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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柴榮

熊貓書庫    大唐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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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郎也說著一口的西北話,衛央能聽懂,大抵和西安方言相類似,但又不同,很是悅耳,這女郎嗓音清麗,雖是在羞怒中呵斥,卻也糯糯的,要將人的心都軟化了一樣。

  他沒敢毫無顧忌盯著人家女郎看,目光就定在她的臉頰眼睛上,舉著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女郎見他還算老實,目光干凈沒有猥褻的意思,心下稍安,又壓低聲音道:“郎君誤入此處,我,我也不見怪,你快離開,莫教人瞧見了。”

  衛央舉著手往后退了兩步,彎腰從水里撿起兵器,訕笑著點頭:“好,好,那個,你別激動啊,咱們這是誤會,誤會,你千萬別想不開。你放心,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跟別人說,沒有人知道,你不用…”

  “快走!”他不說還好,一說那女郎登時薄怒,不大但細長的雙眸里霧氣蒸騰,將手里的尖利石頭丟了出來,落在衛央身前三五尺之外,低聲叱道。

  衛央干咳一聲,轉過身背對著女郎爬上石頭,正要走,忽然想起這可不是最好的問問題的機會么,于是一個急轉身,那女郎恰巧從石頭后面鉆出來直奔石上衣物而去,剛到半路又見這人轉過身,啊的一聲驚叫,要回頭再回石頭后面已經來不及了,這溪水清淺,可讓衛央一眼看了個明白。

  “這才是美女啊,雖然還達不到傳說中禍國殃民的級別!”衛央心下贊嘆,不等女郎呵斥已將頭扭到了一邊,干咳一聲道,“那個,你們這應該稱呼你娘子,對吧?”

  女郎將頭埋在長發里,嚶嚶的眼瞧著就要哭泣,衛央這么一問,她微不可查點了一下頭。

  好吧,娘子,美娘子!

  衛央心中叫了幾聲,這樣的便宜,占一次可就別再向往下一次了。

  “好吧,這位娘子,你放心,我不看你,更不會欺負你,就向你請教幾個問題,很簡單,得到答案我便離開。”不等那女郎答應,衛央一口氣問道,“現在,唔,這里是什么地方?最近官府,哦,朝廷對流民有什么特別的新的措施嗎?還有,我想找個地方找個活掙吃飯錢,應該怎么辦?”

  等了半天,那女郎才抬起頭來,她原本心中一片悲憤,只想著等這人走后找個地方大哭出來,但等了半天,這人竟問了這么奇怪的問題,忍不住抬起頭來細細地打量了這人兩眼,轉瞬想起自己的羞態,低吟一聲又垂下頭去。

  衛央心中奇怪,他本來還想問現在是什么時代呢,一想這問題有點腦殘,索性換了個問法。

  池邊靜悄悄的,女郎滿心思都是亂,衛央又等著回答生怕錯過一個有用的字,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半晌,那女郎方輕輕道:“這里是渭州北郊,朝廷,”從發絲隙間又瞄了衛央一眼,女郎心中奇怪,這人身形高大足有六尺[注①],面容還算耐看,看樣子不過弱冠的年紀,不過,他怎么問這么奇怪的問題,心中想著口中說道,“朝廷待流民的政策自然是不變的,以往怎樣,如今也還怎樣。至于別的,我,我今次方是頭次遠行,那是不知的,不敢瞞哄郎君。”

  越覺這短發人的奇怪,女郎心中的羞憤便稍稍減退了些,從發隙里看到衛央得到答案之后怔怔半天沒說話,良久方長長嘆了口氣垂下頭去,莫名竟有一股蕭瑟的意興闌珊。

  “你還有事么?”日頭漸漸靠西,溪水已經很明顯清涼了許多,女郎不耐寒打了個激靈,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衛央甩甩頭,從這女郎口中他徹底肯定了自己穿越的事實,再也無法想象假象欺騙自己了,家里苦了半輩子的父母,即將嫁人的妹妹,剛上研究生的弟弟,以后再也見不到了,由不住他悲從中來,被這女郎一問,茫然扭頭瞧了她一眼,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在這人家女孩子沒法上岸穿衣服。

  “沒事,沒事。”喉嚨里有點堵得慌,衛央消沉地搖搖頭,“謝謝你啊,那我走了,那個,以后出門,記著要帶人,一個女孩子家你也敢在荒郊野嶺洗澡,遇到野獸怎么辦?這都入秋了,很容易感冒。”

  女郎呆了一下,她很敏感地把握到衛央突然之間情緒低落的事實,看他的樣子好是可憐,心頭憐憫方起,馬上想起自己被他看光了身子的事情,羞憤又起,又被他規勸似的話撞了一下心,竟再生不起惱怒的心情,不由自主垂下頭,蚊吶般道:“多謝郎君,我,我記著了。”

  衛央長長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嘻嘻一笑:“那么再見啦,我找地方干活掙錢去嘍!”

