸柬之的侄女,也就是虞世南的外孫女。可以說,張旭對書法的癡迷,源自于遺傳。他骨子里就好書法,看到楊守文那一首狂草之后,張旭仿佛一下子看到了一盞明燈。他本身也好狂草,對楊守文的草書自然是格外推崇。
畢竟,張顛素狂,那是歷史上有名的狂草宗師。
楊守文聞聽,先是心里一驚,旋即笑道:“若張顛不棄,咱們倒是可以多多切磋。”
一句話,喜得張旭抓耳撓腮。
四人沿著山路緩緩而行,很快就來到了總仙宮外。
在總仙宮外的接引侍者,已經得到了前面的消息,二話不說便帶著四人直奔瑤臺。
“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登臨瑤臺。”
李林甫忍不住開口道,臉上帶著一抹喜色。
楊守文卻翻了一個白眼給他,“說的你好像經常參加這種聚會。”
“楊青之!”
李林甫氣得滿臉通紅,又使得張說和張旭相視而笑。
原本,張說今日根本無法登臨瑤臺。張旭倒是可能,畢竟他寫得一手吊炸天的草書,所以登瑤臺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由于張說和李林甫都是隨楊守文前來,所以那瑤臺接引侍者也就沒有阻攔。反正,瑤臺面積甚大,也不會少了這兩人。
瑤臺,坐落于總仙宮左首,也是視線僅次于總仙宮的樓臺。
這里視野極好,可眺望北海美景,又能欣賞瀛洲山色。仙鶴飛舞盤旋,發出動聽鶴唳;山間瑞獸奔跑,更使得這瀛洲島上,透著一股子仙氣,令人不禁心胸豁然。
“咦?”
當楊守文登上瑤臺后,卻意外看到了幾個人。
他上山時遇到的青衫人和白衣人也坐在里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
“過公子?”
看到李過的一剎那,楊守文心中突然涌動一種狂喜之情。
只是,李過看到他。卻哼了一聲,傲嬌的扭過頭去。與那白袍人說著話,也不理睬楊守文。
楊守文不禁有些尷尬,笑了笑便坐在一張食案后。
“季真,你已經到了。”
張說看到那青衫人,便笑著招呼。
青衫人看到張說和張旭的時候,也是一怔。
但他旋即笑道:“道濟,怎地你會在這里?”
“哈,卻是得了青之的關照。”
說完。張說和張旭也分別坐下,而李林甫則沒有資格獨坐一席,便坐在楊守文身后。
這瑤臺上,此時除去李林甫外,算上楊守文一共有八個人。
張說顯然都認識,于是便笑著介紹道:“青之,可識得賀季真嗎?說起來,他還要謝你才是。”
賀季真?
楊守文一愣,旋即脫口而出道:“你是賀知章!”
青衫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還未謝過楊青之此前在滎陽為我正名。若非青之,我那首詠柳險些為人盜用。”
果然是他。
楊守文連忙起身,躬身一揖。
“青之。來見過張司馬。
張司馬聲名或許你未曾聽聞過,但他一首春江花月夜,想必你應該知道。”
“你是…張若虛?”
楊守文看著張說身邊的男子,連忙再次行禮。
春江花月夜?楊守文怎可能不知道!以富有生活氣息的清麗之筆,寫盡江南春夜景色,如同月光下照耀的長江畫卷。詩篇意境空明,纏綿悱惻,洗凈六朝宮體的脂粉之氣。詞清語麗,膾炙人口。乃千古絕唱。
張若虛一生沒有特別詳盡的記載,留下的詩篇也僅有兩首。
而其中的春江花月夜。更有‘孤篇蓋全唐’的美譽。言江南春夜,再無出張若虛的這首詩。
張若虛。人如其名。
瘦瘦高高,給人一種清麗之感。
楊守文不敢怠慢,上前向張若虛一揖。而張若虛卻笑著道:“青之不必客套,今日你這一首天姥山,足矣當得這瑤臺首座。”
賀知章顯然和張若虛很熟悉,笑道:“你二人不要這樣客氣來客氣去,卻讓廷碩受了冷落。”
他站起來,走到了楊守文身邊,指著張若虛身邊的青年道:“青之可知蘇颋嗎?”
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那青年溫文儒雅,站在桌后。
“可是許國公,蘇廷碩?”
“哈哈,你看,我就說他一定知道。”
這蘇颋,是尚書左仆射蘇瑰之子,也是后世與張說齊名的一代文宗,與張說并稱燕許大手筆。不過此時的蘇颋,年方而立,舉手投足間,露出一派溫和儒雅氣質。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楊青之今日一詩,足以名傳兩京。也許用不得多久,世人只知楊狂而不知蘇廷碩了。”
毫無疑問,楊守文那首夢游天姥呤留別,已經征服了這瑤臺上的眾人。
賀知章拉著楊守文,又走到那白衣人的桌前。
不等賀知章開口,白衣人已經起身道:“貧道,司馬承禎。”
“啊,未知仙長當面,方才楊守文失禮了。”
司馬承禎笑道:“所謂不知者不怪,先前貧道也有些失禮,青之勿怪。
不過,觀青之詩文,暗合道家神韻。卻又為何寫出那揚佛抑道之來呢?”
“這個…”
楊守文心中暗自叫苦。
他知道,若不能去了司馬承禎這個心結,早晚還是會有麻煩。
他苦笑道:“那不過是我去歲為胞妹解憂編造的故事。道長當知,昌平佛門昌盛,不似中原這般道家盛興。我也是聽了那之后,才想到的故事。”
司馬承禎對這個解釋并不是很滿意,但也看得出來,楊守文并非真的是揚佛抑道。
再加上這瑤臺上還有其他人,哪怕司馬承禎道法高深,也不好再指責什么。
只是,楊守文卻知道,這件事似乎并沒有完結。
“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如今卻變成了磕頭蟲模樣。”
就在楊守文和眾人寒暄的時候,坐在角落里的李過,卻突然開口。
楊守文一見,心中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李過為什么會坐在這里,而且看上去和其他人很熟悉的樣子。他走上前,在李過面前坐下,便直勾勾看著李過的眼睛。
“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睛。”
在楊守文的目光下,李過有些羞澀,忍不住低下頭來。
只是他那句狠話,說的綿軟無力。傳入別人的耳中,更像是和楊守文打情罵俏…
司馬承禎和蘇颋見狀,不由得啞然失笑。
“過公子,方才我與你說的那些話,發自肺腑。
我這個人性子疏狂,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被人束縛,更討厭整日里和人算計來算計去。若方才我的話有什么不對,我向你道歉…不過你是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日后我離開洛陽的時候,連你這個為數不多的朋友都沒了。”
楊守文的聲音很輕,只有李過能夠聽到。
不過,當李過聽說楊守文要離開洛陽的時候,忽然間好像炸了毛的小貓咪,驀地抬起頭,大聲道:“你要離開洛陽?為什么要離開洛陽…我,不準你離開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