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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疑竇叢生

熊貓書庫    大唐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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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女眸光呆呆的,怔怔站了半晌,陡然嗚哇地一聲,想必是衛央就在身邊很是順手,扯住他肩膀撲過去嚎啕大哭起來。

  衛央一愣,遠遠過來的劉重等人也面面相覷。

  這衛兄弟雖說不正經了些,可也不能不正經到這種地步吧?

  小杜將軍就在原州,他竟敢光天化日的與這小周小娘子糾葛不清。你瞧那模樣,啊喲,抱地好是一個緊哪!

  劉重連忙停下腳步,轟小雞般背對著衛央這邊喝令手下:“還看,再看沒命了就。都轉過身,轉過身,咱們須等衛兄弟辦完事再過去——此事可不能對將軍提起,都記著么?”

  這行人里,上次與衛央去靈源縣的其余兩個都在,知曉這衛兄弟是個甚么人物,聞言笑嘻嘻都道:“劉頭兒你放心,咱們甚么也沒瞧見,便是往后將軍問起來,咱們也只說小周小娘子傷心無比,衛兄弟是出于好心,甚是純潔地抱著這小娘子在安撫,卻與那事兒無干。”

  劉重笑罵道:“不怕死你便這樣說,我是一概不知的。啊,你們看這空山新雨之后,風景多么的美妙,不好啊,咱們貪看風景誤了正事,那也是要受罰的。”

  便有人笑道:“那卻不怕了,小周小娘子有衛兄弟這樣的高手護著,單那些個捕快差役能傷到她分毫?看咱們的風景罷了,管那么多作甚?”

  劉重心里哀嘆,這衛兄弟是個聰明的不得了的人,那一伙惡棍攔住小周小娘子要為惡時,咱們便想著要出來處置,誰教咱們眼尖又犯了懶,遠遠瞧見這衛兄弟優哉游哉往來走,顧忌著這小娘子的秉性一時沒能顯身,倘若這衛兄弟揪著咱們的過錯不放,再訛詐咱們出錢請他去回興院那怎辦才好?

  衛央也一時手忙腳亂,小姑娘哭地十分傷心,推開不好,不推開也不行,這可怎辦才行?

  “那什么,敏兒,我覺著吧,你是想的多了些,未必在別人眼里,你就是你所想的自己啊。”沒被雨水打濕,倒被小姑娘的淚水弄的胳膊濕漉漉的,衛央只好伸出手在小姑娘后背上輕輕拍著,一邊想辦法安慰道。

  小姑娘一下子從衛央胳膊上抬起頭,淚眼朦朧一抽一抽地哽咽著確認:“衛央哥哥,你可不能騙我,你們,你們真的這樣認為的么?”

  衛央無比正經地大點其頭:“必須是這樣認為的,我發誓!”

  小姑娘想了想,卻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又是怎么了?

  不用衛央問,小姑娘抽抽搭搭地道:“衛央哥哥,你是安慰我的,我心里知道。可是,可是你們都不是這樣認為的。姐姐端莊溫靜,凡事都有主張,辦事也穩妥,我知道,你們都喜歡她,我不會辦事,做甚么都不好,你們都嘴上說著我也很好,可是,可是在你們心里,我是比不上姐姐的,我知道。”

  說著,小姑娘又嚎啕大哭。

  還有個姐姐?

  小姑娘哽咽著道:“自離開蜀地到了長安,我直顧著胡鬧貪玩,姐姐能去國子監教學,凡事能獨當一面,你們都待我不放心,因此才一直都帶在身邊的,對不對?衛央哥哥,你們都在哄我是不是?”

  衛央吁出一口氣,他覺著,這小姑娘看她年紀出生地,恐怕差不離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小周后了。據說這位小周后容姿亮麗,小心思卻不甚廣大,小時慣愛拿自己與姐姐大周后比,倘若果真是她,那可真見到大活人了。

  不過,來到這個時代也這么久了,衛央早將史書上冷冰冰的文字記載差不多忘在了腦后,小周后是怎樣一個女子,那與他無干,眼前這小姑娘不管是不是她,如今都與甚么小周后沒有了干系,她便是周嘉敏,稍有些自卑的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而已。

  卷起袖管將小姑娘臉頰上撲簌簌還在往下落的淚珠子擦掉,衛央咂咂嘴為難地道:“這個,我也沒見過你姐姐,她是怎樣個女郎,那不好說的緊。只不過,我看敏兒你天真爛漫,有甚么心思都掛在臉上,這好得很啊。你就是你,干別人甚么要緊?若你神似你姐姐,旁人見了都會說,啊,這小姑娘真是她姐姐的妹妹,反而將你的秀麗活潑忘在一邊,這樣你樂意么?”