  話音未落,身后響起一個蘊含爆炸般憤怒的聲音:“走?哪里走?”

  女郎低著頭,頭發遮住了視線,衛央背對著那邊,流水聲和心事也嚴重干擾了他的聽覺,聞聲女郎抬頭,看清來人時候又急又慌,竟忘了往石頭后面躲藏,嚶的一聲哭出聲來。

  衛央忙回頭一瞧,來的是個身形比自己只略略矮些,俊朗面龐下三縷黑須飄飄,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橫刀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滿面怒容雙目噴火似的,看仇人一樣瞪著衛央,衛央擔心要不是再過來一點就會看到女郎水中的妙曼體態,他肯定會撲過來一刀解決了自己。

  難為他這會兒還記得身后水里有個女郎,回頭沖她笑道:“喂,這位娘子,他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你的頭發,連臉都基本上看不到,你別擔心。”

  又回頭沖那男子道:“大哥,麻煩你再往后點,水里這位娘子臉薄,你可不能看他。你再過來,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啊。”

  那男子氣結,將橫刀橫在胸口,這是很標準的持刀殺人的姿態,冷笑嘿然道:“好,好小子,膽子不小,臉皮很厚,你過來,老夫必定殺了你!”

  “你當我傻啊,過來給你殺?”衛央撇撇嘴,揚著手里的鋼鞭道,“大哥,你年齡也不小了,打得過我么?”

  那男子怒火更旺,狠狠瞪了衛央一眼,沖水里和聲道:“寧兒,你不要怕,我定殺了這登徒子給你看。”

  “呀?”衛央一愣,好像這倆人認識啊,心中不由八卦,“這女郎生的很美,皮膚營養能做的這么好,肯定是大戶人家出身,這老兄穿著絲質的衣服,看樣子也是個土豪,莫非這女郎是他小妾么?哎呀,那可真麻煩了!”

  寧兒在水中低聲啜泣,聽到這男子安慰方停歇了一下,嘆息般道:“父親,這位,這位郎君也是無心的,你千萬莫要難為他,讓他去罷。”

  哦,是父女啊!

  衛央心里舒服了許多。

  寧兒爹怒道:“這小子瞧光了你的身子,怎能讓他就這么走了?你放心,我定為你討個公道!”而后后退一步橫刀指著衛央怒喝道,“小子,還不過來!”

  衛央連忙搖頭,笑話,這要是個陌生人,過去他敢動手揍他就是了,可剛才剛看光了人家女兒,再跟這老兄動手就不合適了,過去就得挨揍,他可沒受虐傾向。

  “你想怎樣?”寧兒爹一見衛央搖頭,立刻就想撲上來,畢竟還是沒撲上來,只好在嘴上使更大的力氣。

  衛央左右看看,往寧兒爹身后一指:“你退后,再退后,寧兒也說過了…”

  “寧兒能是你稱呼的?”寧兒爹有暴走的傾向,但總感覺有點色厲內荏。

  衛央聳聳肩:“好吧,你女兒,你女兒也說過了,我是無心的,這是個誤會,你讓開路我滾蛋,然后咱們各走各的道互不相欠好吧?”

  “休想!”寧兒爹怒道,池中寧兒也抬起了頭。

  衛央可不管別人怎么著,自顧說道:“你們如果不放心,我可以給你們寫保證書,今天看到的,我不會跟任何人講,慢慢自己也就都忘了,咱們都不吃虧,這樣的話…”

  “我殺了你!”寧兒爹一聲怒吼,竟把橫刀當標槍奮力投擲過來,可自己沒往前走半步。

  這老兄,怎么這么聽不進去話呢,惱羞成怒可不好。

  衛央很輕松地將橫刀讓過刀鋒捏著刀柄納為己有,笑嘻嘻道:“老兄,別忘了后面還有你女兒呢,萬一我躲開了,這刀子可不認得你女兒,傷著了她你就忍心?”

