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嚴助迫切的眼神,梁嘯沒敢輕易下結論。到網 李廣交待任務的時候說得很清楚,他的任務不是殺敵,而是保護使者。只要嚴助安全,其他的都好說,出謀劃策不在他的任務之列。
更何況,劉陵對他說過,雖然沒有虎符,可天子的意思卻是平叛。突然變成封侯安撫,似乎不太可能。嚴助這是亂了陣腳,還是真有雙重選擇,連劉陵都不清楚?
梁嘯緊張的思索了良久,才斟字酌句的說道:“大人,我師傅的意見其實并不重要。從他被派往長江執行細作任務,身邊還有劉駒的眼線來看,他目前并沒有得到劉駒信任。”
嚴助轉了轉眼睛,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憂色卻更濃了。從看到劉駒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自己面臨的情況遠比他預想的要困難。劉駒會因為一個葉添龍當面責問桓遠,桓遠的地位不可能高。他有能力信守諾言,保證我的安全嗎?
“如果就事論事,就算是一個列侯,只要封邑合適,我師傅也可能答應。不管最后結果如何,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時間。可是對劉駒來說,他能不能答應,就很難說了。國仇家恨,他已經在心里擱了十幾年,能不能放下,實在很難判斷。大人,你能解開他這個心結嗎?”
嚴助嘴角微挑,若有所思。聽了梁嘯這句話,他想起了劉駒當時的窘迫,突然多了幾分信心。
在寄居閩越和封侯之間,劉駒會選哪一個?
“好了,我自有主張。你們小心戒備。”
“喏。”梁嘯和衛青同時應喏。
衛青留在帳內,梁嘯出帳,替換秦歌。聽到腳步聲。秦歌回頭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大帳,低聲笑道:“大人是不是怕了?”
梁嘯沒有吭聲。拉著秦歌走出十余步,才低聲說道:“秦兄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秦歌哈哈一笑。眼神卻有些陰冷。“天子多次提及吳國余孽,每每切齒,從來沒有招撫的意思,怎么可能會封侯。這是大人自己的主意,他問你的意見,是擔心一個人承擔不起矯詔的責任,要拉上你我墊背。”
梁嘯倒吸一口冷氣。這嚴助果然陰險啊。虧得剛才沒有信口開河,要不然這件事可就沒法洗清了。衛青和秦歌是天子近臣。有的是機會向天子辯解。而他卻是外郎,天子如果因此對他有什么意見,他可能都不知道為什么,就被貶斥了。
吃驚之余,梁嘯又不禁暗自發笑。嚴助啊嚴助,枉你聰明一世,恐怕不知道我和天子的關系也很親密吧。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你未免太過份了。
“多謝秦兄。”
“沒什么。”秦歌轉頭打量著四周的山水,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就憑這些矮小干瘦的猴子,能掀起多大的風浪。若不是我們一時疏忽。中了你師傅的掏心之計,只需一偏將,三五千精銳。就能蕩平閩越,哪里需要如此委曲求全。”
“恐怕不盡然。”梁嘯搖搖頭。“如果是堂堂之陣,三五千人也許足夠,可若是散入山林,三五千人連鬼影都捉不到一個。你別看這些蠻越身材矮小干瘦,可是穿山越嶺,卻非你我能及。山里地形復雜,還有瘴氣,不熟悉情況的人走進去。生還的機會很小。”
“瘴氣?”秦歌的臉色微變。
“與北方不同,南方潮濕多雨。毒蟲蛇蝎也多,防不勝防。縱是百戰精銳。進了山,也有可能手忙腳亂。一旦遇襲,更有可能遭受滅頂之災,不戰而潰。當年五十萬秦軍南征,損失慘重,就是因為這些原因。”
秦歌劍眉緊皺。“照這么說,豈不是無計可施了?”
“當然不是,秦軍最后還是征服了南越嗎?”梁嘯盯著遠處湖面上正在穿梭的戰船。“要戰勝蠻越,有兩個辦法。一是避免在外圍糾纏,以雷霆之勢,直搗要害,攻其必救。攻下他們的重要城池,就等于捏住了他們的七寸。二是移民填邊,將已受教化的百姓遷徙至此,讓他們與越人爭奪耕地,逐步影響蠻越,迫使他們接受教化。只有如此,才能長治久安。”
秦歌連連點頭。“沒錯,這辦法雖然沒什么新意,卻卓有成效,秦國對西北邊郡的開拓就是這么做的。”
梁嘯無語。他一直以為這是自己的創見呢,沒想到卻是秦國故技。秦歌是天水人,是真正的老秦,他對秦國的邊疆開拓史應該是有比較直接的感觸的。
“是的,這的確是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梁嘯笑了笑。“結合到眼前的情況來看,還有一個現實意義。內地諸郡的土地兼并嚴重,無數百姓失去土地,無法生存。將他們遷徙到邊郡拓邊,不僅可以解決邊郡的兵力和糧食,開拓新的財源,還可以緩解內地的危機,爭取到更多的時間,避免情況惡化。”
“對啊。”秦歌一拍手,贊道:“這的確是個一舉兩得的好辦法。阿嘯,沒想到你不僅箭射得好,還通曉經濟,怪不得你初到長安,就能賺那么多錢。”
“哈哈,經濟是基礎,政治是上層建筑嘛。”梁嘯打了個哈哈。
“有道理。”秦歌似懂非懂,卻聽得津津有味。他看看四周無人,低聲說道:“阿嘯,難怪天子器重你,你比我們有見識。你真的沒讀過書么?”
“呃…有些道理,不一定要讀書才知道的。有時候讀書讀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有道理。”秦歌撫掌而笑。“阿嘯,我就是喜歡聽你說話,每句話都說到我心眼里去了。就像是我自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只是借你的嘴說出來一樣。”
“哈哈哈…”梁嘯也笑了。
“笑什么,這么開心?”鐘離期遠遠的走了過來,后面跟著兩個裸著上身,遍布紋身的年輕越人。“做了俘虜還這么開心,你還真有點處變不驚的意思啊。”
秦歌霍然而起,手按長劍,躍躍欲試。“鐘離君,再試試?”
鐘離期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阿嘯,將軍想見你。”
梁嘯連忙站了起來。“師傅見我有什么事?”
“我哪知道。”鐘離期不耐煩的說道:“你跟著來就是了,還怕將軍吃了你不成。將軍對你上心得很,比自己的眼珠子還重視呢。”
梁嘯樂了。轉身入帳,向嚴助請示了一下。嚴助沒有阻攔,只是吩咐梁嘯多留心,盡可能從桓遠嘴里打聽一些消息,為接下來的談判做好準備。梁嘯應了,轉身離帳,跟著鐘離期走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