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2章湮沒之于月隕(三百零二)
[映世寶珠]可以重構人們與過去的物事之間的因果聯系，搭建所謂的＂因果橋梁＂。
如果用它去強行搭建因果的橋梁，去找出尚未找到、想要找到的物事，那就是在違背宇宙常理，是逆天而行，因此在同一時空里只能使用一次。
但是，要用它映出某個人想見到的、逝去的親人或者愛人，只是輕而易舉之事。
畢竟，那只是在懷緬過去罷了。
只要手執[映世寶珠]，伊萊恩就可以無限次地再見到雷歐波特，哪怕這個雷歐只是個幻象。
但這又是一個真實得不能更真實的幻象。這一點伊萊恩在之前與那個亞瑟王的幻象對戰的時候，就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如同亞瑟王手中的螺旋槍可以輕易貫穿伊萊恩的身體，制造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那樣；如果伊萊恩這時候上去碰觸這個雷歐，他也能感受到來自雷歐的身體的，那份溫暖吧。
這是個無比真實的幻象，幾乎可以說就是一個真人的投影了。
而且映世寶珠營造出來的虛擬世界的時間流動是如此之慢，哪怕伊萊恩在這里和雷歐待上幾千個小時，外面的世界也只是過去了區區的一分鐘而已。
他的理智如此告訴他，如果這時候他走上去抱緊了雷歐，在接下來的一千個小時里，他都不可能放開他。
他會沉浸在過去的幻影之中，再也不能自拔吧。
他的理智在阻止他，然而他的身體不聽使喚，他正在一步步地走近金獅子少年。
＂雷、雷歐…＂他如同著了魔般呢喃著：＂讓、讓我緊抱你…只是一下子就好！我真的好想念你…＂
＂這樣真的好嗎？＂那邊的金獅子雷歐原本應該只是個幻象，本應是不能開口說話的，但雷歐卻打破了限制，突然開口問伊萊恩：＂這樣，就好了嗎？＂
白獅人少年相當驚訝：＂什、什么？＂
＂你要做的并不是沉浸在過去之中，你要做的是放眼未來，好好地活著。＂雷歐繼續說，＂我認識的那個伊萊恩并不是這么沒骨氣的人，會抱著一個幻象慟哭，在夢鄉里流連忘返，對吧？請告訴我你不是這樣的人。＂
伊萊恩于是停下了腳步。
＂好、好嚴厲呢，雷歐你。＂他低嘆道，＂即使只是個幻象，即使這里的你只是個妄想，你卻對我這么嚴厲嗎。＂
＂我是你潛意識制造出來的幻象，你覺得我應該有這么嚴厲，我就有這么嚴厲。＂對方答道。
正常來說一個幻象不應該是不會告訴別人，他自己是個幻象嗎？
算了，不要在意細節。
＂好、好吧…我想我該…走了。＂伊萊恩有點依依不舍地看著雷歐，但他又退后了一步。他的理智要他抵抗住誘惑，所以他必須抵抗住：＂但、但是在我走之前，你可以…給我演奏一曲嗎？真的，一曲就好。你知道是哪個曲子的。＂
＂可以。但只演奏一次。在這之后即使你求我，我也不會演奏第二次的。＂金獅子取出口風琴，吹奏了起來。
那首曲子自然是《日暮》，雷歐以前經常吹奏的那首口風琴小曲。
伊萊恩也知道他現在聽到的，無非只是他在記憶中的重播。就和眼前的雷歐是個幻影一樣，曲子也是他記憶的一部分，即使一遍又一遍地重播也不會有意義。
盡管如此，他還是取出了另一只口風琴，也開始了吹奏同一首曲子。兩只口風琴吹奏出來的、充滿鄉愁的聲音相互應和起來，在這片無限廣闊的空間之中延展。
雖然一邊吹奏一邊哭泣，但伊萊恩還是完成了這次演奏。然后就如約定一樣，他又退后了幾步。
本能在呼喚著他，要他沖上去抱住那個幻影。但理智也在呼喚著他，要他趕緊離開，不要沉湎于美夢之中。
＂那、那么再見了，雷歐。＂他選擇了遵循理智行事。
＂應該說是永別了，伊萊恩。＂就連那個幻影都在勸他，＂這里不是你的歸宿。永遠，永遠不要再用[映世寶珠]映出我的模樣了。真正的雷歐也不會樂意看見你這樣做的，不是嗎。＂
伊萊恩抹掉了眼淚，轉身離開。
＂啊，所以你沒有濫用它。＂第二天的早上，伊萊恩再去找羅丹的時候，羅丹只碰觸了一下映世寶珠，似乎就知道了它的使用記錄，＂使用時間…只持續了幾秒鐘。所以你要么誤觸發了它，要么忍不住誘惑觸發了它，但總之你及時停下來了。＂
伊萊恩羞愧地紅著臉，沒有回應。
他等了很久才抱怨道：＂所、所以這東西真的是劇毒，幾乎是主動引誘人沉溺于過去的回憶之中。＂
＂它是。我也花了很久才走出來，若我不是星靈分身的話，說不定還會花更久，事情會更糟糕。＂羅丹低聲哼道。
＂嗯？什么？＂
＂…沒什么，我這邊自說自話而已。＂
＂所、所以，你們伊索瑪人為什么要做出這樣子的圣物啊？它也太危險了吧？＂
＂映世寶珠本身是很難復制的道具，原本能制造出來的數量并不多，一般只有位高權重者才有機會碰觸它。＂羅丹不帶感情地答道，＂而那些有機會碰觸它的人，如果他們德不配位，就會永遠沉浸在自己過去的幻想中不斷墮落，然后失去地位。只有那些內心堅定，不會被映世寶珠迷惑的人，才有資格領導伊索瑪這個文明。這就是這件圣物的存在意義，它會永世不斷地考驗它的擁有者。＂
