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逃了,帶著三百騎精銳一路逃到左賢王庭,天寒地凍的季節缺衣少糧,趙信全靠搶匈奴小部落的衣食,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左賢王庭。o
左賢王聽聞消息勃然大怒,趙信是他很早就看重的人才,智謀和才能在匈奴人里是少見的,為此花大力氣從右賢王帳下挖來的人才。
以前趙信從屬于樓煩王帳下的裨小王,被左賢王挖過來徹底脫離右賢王,在陰山東麓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趙信縮部的擴張也是左賢王喜聞樂見的,陰山一線名義上是左右賢王的天然分界線,實際在敕勒川都屬于右賢王的領地,云中郡就是左右賢王的天然分界線,往東的雁門郡是左賢王主攻區,往西的云中郡理論上就應該屬于右賢王,只不過右賢王庭近幾年往西移動,對云中郡不太上心。
左賢王想為趙信復仇,可是走到帳外看著漫天大雪心里也沒有譜,讓王帳騎兵頂風冒雪去替手下報仇必然要承受巨大的壓力,更要命的是對付漠南草原上的狡詐毒蛇,漢人的黑甲兵就有草原毒蛇的外號,因為他們像狐貍一樣狡詐,像毒蛇一樣兇狠。
王帳騎兵不愿意硬碰黑甲兵,尤其是草原上盛傳黑甲兵從不留活口,見過黑甲兵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少部分逃走的也沒見到真人,都是聽到風聲就拼命的往外逃,黑甲兵所過之處婦孺被擄掠光,男丁被殺光,產物被搶光。帶的走的馬匹被搶光,帶不走的牛羊被殺光。
匈奴人對黑甲兵是既憎恨又畏懼。尤其在黑甲兵活動最密集的陰山以東地區,左賢王帳下匈奴各部的抱怨此起彼伏。各部自組織的捕捉隊伍有很多,從最初的幾百人隊出去就消失在茫茫大草原,到后來一次出動三千牧民尾相接四處搜索卻毫無蹤影,行動結束沒一個月黑甲兵又出來繼續活動,匈奴人再黑甲兵身上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從去年開始,出現大批匈奴部落請求左賢王派大軍捕捉黑甲兵,左賢王的王帳騎兵確也出動過幾次,蹲在草原上掃蕩了兩個月連根毛都沒掃到只有不了了之,結果沒過兩個月。黑甲兵又開始活躍起來,而且報復更加殘忍,匈奴人都快崩潰了。
他的手下有十二萬大軍,可是王帳騎兵只有區區三萬人,另外九萬匈奴部落騎兵只能臨時動用,大規模集結掃蕩草原的成本太高效果也不太好,再說若他真打算動用那么大的兵力掃蕩草原,必須面對右賢王的嘲諷,左谷蠡王的咒罵以及單于庭的巨大壓力。
自從左谷蠡王伊稚斜被他擺了一道。左賢王身上的壓力就驟然增加,單于庭里幾乎沒有可靠的伙伴幫助他,右谷蠡王長期在右賢王帳西部,毗鄰西域諸國的地區活動。基本和左賢王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想依靠右谷蠡王扳倒右賢王是不太現實的。
左賢王很生氣,以他在匈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地位。卻忽然現在匈奴王庭里竟然找不到可靠的盟友,他忽然覺得自己才是被坑的人。暗罵漢人沒有靠譜的,當初為他出謀劃策的趙涉到如今完全找不到人。聽說最近在教王太子于單治國術,想想左賢王就氣的胃疼。
左賢王乞鞮恨恨道:“可惡的右賢王居犁,可惡的左谷蠡王伊稚斜,可惡趙涉以及更可惡的黑甲兵,我一定要讓你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憤怒的不止是左賢王一人,右賢王在王帳里達脾氣。
“混賬!你告sù我巴圖森和烏孫昆莫的王子大祿失去蹤影了?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因為誰而失蹤的?”
“稟告大王,失蹤的地點在大宛國南部,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大宛國境內,然后就再也沒見到蹤影。”
右賢王氣的一連雜碎十幾個珍貴的漢地瓷瓶:“你給我說,是不是那支商隊搞的鬼?”
使者瑟縮著心驚膽寒,慌慌張張道:“在下不敢猜,只從得到的情報那支商隊應該沒有能力吃掉兩支實力強勁的千人隊,應該是某個游牧部落見利起意,動用一萬人的騎兵才能拿下。”
萬人騎兵!