  寧兒低低地驚呼一聲,連忙鉆到石頭后面躲著去了,她爹臉色倒好看了點,相信衛央的這個舉動讓他的暴怒稍微收斂了些,理智也恢復了些。

  不過,衛央方才那利索干凈的讓刀捉刀身手,寧兒爹心中升起驚艷的感覺,火氣稍退,放眼打量衛央,有點黑的一張臉,不好看,但也不算難看,尋常就是了。身高六尺有余,長腿豹軀手臂較常人修長許多,下肢甚長雖只站著也恍惚感覺到可怖的彈力,那手掌彷佛浸著千百層上好清油的綢緞,十指欣長關節處老繭早消了,若不著意這小子的身形,很難將他和極不尋常的高手聯系在一起。

  “罷了,便宜這小子了!”心中哀嘆一聲,寧兒爹心平氣和對衛央說道,“老夫看你也是個好漢,必然不肯行下作腌臜之事,誤窺我兒,當是不期而遇。”

  衛央喜道:“這么說,你信了?”

  寧兒爹臉色又一變,薄怒一閃而過,點點頭:“事已至此,只好信了。”話鋒一轉,道,“然則,畢竟事關女兒家清白貞節,你也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

  衛央頭搖得撥浪鼓似的,笑話,不走還等什么?要被訛詐了怎么辦?要被你穩住叫官府來抓怎么辦?

  正搖頭中,肚子咕嚕嚕一陣鬧騰,衛央好不尷尬,伸手撓撓頭,有點對自己是吃貨恨其不爭。

  池中的寧兒聽著岸上的對話,漸漸雪白的身軀彷佛敷上粉紅的胭脂一般,臉頰燒得通紅,低著頭躲在石頭后面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卻在發隙后面偷偷又細細打量了衛央好幾次,眼眶中布滿霧水,既委屈又有點哀怨,認命似的咬著薄厚適當的唇,羞憤倒成了自哀。

  寧兒她爹聽到衛央肚子造反,原本漸漸又黑沉下去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好笑的神情,眼珠一轉習慣性地抬手在三縷黑須上一捻,微微笑著搖搖頭道:“小子,我方才聽見你問寧兒的問題了,可是流民么?縱然你有路引憑文,一旦進了渭州城教官府得知你流民身份,盤查起來恐怕免不了有一番麻煩。縱然你藝高人大膽大可天下流浪去,可到了那時候,以你的身手,朝廷只怕要當作江洋大盜抑或黨項契丹的奸細,彼時畫影圖形天下追捕,看你到哪里去?”

  衛央頓時踟躕,他是跟風寫過幾年穿越歷史文的,怎能沒聽說過在這可惡的舊社會就是這么沒道理,要真被畫影圖形當成大盜或者奸細,那這輩子可就沒地方躲去了。

  “當然,你也可以徑投黨項契丹,或者遠遁西域,以你身手,必定能得重用。但到了那時候,你這叛國奸賊的名譽,萬世那也清洗不得了,放著好好的唐人不做,偏要認賊作父辱沒祖宗,使萬代后世唾罵厭棄,你愿意么?”看到衛央的踟躕,寧兒爹眼中山過得逞的笑容,繼續渲染道。

  衛央打了個激靈,他可絕不會去做漢奸,死也不做。

  “如若你乖乖去我府上,至少一頓飽餐有了著落。”恫嚇威脅完了,寧兒爹自然換上了利誘,“你若擔心我柴家賴上了你,那也是杞人憂天。我柴氏一門,斷不會做那等死乞白賴的事情。何況,”這老兄露出鄙夷神色,“你這樣的登徒子,若非事關寧兒清白,當我柴榮好稀罕你么?”

  柴榮?

  哎,等等,剛才他老兄說現在有個黨項,契丹也出來了,那么這個柴榮和那個周世宗柴榮就應該差不多是一個時代的,他會不會就是那個柴榮?

  想到這里,衛央細細打量了一下這位柴榮,他覺著如果真是同一個時代恐怕差不多。這個柴榮雖然是文人打扮,但剛才擲刀地腕力很有點造詣,他沒打算傷人,也顧忌自己女兒在后面,所以根本就沒用多大力氣。

  名人啊,名人!

  “哎喲,柴大官人,柴大哥,失敬失敬,那快走吧,餓死了快。”柴榮在歷史上的口碑是很不錯的,正好肚子也餓得慌,又被這柴榮一通恫嚇利誘,衛央心想反正見招拆招,先去吃飽肚子再說,于是立馬變換了態度,笑容可掬捧著橫刀走到柴榮身邊遞給他,還細心地在刀刃上用袖子擦了擦,賠著笑連連催促道。

  柴榮愕然,這是個什么人啊都是。

  心里有一點擔憂,這人身手既好,臉皮又厚,自己那點小主意,該不會降不住他吧?

  轉頭池水那邊瞧了瞧,柴榮嘆了口氣,事已至此,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造孽啊!

  注①:一尺30cm31cm,按唐宋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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