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廷辯兩個時辰,圍繞朔方設郡進行討論,遷徙朔方人口的解決方案非常復雜,為此還特意制定外遷人口的規定。
新設的朔方郡囊括云中郡以西,關中內史郡往北囊括黃河壺口瀑布延伸到陰山的大片地區,那里人煙稀少氣候干燥寒冷,更適宜放牧而不是耕作,漢民大多不愿意去北方苦寒之地居住,除非有非常豐厚的利益。
劉徹的態度明確,讓利沒有遷徙還得去,不去就論罪判刑,最后變成罪民依然還是得遷過去,皇帝執行策略更傾向于簡單粗暴,絲毫不講政治的妥協藝術,甚至做不到將心比心考慮每個人的需求。
對此曹時是堅決反對的,他拿出各種例證來告訴天子,邊郡漢民的耕作積極性非常差,,有些地區甚至不足1石,基本等于灑下種子就不管不問任其生長,到秋天能收多少糧食那就吃多少,絕收就不吃糧食。
天子很憤怒:“胡說八道!漢民怎么會那么懶惰!”
“陛下稍安勿躁且聽我說完,邊郡種植積極性差與水土不好有關系,貧瘠的土地再努力耕作也很難收到2石糧食,漢民為了吃飽飯必須想盡辦法去放牧,但是有幾個人愿意在邊郡放牧為生呢?在內郡養豬養△~長△~風△~文△~學,w◎@,到邊郡放牧又是另一回事,在邊郡日久與草原上的匈奴牧民打交道,不用十年就會逐漸胡化,邊郡很多牧民為了對抗胡化。會主動挑起與匈奴部落的廝殺,漢匈邊患常年難解也與這有很大關系。我們設邊郡到底是為了漢化還是為了胡化,這值得令人深思。”
劉徹煩躁的踱著步子。顯得非常討厭聽到不順耳的論調,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展現一個統治者的高素質:“既然你說到放牧與胡化的影響,有什么辦法解決嗎?”
“有是的確有,要從幾方面入手,首先是朝廷對邊郡傳播泰一神信仰必須大力支持,漢文明之所以強大在于我們的文化很強,即使強大的匈奴人也非常羨慕漢文化發達,只要邊郡的傳教做的扎實保證漢民對泰一神的信仰不變,長安城作為宗教中心的地位不變。漢民就不會產生較大的離心力。
其次是優渥的待遇,待遇是必須要有的,比如遷入朔方郡的漢民免除五年內全家稅收,包括芻藁稅和算賦在內,所有入籍邊郡的漢民按照每戶的戶主給與民爵提升,5級大夫以下統一提至大夫爵,大夫爵以上9級五大夫以下各提一級,五大夫爵及以上的軍功爵授予縣內、鄉里實職,領受朝廷俸祿補貼。”
曹時做出妥協。允許以遷徙為代價提升民爵,反正朝廷也會給予天下戶主民爵提升的恩賜,到不如用來收買遷徙百姓的人心,但是他這個制度有個致命的破綻。那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朔方設郡允許外遷的百姓享受特權,那么雁門郡、云中郡、上谷郡的邊民該如何處理。
再有諸如北地郡、代國等受到匈奴的威脅比較小的邊郡如何安排。嚴格意義上它們也算邊郡之內,邊民也有抗擊匈奴的義務。同樣是土地貧瘠氣候苦寒,最多也就比雁門、云中、朔方等郡稍微好一些。比起關中、三河可差多了。
天子也提出這個尖銳的問題:“假如給朔方一郡就要給雁門、上谷、云中、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還要給新南方的三越邊郡,以及次一級的北地、代國、零陵、桂陽,甚至蜀中也算邊郡,你要明白,朝廷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福利待遇普及天下邊郡。”
“陛下稍安勿躁且聽臣把話說完。”
曹時耐心講道:“陛下不妨讓南方三越也享受同等待遇,將來打下西南夷也可以效仿之,每隔五年修正邊郡的規模,把遠離邊境兩百里以上的郡縣列為內郡,至于土地苦寒根本不是問題,內郡就沒有山川險惡難以耕作的地區嗎?只要沒有強敵環飼的巨大危機,不管百姓是耕作也好,放牧也罷隨便個人意愿便是,好吃懶做的人生活在京師也會餓死,勤勞勇敢的人居住在草原大漠也能過的富足,我聽說博士公孫弘就曾經放豬賺取錢財支持自學詩書,由此可見內郡放牧并非無錢可賺的職業,黔首百姓自謀生路的道理有幾千條,只要不違反漢律,朝廷沒必要去一一管束。”
劉徹聽懂他的暗示,朝廷攥著邊郡和內郡的劃分權,只有靠近邊境的才叫邊郡,而不是以土地貧瘠氣候苦寒來做劃分,一句話把邊民抱怨的聲音壓掉大半。
“但是雁門、上谷、云中等郡的邊民怎么解決?”