所以，真的好嚴厲啊，伊索瑪這個文明。
位高權重者有責任把映世寶珠這個圣物拿在手中，只要他們持續掌權，就會持續不斷地被映世寶珠考驗著。
人的一生中總有軟弱的時刻，失落的時刻，事不順心的時刻。地位越高的人越會經受更大的壓力。
而人在自己最為心灰意冷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懷緬過去，想回憶起過去那些好時光，回憶起生命中那些重要的親人和朋友。而他們只要手執映奇寶珠，就隨時實地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在虛擬的世界里看到過去的幻象，把那些美好的時光無數次重現。
經受不住誘惑的人，會從此沉浸在其中，再也無法自拔。一旦變成那個樣子，他們掌權的時代就完結了。
雖然非常嚴厲，但這個映世寶珠確實是一件用以篩選、鞭策和制衡掌權者用的道具，只有經受得住誘惑、承受得住壓力，拋下過去不斷前行之人，才有資格繼續領導那個文明。
伊萊恩不得不佩服伊索瑪人擁有的大智慧。
＂不管怎樣，你可以再練一分鐘。＂羅丹說，＂在那個里面容易忘記時間的流逝，現實的一分鐘之后我去把你叫停吧。＂
＂好、好的。＂伊萊恩把手放在映世寶珠上。世界的風景一轉，他又來到映世寶珠投影出來的那個空白的世界里。
和之前完全一樣，拿著螺旋槍的騎士王亞瑟的幻影，再次出現在伊萊恩眼前。
＂你、你又要胖揍我一頓，對吧？＂伊萊恩變出長槍，哼道，＂這、這次我可不會乖乖就范的。＂
兩人再次沖向對方，開始用冷兵器交戰。
中午。
＂嘿，孩子！＂伊萊恩和羅丹到達廣場中心時，伊菲圖斯遠遠就朝他們兩個招手，＂都準備好了嗎？＂
＂準，準備好了。＂伊萊恩走近伊菲圖斯，看到場地里搭建了好幾個帳篷，簡直就像是真正的電影攝制組拍外景時使用的營地。
而廣場中心，距離那個噴水池不遠，槍勇士莫扎洛克化成的邪靈半人馬騎士，依然在那里屹立不動。以他為中心，一個半徑三十碼的圓圈內，政.府的工作人員們放置了路障和拉著隔離用的膠帶，防止路人們接近。路障旁邊還架設著好幾十臺攝像機，搞得就像是真的在拍電影。
而充滿好奇的路人們，雖然無法靠近＂拍攝區域＂，卻在那一圈外圍觀。這里要拍攝電影的消息可能已經在城里不脛而走，而且現在剛好是中午，過來湊熱鬧的非常多。
＂這、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換上金色盔甲的戲服時，白獅人少年納悶道：＂不、不怕那家伙在打斗中途傷到圍觀者？＂
＂小達爾文會幫忙準備一定強度的結界，就沿著那些路障展開，把[戰場]和外面的[觀眾席]隔絕開來。＂伊菲圖斯答道，＂你們單純用冷兵器打斗的話，應該不至于擊穿那個結界。＂
＂希望如此。＂羅丹在一旁哼道，＂兩邊都是有著超凡氣力的怪物，但愿結界撐得住。＂
＂我、我打斗的時候會注意的。＂伊萊恩答道，＂而、而且莫扎洛克的目標只是我，我認為他不會拋棄自己的榮耀，去襲擊平民的。哪、哪怕是一個錯中平民，都會對他的榮譽造成傷害。他不會這樣做的。＂
＂你說得不能更對。＂伊菲圖斯猛烈地點頭，＂迪爾蒙多角斗場里的斗士都會盡全力不去傷到觀眾，這可是關系到我們的聲譽的。我想那位黑色的大朋友肯定也懂，他畢竟也是個把榮耀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戰士。＂
把榮耀看得比什么都重…呢。
伊萊恩能想象出當初的槍勇士莫扎洛克伙同盾勇士卡夫帕夫來挑戰伊萊恩，對莫扎洛克的榮耀心和自尊心造成了多么巨大的損害。但即使如此，為了讓他們一族能活下來，他忍辱負重了。
明明都已經忍辱負重了，還是打輸給伊萊恩，槍勇士莫扎洛克在死之前心里有多悔恨，可想而知。那份悔恨化成了無比強烈的執念，最終造就了這個半人馬騎士。
他就只是想重拾自己的榮耀，和伊萊恩堂堂正正地打一場而已。那么，滿足他吧。
白獅人少年變出了黃金三叉戟，走進戰場里。他能感到有某種結界一樣的東西在他背后生成，把他和那名邪靈關在廣場中心這片圓盤型的角斗場里。可謂困獸之斗。
＂你，穿著戲服？＂對方看到伊萊恩那身華麗但又華而不實的假盔甲，悶哼道，＂看不起我？＂
＂我、我穿不穿盔甲都一樣，反正我要是被你擊中就會受重創，不如輕裝上陣。＂伊萊恩答道，＂這、這個紙糊的裝甲只是…某種決斗用的禮儀罷了，不用在意。＂
＂明白。我尊重，你們的傳統。＂邪靈半人馬騎士舉起了槍。
＂讓、讓這決斗，開始吧！＂伊萊恩也舉起黃金三叉戟，沖向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