右賢王緩緩的坐下,西域的小國有幾千騎的為數不少,大號的諸如烏孫國有三萬騎兵,連右賢王見到烏孫昆莫獵驕靡也要客客氣氣的,再往西的大宛國至少有五六萬可戰之兵,康居有萬騎兵,大月氏人有十幾萬騎,塞種人至少有十萬騎,更西邊的帕提亞帝國至少有二三十萬騎兵,即便匈奴大單于也毫無辦法,更別說他只是個右賢王。
敢于對烏孫昆莫王子大祿動手的部落可不算多,不用想也猜得到定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手下敗將大月氏人,雖然是曾經的手下敗將,可大月氏人并不弱,從冒頓單于即位到大月氏人西遷,匈奴先后兩次動用舉國之兵討伐月氏國,出動半國之力有三次,費了不少力氣才把月氏人打分裂,大月氏人西遷確保右賢王控zhì區的絕對支配地位。
現在大月氏人走的那么遠,殘存部族逐漸恢fù元氣,兵力不如月氏人鼎盛的一半,但是戰斗力并沒有打的滑坡,匈奴人想對付遠遁西方的大月氏人很不切實際,右賢王帳下也是三萬王帳騎兵,西部的部落不太聽話導zhì他的總兵力只有十萬騎,以王庭的龐大軍力恫嚇西域小國綽綽有余,真正想越過萬水千山到大月氏人的控zhì區找場子有點異想天開。
巴圖森很重要,烏孫王子大祿更重要,可是這個場子該怎么找回來?
右賢王愁眉苦臉:“難道把這個虧忍下去?這可不行啊!巴圖森是大單于看好的千騎長,人都失蹤了怎么對大單于交代呢?”
萬里之外。
帕提亞帝國埃克巴塔納,毗鄰里海的古老城市是帕提亞北部重要的交通樞紐。每年夏天環里海的蠻族部落都會來到埃克巴塔納販賣自己的特產。
踏入城市的郊區撲面而來的是商業氣氛讓人驚訝,一支奇裝異服的游牧民隊伍走子啊碎石路上。他們就像鄉下來的土包子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帕提亞的生活一qiē都是那么的不同。他們看到城外的村莊里有水井,女人們用奇怪的紡織機織布,男人們在地里刨土翻地,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依然覺得氣候舒適,這一qiē都太神奇了。
張騫目瞪口呆:“我們在做夢嗎?跨越無數個蠻部的領地來到文明的王國,原來世間還有另一個文明的王國。”
“不,你沒有看錯,平陽侯告sù我們西方的帕提亞帝國是個半耕半牧的君主制帝國,他們的皇帝應該叫阿薩西斯王。我們要照到他尋求向西的幫助。”司馬談手中的炭筆一刻不停的瘋狂記錄著,他要把路上看到的一qiē都寫進書里,平陽侯告sù他這具有重要的戰略價值。
“東方的旅者我歡迎你們,這里是埃克巴塔納,米底王國的都,居魯士大帝的皇宮所在,如今是偉大的帕提亞皇帝的夏宮,你一定不敢相信這座城市有四千年的歷史,事實這就是真的。你看那座古老的城堡了沒?那就是亞歷山大大帝摧毀的居魯士大帝宮,塞琉古的皇帝重建了它,阿薩西斯王增補了它,他是僅次于國內泰西封、波斯波利西斯的第三大城市。”
熱情的向導操著一口波斯語為隊伍做介紹。隊伍成員多半保持茫然表情,來到帕提亞大半年的時間,只有少數人聽得懂波斯語。能夠口語對話的只有張騫和司馬談,其中尤以張騫的口語最為流利。普通交流基本沒有障礙,這與他經常尋人問路訪查帕提亞風土人情有關系。
“你好。我們是東方遙遠的旅者,聽說帕提亞帝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四千年的城市太不可思議了。”
“恭喜你找對人了,我是土生土長的埃克巴塔納人,我的曾祖父為塞琉古的皇子做馬夫,我的祖父為帕提亞的王當過兵,我的父親曾經是一位出色的水手,他的足跡遍布地中海的兩岸,我的志向是成為最優秀的向導,我不但精通波斯語,埃及語,希臘語和羅馬語,對了我正在學習斯基泰語(塞種語)和凱爾特蠻族語,只是沒找到合適的老師,我的名字叫帕薩西。”