  周嘉敏一怔,想了想搖搖頭:“那可不行,我便是我,哼,衛央哥哥,還是你會講話,我喜歡聽你講話。”

  衛央哈哈一笑:“那肯定,我這個人出了名的實話實說,又天生一對慣于發現美的眼睛,你放心,我這個人講話辦事出了名的公道公正,不會騙你。”

  “哼,還說會講話,甚么我姐姐的妹妹,你又沒見過姐姐,怎知她不好?”想想這頭一次跑出來辦事,雖然自己覺著冒著雨在外頭跑很是盡心盡力,可就算有內衛的名頭,竟連幾個小小的惡棍都擺平不了,看來真是自己的能力有問題,怨不得別人,如今又得了衛央的安慰,心想這樣的不穩當,可不正是自己別于姐姐的地方么,頓時心情大好,淚痕未干又掛上了明媚的笑臉,小姑娘回過頭便嗔怪衛央,“你可不許說姐姐的不好,她,她好的很,只是你不知罷了。”

  衛央松了口氣,這小姑娘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實在是個難擺平的人物,如今大雨轉晴,看來是不用煞費苦心想方設法寬慰她了。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指著周嘉敏的小花臉,衛央笑嘻嘻道。

  周嘉敏抓起衛央的袖子往臉上亂擦了幾下,扭頭望見背對著這邊斜視山景的一眾內衛,低頭瞧見衛央濕淋淋的衣袖,小臉一紅跺著腳嗔道:“衛央哥哥,你要想法子教他們不取笑我,你快想法子,我不管啦。”

  衛央連忙移開目光,如果眼前是個大美人那倒罷了,豆腐誰吃不是吃對不?可這小姑娘青春靚麗,放在前世也就是個高中生,雖說已不是蘿莉,這是個美少女,可他總覺著怪怪的。

  “那個,劉大哥,你們聽見沒,可不許取笑咱們敏兒,不然人家可不依,知道不?”東來的那騎已到了坡前,這是個兇狠的大漢,一落馬便拔出刀惡狠狠瞪著一眾捕快脖子瞧,衛央不去管他,沖雖背對著這邊卻豎起耳朵偷聽的內衛們笑道。

  劉重等人忙轉過身,搖著手一個個都道:“衛兄弟放心,咱們甚么也沒瞧見,甚么也沒聽到。”

  更有人叫道:“啊,這不是衛兄弟呢,你甚么時候到這里的?”

  衛央哈哈大笑,招手道:“小弟剛到不久,各位大哥虎步龍行,眨眼的工夫從山那邊沖到了這里,可真是快如奔馬,這腳程天下無雙哪,小弟佩服。”

  劉重尷尬地重咳一聲,握著刀柄往這邊下來,一邊道:“衛兄弟謬贊了,這個,聽衛兄弟的意思,這死尸你竟認識么?”

  衛央緩緩收起笑容,掃一圈駭于那騎來人的威勢丟掉器械的一眾捕快,點點頭慢吞吞地道:“是啊,這是我守備的那個鎮的土兵,不知怎地死在了這里,小弟又被指認成兇手,各位大哥,你們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么?”

  劉重等人哪里知道,他們一路跟著周嘉敏,親眼看著她冒雨也快活地自當地縣城中取了消息往原州趕回,人到這里時便有那死尸停在水渠之中了。

  瞧了眼跟著衛央站的周嘉敏,劉重正色道:“周小娘子好心,見到這死尸之后還攔著行人教報案來著,報案的尚未出發,這些個捕快們便到了,不由分說誣陷周小娘子是兇手,還將她的坐騎搶了先一步送到縣衙中去。衛兄弟,你看這土兵是被謀殺的么?”

  衛央哼道:“謀殺么,自然是了,只不過,這謀殺是無意還是有意,那倒須待偵查了。劉大哥,原本這樣的命案,說來也不必我定要問個青紅皂白,但你們也聽見了,這里頭好生蹊蹺似有隱情,說不得,小弟只好行一行這守備百將的權限,將這一干橫行霸道的差役老爺們審他一審,你們要跟著去么?”

