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仁亶輕輕點頭,手指頗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
片刻后,他突然道:“老虎,你以為那李大酺,會不會成為禍害?”
管虎猶豫一下,“圣人對奚人一直予以安撫,絕非長久之計。李大酺此人很狡猾,是個三姓家奴。他對圣人并無敬重之心,一味安撫,恐怕會讓他越發的張狂。
這次慕容玄崱平白給他做了嫁衣,必然會使得李大酺如虎添翼。”
“會不會是李大酺派人殺了慕容玄崱,為的是接收慕容玄崱的勢力?”
管虎聞聽一怔,猛然抬起頭,看著張仁亶,久久沒有回答。
李大酺派人刺殺慕容玄崱?
他才不會相信!
李大酺那個人很狡猾,但同時也很謹慎膽小。
楊承烈曾評價過這個人,說他膽小如鼠,機警若狐。讓李大酺狐假虎威,扯虎皮拉大旗或許沒問題,但如果說他有膽子殺慕容玄崱,管虎心里面絕不會相信。
兩個人…
不知為什么,管虎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名字。
會不會是他們?他們正好兩個人,而且有足夠的理由,擄走慕容玄崱,而不是當場刺殺。
“老虎,老虎?”
“啊,都督有什么事?”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張仁亶面帶微笑,看著管虎說道。
管虎立刻明白了張仁亶的心思,他根本不在意誰殺了慕容玄崱,他在意的是李大酺。
從萬歲通天元年的契丹人叛亂,到這一次突厥人造反,奚人或直接參與,或暗中相助。
總之,李大酺得了不少好處!
契丹之亂,他吞了孫萬榮不少兵馬;突厥造反,他又從慕容玄崱那里得了好處。奚人占居饒樂,早晚會成尾大不去之勢。張仁亶又不是那種混日子的無能之輩。他有很強的功利心,難保不想趁此機會教訓李大酺,而后再搶得一樁功勛。
嗯,應該就是如此。
管虎在昌平基層歷練多年。早就練成了不動聲色。
他想了想,輕聲道:“卑職以為都督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李大酺有可能做這種事。”
“老虎!”
“卑職在。”
“此事我當上書朝廷,慕容玄崱就算是叛賊,也當有朝廷處置。難能讓一個邊外蠻王殺掉?若傳揚出去,勢必會令圣人面上無光。所以,應該給予李大酺教訓。”
“這是自然!”
“不過…去年大戰方歇,朝中頗有些厭戰。
憑我一人想去勸說圣人恐怕不容易,所以我想請老虎你幫忙,聯名一同上書,如何?”
張仁亶目光炯炯,管虎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要管虎聯名,而是希望管虎把這件事告訴他背后的人,以方便得到支持。
人常說。張仁亶生就一副七竅玲瓏心。
去年他毫不猶豫的屯兵五回嶺,哪怕是昌平危急,也置之不理。
因此,他得到了圣人的賞賜,還得到了狄國老的賞識。現在,他看上了管虎背后的鸞臺。
武則天手下,有兩個鸞臺,分為大小。
普通人口中的鸞臺,是指由門下省改置而來,也就是俗稱的大鸞臺。除此之外。武則天手里還有一個小鸞臺,也就是管虎所屬的部門。執掌小鸞臺的人,名叫上官婉兒。
張仁亶想收拾李大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僅呈報圣人還遠遠不夠。若是能夠得到上官婉兒的支持,這件事就很有可能成功。
而管虎,有密折之權,可以直接上報上官婉兒。
“老虎,這件事若成了,雖算不得大功一件。但對你而言,有絕對的好處。
你而今已經是正七品的長史,如果成功,說不定能再進一步,做個司馬當不成問題。”
管虎,露出意動之色。
“如此,卑職愿與都督共進退。”
“聰明!”張仁亶哈哈大笑,指著管虎道:“大丈夫當憑三尺劍搏取功名。你管老虎有一身的好武藝,正當用在其所。我立刻上書,到時候少不得要麻煩管長史。”
“卑職,明白!”
走出都督,管虎長出了一口氣。
他站在都督府的大門口,舉頭仰望蒼穹。
但見藍天白云,陽光明媚。那冰雨不知何時停止,云開霧散后,卻是陽光普照。
也不知文宣大哥,是否已經到了滎陽?
去年十一月,河南校尉鄭靈芝,派出五百家兵,隨同楊瑞返回昌平。
鄭靈芝給楊承烈寫了一封親筆信,說昌平經此大亂,姐夫你繼續留在那邊,已沒什么意義。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事情已經過去了!文昌左相今年已經故去,梁王也未必會繼續追究當年的事情。更何況,廬陵王返回神都,而今更貴為太子,梁王也不敢做的太過。所以,姐夫你何不回來,總好過留在昌平受苦…
此外,楊瑞而今得高祭酒看重,收為義子。
這是他大好的機會,若是繼續留在昌平,會耽誤了楊瑞的前程。
諸如此類的言語,巴拉巴拉,反正是讓楊承烈動心了。
如果楊瑞沒有得到高睿的賞識,楊承烈會把楊守文送去滎陽,然后和楊瑞留在昌平。
畢竟,楊瑞和鄭家沒有關系,也不可能得到關照,甚至會被欺負。
但是現在,楊瑞背后站著高睿,也就等于有了一座靠山。楊承烈左思右想,宋氏也勸說他答應,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只是,楊守文一去饒樂,兩個月音訊全無。
楊承烈本來是想要等楊守文回來,然后一家人一起動身。
可左等沒消息,右等沒音訊。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楊守文仿佛石沉大海。鄭靈芝再次派人前來催促,使得楊承烈實在是無法再等下去了。于是在一番躊躇之后,楊承烈在十二月帶著一家人離開昌平,前往滎陽。
臨別時,管虎專門找到了楊承烈,并且把他的事情,告訴了楊承烈。
這也就能夠解釋清楚,陳子昂為何來到昌平,就能夠與管虎接頭。楊承烈也沒想到,跟隨自己多年的管虎,居然會是小鸞臺的密探。雖然他嘴上沒說什么,可是言語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種疏離感。畢竟,密探在這個年代,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這,也讓管虎很難過。
他跟隨楊承烈多年,內心里早就把楊承烈視為兄長。
可現在,那種疏離感竟如此清晰,令他有種心痛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