帕薩西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黑色卷曲的頭,高高的鼻梁和凹陷的雙眼,按照帕提亞的標準是個很普通的小青年,但是在漢人眼里實在很奇怪,他的相貌和漢人完全不同,比月氏人的眼窩更深,說話的口音也比月氏人更加難懂。
張騫與帕薩西熱情的攀談著,從他口中得知帕提亞的豐富物產,他們這兒盛產藍陶、亞麻布以及各種各樣的香料,因為帕提亞的東南是印度帕提亞,那里與摩揭陀王國同樣盛產各種香料。
來到埃克巴塔納,巨大的商業區震撼人心,從大宛國一路走來強烈的商業氛圍讓商隊成員耳目一新,原來世間真的有以商業為主的民族。
商隊真有點晃花眼的感覺,張騫沒有走馬觀花的心情,他必須急著把手里的馬匹逐次脫手,根據地圖的標識經過帕提亞就脫離大漠草原茫茫沙海,繼續往西不在需要大量的馬群維持快前進,賣掉多余的三千多匹馬是當務之急。
帕薩西是個稱職的向導,帶著商隊直奔毗鄰外的巨型馬市,從他的口中得知馬是帕提亞人最喜愛的交通工具,好馬的價格通常會很高。
很遺憾,他手中的馬并不是好馬種,某些矮小匈奴馬的血統影響了售價,少量西極馬與汗血寶馬堅決不賣,導zhì三千匹馬脫手只換來幾千斤香料和一堆奇怪的種子。
香料在帕提亞可以充當輔助貨幣使用,尤其是在環里海區的許多部族并不愛用黃金作為貨幣,香料和布匹充當著雙方可以接受的輔助貨幣。
張騫正想要走,忽然抬起頭:“咦?那是什么馬?”
那是匹火紅的戰馬,仰著頭揮動鬃毛威風凜凜,它四肢修長體態優雅,火紅的皮毛給人非常強烈的印象,在那匹馬的身邊圍繞著一群商人耐心競價。
“那是阿拉比亞馬(阿拉伯馬),塞琉古人很喜歡它,你也喜歡?”帕薩西善解人意的介紹道:“但是它非常昂貴貴,一匹馬價值十匹良馬,你們販賣的劣馬三百匹也換不來,而且它非常嬌貴,很容易生病死去,只有貴人才會養它們玩耍。”
張騫搖搖頭:“那另外一匹馬是什么品種呢?我看也很像。”
“柏布馬是北非沙盜們的最愛,它的特點是抗病力和耐受力很優秀,但是它在阿拉比亞馬面前就像個小丑,柏布馬的價格很便宜,大概只有阿拉比亞馬的十分之一,如果你們想買我可以為你們推薦幾個著名馬商。”
張騫不知道阿拉比亞馬,曹時給他的資料殘缺不全,名字經常前后對不上,但柏布馬是資料里就有的,據資料介紹是性價比最高的沙漠馬,他肩負的若干的職責里就有一項尋找良馬培育馬種,從古到今漢人都不擅長培育良馬,漢地馬匹的短板并非一朝一夕可變,只有挑選好馬培養是最好的辦法。
馬市的商人非常精明,見到陌生口音的人來詢價立刻抬高價格,全靠帕薩西站出來幫忙講價才把價格壓回去,為了酬謝帕薩西的辛苦,張騫在酬金里多加了十枚帕提亞銀幣。
“慷慨的先生感謝您的賞賜。”
“我打算雇傭你做我的長期向導,我們要去羅馬共和國,你愿意去嗎?”
帕薩西大喜過望:“我希望像我的父親學習,如果您愿意去那里的話,每個月給我1枚帕提亞金幣就行。”
這時候,一對帕提亞士兵出現在馬市口,拿出一張羊皮紙用波斯語宣讀命令,頓時馬市里傳來一陣叫罵聲,士兵們念完命令一聲不吭的走掉,馬市里的罵聲還沒有停歇。
張騫好奇道:“那是怎么回事?”
“埃克巴塔納新任總督要加征特別稅,好像是西部前線又和塞琉古人生摩擦,阿薩西斯王要加稅訓練更多的士兵。”帕薩西滿懷憂慮地說道:“從繼業者戰爭到現在打了一百四十年,敘利亞戰爭也打了七次還沒完,塞琉古人太頑強了。”
“帕提亞,塞琉古,羅馬,托勒密,這就是平陽侯給我的使命,他要告sù我大漢帝國的方向錯了,應該向西前進…等等!”張騫腦海中靈光一閃:“向西?向東?夸父追日一路向東,向著日出之地前進,也就是說夸父從西方而來,我向西走追尋夸父的蹤跡,夸父追日的畫到底預示著什么?向西的意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