  劉重沖大步過來的那騎來人搖搖手,想了想道:“既然衛兄弟說其中干系重大,這些個腌臜潑才也一口咬定周小娘子是兇犯,說不得,咱們是要跟著你去守備營里一趟了。”

  衛央回頭沖那提著直刀兇神惡煞的內衛道:“勞煩這位大哥將敏兒的消息帶回去,煩請轉告你家上司,此間事發蹊蹺,只好將一干人等都帶到守備營里去了。”

  那大漢倒認得衛央,聞聲猶豫片刻,刀還鞘中道:“既然衛百將堅持,那便公事公辦。周小娘子的消息倒不著急送回,某奉命護衛她周全,自當隨衛百將同往守備營去了。”

  周嘉敏很怕這人,自他來后便躲在衛央身后,此時探出頭來鼓著嘴哼道:“胡大叔,你不好,難道我這樣辛苦取回的消息那樣不值得珍視么,我不要理你啦。”

  這胡大叔顯是很喜愛小姑娘,目光柔和咧開嘴笑笑。

  衛央在小姑娘瓊鼻上掐了一把哼道:“不看胡大哥為你這鬼機靈一路跑地這么著急么,小沒良心的,換作是我啊,先抓過來打你一頓再說。”

  周嘉敏做個鬼臉吐舌頭:“知道啦,當我那般沒心沒肺么,哼,你也不好,嘴上說沒當我不懂事,一開口便露餡了,我也不要理你啦。”

  那胡大叔與劉重相顧而瞠目結舌,這小娘子出了名的嬌蠻,怎的這衛兄弟與她才見了兩次她便言聽計從到這種地步?

  不知想起了甚么,劉重連忙搖頭,瞧著衛央的目光頗有點不自在,擠出些笑容指著站在一旁的捕快們:“衛兄弟,這些個腌臜潑才,全要帶去守備營么?這便動身么?”

  衛央轉身又去仔細檢查那死尸,口中道:“不著急,劉大哥,你難道沒有發現,這里還少個要緊的人沒有到么?”

  還少人沒到?

  胡大叔看看天色,催促了一句道:“衛百將,咱們走夜路那倒沒甚么,只是周小娘子…”

  衛央頭也不回,用一根樹枝撥動著死尸周圍的浮草雜物:“不用著急,不會等多久的。再說,敏兒的坐騎沒有還回來,咱們怎樣上路?都像這些個惡棍一般兩條腿追著四條腿跑路么?”

  劉重等人嘶地吸了一口氣,衛兄弟這是要玩大的啊,可他怎么不將這案子移交給咱們內衛,到底打的甚么主意?

  仔細驗罷死尸,借著這片刻衛央想到了許多這命案里的問題,臉色越來越陰沉,回過頭深深瞧著捂著臉雙腿打顫,已被一眾捕快遠遠離開顯得形單影只的快手,向劉重提了個請求:“劉大哥,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調個人手去一趟刺史府,或者大都護府也好,拿我的軍牌去借一份這邊的詳細圖子,越詳細越好。”

  劉重不問他要來做什么,接過軍牌遞給手邊內衛,那內衛飛身跳上胡大叔的駿馬,一溜煙直奔原州又回去了。

  周嘉敏寸步不離衛央,他查看尸體,自己雖然不敢看,卻只是轉過臉去,這時候好奇地問道:“衛央哥哥,你要圖子做什么?還有哦,你等甚么人,等他做什么?”

  衛央微微一笑,丟掉樹枝往四周轉著圈沖遠處眺望了一會兒,周嘉敏問第二遍的時候才道:“很快你就明白了,你這么聰明,只要見到了來人,也就能猜出個七八分了。”

  他贊自己聰明,這倒是小姑娘很愛聽的,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本領,這人想事情竟能與那位心心相印一般,自己怎么能猜得出來?

  可若是猜不出來,小姑娘頗覺不好,很對不住他夸贊的,皺著小臉想了想,沖劉重亮出一口細密潔白的貝齒。

  劉重以手扶額,這衛兄弟真能找事兒,他在想甚么,咱們怎能猜得到?本想偷個懶,誰知偷出這么大麻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哪!

  “想,都給我好好地想。”劉重低聲對下屬們發狠,“倘若應付不了周小娘子,回頭又教她連番作弄,那可不妙的緊!”

  內衛們面色一緊,想到了某些不開心的往事,心下均道:“早知留在這里要出這等事情,方才就該搶了軍牌自去取圖子,果然這懶是偷不得的,報應立時到啦!”

  “來了。”不過盞茶功夫,四處眺望的衛央笑道。

  眾人舉目往坡下瞧去,南邊官道上,十數個人影不緊不慢地正往這邊搖來,漸漸近了,眾人瞧的清楚卻又心頭迷惑,劉重與胡大叔不約而同低聲疑道:“那不是南縣令吳亢么?”

  轉瞬瞧見衛央冰冷的笑容,眾人都明白了,原來他在等的,正是這南縣令吳亢。

  “他來作甚?”

