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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重于泰山輕于鴻毛

熊貓書庫    大漢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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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憐憫。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說何嘗不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丁異一生為復仇奮斗,這本就是個巨大的悲劇,放棄一段美好姻緣更讓人扼腕嘆息。

  季心知道那小女孩的故事,他記不得那家人叫什么名字,也不記得那小女孩姓甚名誰,只記得那張瓷娃娃似的小臉蛋十分害羞。

  當年逃亡托庇于朱家門下時,朱家的佃戶里有一個小女孩,她和丁異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早的生出了朦朧的感情,在漢朝十二歲可以出嫁的習俗之下,幾歲就有了結婚嫁人的思想并不奇怪,當初年幼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大概是這么想的。

  季心還記得,丁異曾經很喜歡和小女孩玩一種類似過家家的游戲,丁異做丈夫,小女孩做妻子,扮作夫妻擺弄泥土石子,裝作過日子的模樣。

  很幼稚,也很純真。

  但是一qiē都在丁異主動放棄畫上句號。

  隨著年齡增長,有意無意的灌輸,丁異開始追求一個刺客的極致力量,為了達到表兄季布和季心的層次,天賦普通的丁異決定和過去劃清界限。

  位次不惜決絕的和青梅竹馬的小女孩徹底斷絕關系,那個小女孩絕望的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2o歲還沒等到他回來,她已經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佃戶,交不起年復一年的雙倍懲罰稅款。不得不打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快4o歲的老鰥夫做繼室,老鰥夫有個快2o歲的兒子和18歲的女兒,家里也薄有資產,年長的兒女不愿意繼室的小女孩生孩子,從吵架到大打出手從未停過。

  直到小女孩懷孕了,老鰥夫很高興宣布新生兒將得到最好的待遇,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孕的小女孩就死家門外的一口井里,案子很快審的水落石出,老鰥夫的兒子和女兒害死了小女孩。兩個重刑犯被斬示眾。老鰥夫家破人亡郁郁而終。

  老鰥夫臨死前,還念叨著不該娶那個掃把星,在老鰥夫的眼里,小女孩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掃把星。

  那個絕望女子的一生。都被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白衣老頭給毀掉了。沒有人知道她葬在什么地方。連她的親生父母也傷心了,再也沒去看過死去的女兒,丁異沒殺小女孩。小女孩卻因丁異而死。

  更滑稽的是,丁異在臨死前想到了小女孩,被野心勃勃的計劃和復仇信念遺忘在角落5o年,連長相都已經模糊不清的小女孩。

  丁公死了。

  他一生非常失敗。

  臨死前念念不忘青梅竹馬的小女孩,即使過去了5o年依然不能忘懷。

  當畢生信念被摧毀,大概只有這一點點美好的記憶值得留戀。

  季心扯動嘴唇猶豫半天沒有說出實情,他不想讓表弟死前帶著巨大的失落、后悔和懊惱離去,這是對丁異最后的一絲仁慈。

  沼澤旁。

  曹時沒去管丁公臨死前的悲歡離合,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傷口縫不好鮮血止不住,王孟的重傷無法治療。

  他快不行了。

  王孟面如金紙,顫抖的嘴唇:“君侯,我有話要對您說,讓所有人退的遠一點好嗎?”

  侯府家丁遠遠的退開,孫起擔心的看了一眼退到遠處,他們知道這是一個人臨死前最后的寄托。

  “君侯,您還記得老家主的仇恨嗎?”

  曹時搖搖頭。

  “您那時太小了,您應該時刻記掛在心里。”

  “什么仇。”

  “天子欺辱老家主的仇恨呀!若非如此,天子怎么會急匆匆的安排陽信公主嫁給您呢!那是因為列侯們恨天子呀!”

  “啊?”

  曹時驚呆了,陽信公主嫁給他還有那么深的淵源:“還有這一說,為什么沒人告sù我呢?”

  “您那時候春風得意,說那些仇恨您會相信嗎?陳叔也不讓我們說,他老人家已經看開了,可我們無法原諒,那天我們跪在榻前,眼睜睜看著老家主的生命走向盡頭,他的眼睛里流露著不舍和眷戀,他深愛著君侯您,深愛著平陽侯府的一qiē,他希望光耀門楣,光宗耀祖,上對得起太公曹參的威名,下對的起千百名侯府死士的期望,但是他做不到,等不及了,只有把一qiē倉促托付給您,他希望您良好的成長,又不想讓您再天子的威風下受盡折辱,寧愿您碌碌無為不想鋒芒畢露,因為天子永遠是刻薄寡恩的,這些您以前會相信嗎?”

  曹時搖了搖頭,放在以前打死他也不會相信,換成任何人來說都不會信,漢景帝對他總體不錯,劉徹被甩了個冷臉子也好多了,說什么仇什么怨,不能引起他的共鳴。

  “君侯,您還記得列侯的歷史嗎?您現在所走的路,恰恰是絳侯周勃,條侯周亞夫的老路呀!威風八面勢不可擋,天子器重群臣敬畏,可早晚有一天,天子會厭倦您的威風八面,討厭您手刃敬畏的尊容,君侯您會從大英雄變成階下囚,萬民為您伸冤,百官為您求饒,只會堅定天子的殺心,周勃將死未死在于薄太后出面,周亞夫橫死大獄才是功高蓋主的寫照啊!”

  功高蓋主?

