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馨的話讓劉漢東灰心喪氣,青石高科在這樣一個毫無攻擊精神的女總裁領導下,就如同母羊帶領的羊群,哪怕人多勢眾,資金占優,也斗不過配合默契,沒有底線的三匹惡狼。
劉漢東黯然離去,回醫院照顧馬凌去了。
入夜,納斯達克開盤了,近江市政府的信息發布會和公司離職技術人員的爆料直接導致投資者恐慌,大肆拋售青石高科的股票,同時一些掌握了大量籌碼的神秘背景的投資公司也在瘋狂砸盤,股價一泄如注,勢不可擋。
安馨手上可用資金不多,無力承接巨大的拋盤,只能眼睜睜看著股價被砸低,又被人悄悄吸納,繼而繼續砸低,一夜之間,青石高科市值縮水20。
青石高科的防御戰拉開了帷幕,公關團隊連夜制作了電池組安全測試視頻,用火燒、錘砸,電擊等方式都無法使電池箱爆炸,更從技術層面分析了電池的安全性,退一萬步說,即便爆炸,也不會引起火災,況且警方已經從死者身上提取到了汽油燃燒過的殘留物,證明這不是產品瑕疵導致的事故,而是一場蓄意的縱火,不過效果不是很理想。
他們近江市電視臺,宋雙坐在自己的小隔間里啪啪的在筆記本電腦上打著字,信息發布會之后,她處于半停職狀態,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的事,網上那些力挺青石高科的重量級帖子,很多都是她發的。
“雙兒,電話,二號分機。”同事喊道。
宋雙有些納悶,聯系都是用手機,誰還打電視臺固定電話啊,跑過去接了,聽筒里傳出帶磁性的男聲:“宋雙,你好,我是凌子杰。”
“…哦,你好,有事么?”宋雙本想把電話掛了,可是覺得那樣很沒風度,還是硬著頭皮聊下去。
“有時間么,聊聊吧。”
“不好意思,我很忙。”
“明明在忙里偷閑,上班時間發帖,我都看見了。”
宋雙警覺起來:“你在哪里?”
“我和你們主任在一起。”凌子杰難掩笑意。
宋雙抬頭一看,遠處主任辦公室百葉窗內,凌子杰扒著窗戶正看向自己,另一只手拿著手機。
“無聊!”宋雙掛了電話。
凌子杰從主任屋里出來,自顧自走到宋雙身邊,拉了張椅子坐下,笑道:“怎么,還生我的氣?當時的情況你也知道,身為官方發言人,其實我掌握的信息不多,只是照本宣科而已,站在那個位置,我也只能那樣回應,希望你諒解。”
宋雙不是小心眼的女孩,相反,她非常大氣開朗,凌子杰態度誠懇,說的也是事實,她便不再生氣:“好吧,我理解。”
“謝謝。”凌子杰很識趣,并未糾纏下去,掃了一眼宋雙的電腦屏幕,起身道別,“我還有事,先走了,對了,有時間約朱芃芃出來坐坐,很久沒見了。”
“好。”宋雙點點頭。
凌子杰給宋雙留了張名片,下樓去了。
宋雙走到窗前,看凌子杰從停車場開出一輛青石高科生產的電動轎車,呼嘯而去,520路慘禍發生后,電車幾乎全部停駛,凌子杰還敢開電車,說明他在信息發布會上確實是言不由衷的。
恰巧朱芃芃打電話來,問宋雙晚上去哪里吃飯。
“隨便,凌子杰回來了,還當上市政府新聞辦的發言人,你知道么?”宋雙問道。
朱芃芃笑了:“當然知道,他競聘發言人的時候還想托我家的關系走后門呢,怕面試被人頂了,其實他多慮了,以他的口才和應變能力,沒人能比得過他,怎么,他找你去了?”