  “怎不見縣尉跟隨?”

  前一聲是劉重問的,后面那是胡大叔。

  衛央轉頭向見著救星般忘卻了蓋住臉上傷口的快手一笑,笑地那人一個哆嗦,只聽衛央低聲道:“南縣縣尉倘若在不屬本地管轄的守備營區域抓人乃至行兇,按律可格殺勿論,對么?”

  “你,你怎知的?”快手見了鬼似驚叫出聲,駭然又往遠處倒退了十數步之遠。

  衛央深深閉上了眼睛,這所謂兇案,現如今還不知是瞄準周嘉敏還是瞄準他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兇案想要連累拖帶起的影響,卻不是那些人早早布置好的。眼下衛央心中只有一個疑問,這些人匆忙布置出的這樣一個竟連道具根底都沒有詳查的局,他們想達到什么目的?

  衛央自問還沒重要到一回原州就值得那些或許明了或許不明了的人物這樣匆忙地布置出這樣一個兇案來拖延回歸腳程的地步,從死尸的受損程度和被浸泡的時間來看,很顯然只要有個經驗豐富的仵作便能判定周嘉敏并非兇手,而再去原州城里稍作詢問便可判定自己也非兇手的命案,如今的各種表象都已說明從這快手到那些或知或不知的人物都是有備而來的。如果他們的目標是自己,以大都護府和刺史府的勢力,想要一兩天內判定自己無罪輕而易舉。如果這些人的目標是周嘉敏,那么,這樣一個小姑娘本身恐怕難有值得這些人下這樣大的苦心去陷害的價值,他們的目標會是什么呢?

  除了小姑娘所能代表的內衛,還有那位神秘的李姓女郎,衛央想不到還有別的。

  既然他們的目標是大都護府或者刺史府,許也是內衛和那李姓女郎,拖延一兩日的時間,他們想得到什么結果?

  再仔細想想這些人,或者說這個快手在明知周嘉敏是以內衛身份外出公干的情況下依然還要困住她在這里,而且還在專門等著自己自這里路過回馬家坡子鎮去,衛央斷定,這些人的目標并非一石二鳥。

  也就是說,在這些人看來,以自己和周嘉敏為下手對象,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都護府和刺史府,以及內衛和那位李姓女郎代表的某個力量的共同利益。

  想想大都護府和刺史府的維護點,衛央若有所悟。

  一切矛頭,都直指向天策上將平陽公主。

  不是衛央多想,目前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以命案來困著自己和周嘉敏,這并非是這些個捕快們真的無法破案而隨意抓兩個替罪羊回去交差,若是那樣,自己并未通報姓名,軍牌上也沒有刻著自己的名字,那快手與自己素昧平生,他怎能一口叫出自己便是衛央?

  這人只是個小人物,恐怕他還只是知道要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名叫衛央的輕兵營百將,因此,衛央寧可忍著飛馬趕回守備營阻止對手掐斷這土兵死亡真相的線索,也要在這里等姍姍來遲的那位南縣令吳亢。

  至于馬家坡子鎮那邊阻止線索被破壞的希望,衛央寄托在了竇老大和周快身上。

  對偵破命案,衛央有一定的把握,至少證明他和周嘉敏是所謂的兇手是誣陷,那還是可以做到的。阻止線索被掐斷,只是衛央想要有意外的收獲。

  守備營外頭的鎮民,需要看到由罪犯組成的守備屯的能力,衛央需要馬家坡子鎮的鎮民在心里接納甲屯,尤其在戰事已起的這個時候。

  這個自信,是衛央前世為生活所迫到當地一個影視劇基地跟著拍攝了兩部刑偵電視劇的副作用賦予的。

  丟開這個問題,現在最需要解決的事情,正是搞清楚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李成廷到底要做什么。

  甚至往更深了說,這些個諸侯王們想在這場大戰中做什么。

  有實力也敢于將陰謀往深受軍方擁護的平陽公主身上實施的,除了諸侯王衛央想不到其他人。

  突然,衛央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雖說還沒聽到當今的天子要交班的傳聞,可一個公主擁有偌大的威名,那些個將來可能會接班的皇子們難道就沒有別的心思?諸君太子就能容忍一個公主的威名蓋過自己?

  除了諸侯王,這些個皇子乃至太子,會不會才是這次暗戰的另一方?

  衛央心如寒潭,難道要摻和到所謂的九龍奪嫡的故事里去么?

  諸侯王,皇子,太子,皇權,一時間,分明已經理出些頭緒的衛央又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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