曹時說道:“不妨給與相同的待遇,反正這些邊郡的子民日子過的很苦,但是日期要向后延遲一年以上,朝廷籌建朔方郡非常緊要,至少要保證朔方郡有6萬戶大約30萬人口才可以穩穩的站住腳跟,公布其他邊郡施行優惠政策的日期,規定邊郡裁撤時享受邊郡待遇的邊民有義務聽從朝廷的命令向更遠的邊郡遷徙,朝廷會再更遠的將來新設邊郡給與免稅和提爵的優惠。”
后面主要討論細節處理,優惠政策到底是三年還是五年合適,天子不太情愿讓百姓占便宜,尤其是提爵的規模大,提升的幅度也非常大,但都被曹時一一說服了。
邊郡最不缺的是土地,最缺的是人口,朝廷給每個戶主5級大夫爵的本意是按照漢律大夫爵允許合法占田5頃,每家每戶有500畝荒地開發權,放牧牛羊的數量暫時不做限制,哪怕漢民對耕作的熱情不高,,一年也能收到750石糧食。
第一年開荒很可能只有三分之一的糧食產量,但第二年到第三年會逐漸提高到750石的理想值,三年免稅期可以讓一個家庭至少存下500石糧食,同時還有能力飼養幾百只牛羊,以后再收稅也不用擔心面臨忍饑挨餓的風險。
此外,邊郡畜牧業發展保證充足的肉類供應,長安城擴建帶來的快速發展機遇,新增的二十多萬城市人口讓長安城變的富有活力,同時也讓肉類禽蛋等副食品的供應出現不足,東市牛羊肉價格連年看漲,即使加大養殖也無法滿足需求,有錢的長安人更喜歡吃肉類食品,發展邊郡也可以解決肉類供應的困難。
“車騎將軍治政水平依然出色,朕也可以放心讓你去隴西郡經略河西了。”
曹時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陛下…”
“之前朝廷討論過車騎將軍的安排,朕覺得讓你留在長安是浪費才能,所以朕決定讓車騎將軍去經略河西,給右賢王狠狠一刀,你有信心嗎?”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曹時選擇低下頭:“臣謹遵圣命!”
“父親?”
曹襄睜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高壯的男子,一年前他剛學會說話就與親人別離,至今對父親的記憶只有朦朧的一丁點,印象里依稀記得有這個身影。
劉婠輕輕抱住稚子,語氣溫和:“襄兒那就是父親,你不是最喜歡聽父親的故事嗎?父親就在面前。”
陌生的懷抱,寬厚的肩膀,小曹襄伸出稚嫩的手摸摸男子臉上的胡茬,天真道:“娘親,父親皮膚好黑,胡子好硬。”
劉婠倚著丈夫目光溫柔似水,眨眼間時光飛逝,夫妻倆別離良久,以至于孩子都不認得父親,心里有千言萬語牽腸掛肚要訴說,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她很害怕自己哭出來。
衛君孺抱著孩子走來,剛滿周歲的小曹嫤正呼呼大睡,被曹時抱在懷里也沒反應,小嘴咂咂不知在做夢吃什么好東西,巴掌大的小臉有四分像曹時,六分像衛君孺,比起一年前皺皺巴巴的小嬰兒好看太多。
小曹襄越長越像他父親,雙眼皮大眼睛眸子棕褐是夫妻倆共同點,雪白的皮膚隨他母親劉婠,五官線條卻繼承曹時的相貌,曹家人的五官線條都是一個樣子,曹家的幾家遠親和曹時的五官線條非常神似。
曹嫤睡的香甜,曹時不忍心打擾女兒的好夢,曹襄陪著大人枯坐一會兒就無聊的鬧著去玩,曹時就讓婢女抱著胖乎乎的兒子閨女去休息。
“最近妾身聽到許多不好的傳言,很多人說咱們曹家聲勢太盛,妾身很擔心。”
“你有什么風聲?”
“天子的態度讓妾身琢磨不透,幾次去未央宮與天子敘話不如以前熱情了。”
劉婠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從小長大的弟弟自己最清楚,生活在宮廷那個復雜的環境里每個人都要有點小心思,劉徹就屬于個人的想法主意拿的正,性格的正面意義類似先帝的剛毅果決,反面意義也是先帝的剛愎自用,不是特別善于納諫從然如流的人。
曹時微微一笑:“風聲傳出來又能怎樣?以為我是周亞夫就大錯特錯了。”
“君子…”
“周亞夫的牛脾氣沒人能忍的住,你看我像牛脾氣的人嗎?”
劉婠和衛君孺搖搖頭,丈夫常年在外行軍打仗,兩個女人守著曹家的基業到不怕被欺負,不過時日愈久接觸到的知識也更多,對漢家政治的理解提高不少,尤其是陽信長公主劉婠了解到的宮闈政治最多。
“妾身擔心的并非重蹈覆轍,而是君子功高震主為天子所忌,周亞夫死于脾性不合,假設是周勃呢?”
曹時搖搖頭:“不用多想我自有主張,天子的猜忌不會太久的,出路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