宋雙忽然有種很惆悵的感覺,想當年凌子杰多么意義風發的青年,出身名校,國際大專辯論賽最佳辯手,實習期就寫下《失足婦女生態調查報告》這種有深度的文章,這樣的人應該進入國際一流的新聞機構,游走在世界熱點地區,而不是屈居在近江這樣的內地城市,做一個庸庸碌碌的喉舌,。
“是啊,他到電視臺來辦事,順便找我了,還說有機會和咱們一起坐坐。”
“那好啊,就今晚吧,讓他請客,嘻嘻。”朱芃芃笑道。
掛了電話,宋雙又給劉漢東打了一個,問他最新進展。
劉漢東在公安局守著,刑偵支隊已經將520路火災立案調查,死者身上明顯帶有汽油焚燒痕跡,縱火案的可能性極大,警方如不立案就是失職,誰也擔不起責任。
沈弘毅欽點愛將徐功鐵負責偵辦此案,具體工作由刑偵支隊負責,警方破案的殺手锏就是監控,520路全程都在各種攝像頭監控之下,幾乎沒有死角,現在的任務就是調集人手,一楨一楨的回放監控錄像,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這是一個費時費力的浩大工程,短期內不會見效。
劉漢東和刑偵支隊的胡朋很熟,警察們也都認識他,也知道“最美女司機”是他老婆,所以很關照劉漢東,盒飯都幫他多訂一份。
“劉總,要不調到我們刑警隊來吧。”胡朋半開玩笑道,他是沈弘毅圈子里的人,知道劉漢東的秘密身份。
“讓我當支隊長就來。”劉漢東笑答,其實他知道光靠監控視頻查案,如同大海撈針,很難找到疑犯,最切實可行的辦法就是從劉飛的狗腿子們身上入手,可這話不能說,說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手機響了,劉漢東去走廊接電話,是宋雙打來探聽消息的電話,問他有何進展,要不要晚上和凌子杰一起吃個飯,順便了解一下市政府方面的情況。
“不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揍他。”劉漢東說,“電視上那副吊樣就欠扁。”
“他也是為了工作,我相信他還是有良知的。”宋雙辯解道。
“那好吧,到時候通知我。”劉漢東不會放棄任何搜集信息的機會。
晚上,四人相聚淮江邊的音樂餐廳,劉漢東是最后一個到的,他疲憊而憔悴,還沒坐下就道歉:“不好意思,剛從醫院回來,事情一大堆。”
凌子杰很關切的問道:“你愛人的傷勢怎么樣了?”
劉漢東說:“比預想的要好些,比她嚴重的大有人在,那些傷員才真的是生不如死,耳朵鼻子都燒掉了,眼睛也瞎了,臉光禿禿的像個肉球。”
宋雙和朱芃芃都低下了頭,不忍心聽。
“唉,真是天災人禍。”凌子杰扼腕嘆息,“為了社會的穩定,官方把責任推給青石高科,這是不科學,也是不負責的,如果電池設計有瑕疵,那肯定不會是個案,這點常識居然沒人知道,我懷疑有黑幕。”
劉漢東不由得上下打量凌子杰,這小子不是官方發言人么,怎么這樣說話。
凌子杰說:“別這樣看我,我智商不低,這些事情自己可以思考,咱們是共同經歷過風雨的朋友,否則我也不會這樣說,劉漢東,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劉漢東想了想說:“我能有什么打算,想報仇也找不到人,我只希望政府和公交公司能多給一些賠償,馬凌這個傷起碼要好幾年才能治好,期間還不能上班,我的事業也遇到了瓶頸,總之是不順。”
這個話題太沉重,大家都下意識的不想多談,劉漢東舉起水杯:“不好意思,今天就不喝酒了,祝大家生活一帆風順吧。”
凌子杰說聲謝謝,四人碰了杯,開始談這幾年的經歷。
“我畢業后去了香港,在報社和電視臺都工作過,連狗仔隊都干過,后來發覺這個職業不是很適合我,怎么都突破不了,于是進了廣東一家電視臺,再后來近江這邊面向全國競聘新聞發言人,我就報考了,沒想到真成了,能和老朋友們在一個城市生活,也挺好的。”凌子杰想起往事,不禁唏噓。
朱芃芃問:“那你現在是什么編制?什么級別?”
凌子杰道:“現在是市政府新聞辦副主任,副處級新聞發言人,不過行政編緊缺,目前還屬于事業編制。”
劉漢東心里一動,凌子杰在香港混過,又是新聞界的,應該知道江東高考狀元藍浣溪吧。
他還沒張口,宋雙就問了:“凌子杰,你和浣溪有聯系么?就是那個我們救過的女孩,在發廊工作的,你還輔導過她英語呢,記得么。”
凌子杰道:“當然記得,在香港我還約她吃過飯,這丫頭變化很大,粵語說的相當流利,穿著打扮乃至整個人的氣質都不同了,我幾乎不敢認她。”
“有她的聯系方式么?”宋雙問。
“留過推特賬號,不過我忘了。”凌子杰滿臉遺憾,“后來聽香港城市大學的朋友說,浣溪作為交換生去了哥倫比亞大學,或許對她來說,忘記過去夢魘般的一切,重新開始新的人生是最重要的,記憶太悲慘,就像心底的毒瘤…”
大家都沉默不語,劉漢東深深理解為什么浣溪去香港多年杳無音訊,她需要涅槃,需要忘卻,需要嶄新的人生。
音樂餐廳里響起了李宗盛和林憶蓮的歌聲:“…真的要斷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