  曹時渾身一顫毛骨悚然。

  當九卿當到丞相,打勝仗打到大將軍,哪一個能讓劉徹感到舒服?貌似是第二個,畢竟漢武帝和衛青的故事千年傳唱。

  可是他的情況不一樣,衛青性情溫和柔順,得到1ooo斤黃金可以拿出5oo金重賄王夫人,即便如此委屈自己曲意結交權貴。依然被壓的喘不過氣來,名為大將軍的衛青晚年幾乎毫無作為,就當個泥胎木塑不聞不問,這才勉強挨到善終的一天。

  毫無疑問從善終的角度而言,丞相是不如大將軍的。

  漢武帝一朝罕有得善終的丞相,原因是皇帝大權獨攬慣了,不喜歡聽那些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陳腔濫調,幾個丞相全身而退,幾個丞相免去職務回家種田,幾個丞相下獄而死。

  現如今。劉徹被他的出現擰了一個彎似乎走上明君的道路。可是少年天子今年才16歲,鬼才知道過1o年,2o年后會是什么樣子,說不得劉家人一脈相承的刻薄寡恩因子重新蘇醒。繼續搞他的大權獨攬唯我獨尊。

  曹時目光迷離。若有所思。

  王孟搖頭嘆息道:“君侯見過陛xià。您覺得他會比先帝更溫和,更沒有野心嗎?”

  “不會吧!再過十年應當會類似先帝。”

  “那就是了,您的處境很危險。稍有不慎行將踏錯,將會有大危機。”

  曹時文道:“那我該怎么做才好?辭去所有職務,回鄉做個太平列侯如何?”

  傷口用衣服上的布條勉強扎好,簡陋的包扎至多能為他支撐一刻鐘的時間,王孟抓著曹時的手爭分奪秒:“天子不會答應的,君侯這樣表態只會帶來兩種不利看法,其一,君侯在鬧意見或借機要挾,其二,真心隱退不愿意與天子共事,您覺得哪個更好?”

  “感覺都不太好,借機要挾會讓天子很憤怒,真心隱退是給臉不要臉,無論哪種選擇都不合適,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王孟撐起身子用盡力氣說道:“的確有,在下苦思冥想十幾年找到一個好方法,君侯您看,這天南之地如何?”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太危險了,我不能做,天子也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君侯您可以,只要為天子分憂解難,這兒就是個良好的安身立命之本,您可以自請將侯國轉封到天南常鎮南方,兩代人即可扎根下來。”

  王孟一臉期待的目光注視。

  曹時依然搖了搖頭:“做權臣,尤其是掌握兵權的權臣非常危險,廉頗遭讒言,李牧被冤殺,蒙恬賜毒酒,彭越慘被戮,韓信牽連死,周亞夫近在眼前,自古掌兵權者一旦被猜忌,只有死路一條。”

  “原來這也不行啊!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嗎?可是我不甘心啊!老君侯的死讓我一輩子不能釋懷,眼看著君侯重蹈覆轍憂心忡忡,君侯向仇人的兒子效忠,還要像您父親那樣被仇人的兒子折辱打壓甚至殺死,一想到這兒我的心就很難受,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王孟抓住曹時的雙臂,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似的。

  曹時都懂,可命運擺在面前,他無法拒絕,只有被動接受。

  故意不立功?太天真了,沒有功勞,恩寵漸消,并不代表可以全身而退,曹時的名號早就高高掛起來,沒功勞時間久了只會讓更多的人對比和嘲諷,最后在羞辱中一蹶不振,一敗涂地,就像江淹為求自保全身而退,晚年表xiàn的碌碌無為一無是處,反而被嘲諷了個“江郎才盡”。

  衛青晚年也是這樣做過的,盡量表xiàn的愚笨,保守和麻木不仁,才有一個全省而退的機會,他到是全身而退了,衛家人沒退下去全完蛋了。

  曹家不比衛家,曹家一大家子連家主到仆役幾千口人,曹家的遠房親戚有十幾戶人,一旦曹家倒下必然是驚天動地,就像絳侯周家被折騰的七零八落。

  這樣的人生,曹時不能忍。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天子對我有知遇之恩不能不報,曹家幾十年的清名聲譽不能不保,上對的起江山社稷,下對得起先帝囑托,只要不違以上四點,我會想盡一qiē辦法擺脫困境,我畢竟是個功勛列侯,不是單純做個天子忠臣鷹犬,我會按照你的念頭經營天南,但侯國不會轉封過來,天子不會允許的,天南將來也會交出去,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王叔附耳過來…”

  曹時低頭在他耳邊嘰嘰咕咕說了好半天,王孟的表情從絕望變成驚訝,不解,困惑。

  漸漸的表情變的不可思議,恍然大悟,終于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君侯此話當真?真的可以嗎?”

  曹時用力的點頭:“王叔覺得這是個臨時編造的巨大的計劃,只是為了安慰王叔您嗎?這個計劃在我心中早有眉目,這樣做不但是對我自己負責,更是對曹家的聲譽,對漢家江山負責,天子縱然對我有意見也沒關系,是非曲折自由后人評說,你的家人會有我來照顧好好培養,這個秘密我只會告sù王叔一人,由王叔把這個秘密帶到上面,去告sù我的亡父和先祖吧!”

  “我全部都明白了,多謝君侯告知,我可以安心的,懷著喜悅的心情,了無牽掛的去了。”

  王孟帶著解脫的微笑,雙手平放在腹部的傷口上,緩緩的閉上雙眼。

  緩緩的咽氣了。

  家丁們不由自主的圍了過來,孫起“噗通”一聲跪下來,大哭道:“兄長…”

  季心領著孫子季應走過來躬身行禮,曹時回了一禮,意興闌珊地說道:“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王孟之死重于泰山,丁公之死輕于鴻毛。”

  “重于泰山,輕于鴻毛…”季心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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