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奇異服裝的夜郎王使者,‘操’著半生不熟的楚語說道:“我家大王說了,你們漢人外臣必須覲見我家大王才允許通過。.訪問:。”
這是夜郎國第三次試圖阻止漢軍通過,夜郎國又名耶朗國,以耶朗為制的軍事同盟,夜郎王又稱滇王,號稱披甲軍十余萬稱雄一方的盟主,加盟成員國包括西南夷的大部分藩國,軍事實力還在南越國以上。
衛尉莊青翟怒了,威嚇道:“夜郎國君‘欲’與漢家為敵嗎?吾率軍十萬頃刻可下汝之國都擒拿你們國王,汝忘記當年楚王伐夜郎之苦了嗎?”
“十萬大軍!”夜郎王使者驚了,夜郎國人口五十萬,戰兵十萬,算上盟友湊起來有十五萬同盟軍,漢人一出手十萬人討伐,放在夜郎是全國動員的滅國之戰。
使者瞅著黑壓壓的漢軍‘精’銳,心里一合計還是慫了。
“你們漢人不講規矩,我這就告訴我們大王,你給我等著啊!”
夜郎王使者跑了。
再后來夜郎國連個使者都不愿意出來,生怕憤怒的漢人將軍揮師攻打夜郎國,合計半天派出個老頭在夜郎國內是地位崇高的“師”,向漢軍表示允許借路通過夜郎國。
莊青翟是嚇唬夜郎國的。
他手下根本沒有十萬大軍,連兩萬人都勉強從巴蜀郡國兵湊來的數字,京師里派來的南軍還在蜀國的山路上蹣跚前進。增援的總兵力三萬人,這是朝廷在大規模戰爭爆發前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持。
“武陵蠻怎么說的?往西南方向逃走了?”
“大概是夜郎國南邊某個小國境內,那地方脫離武陵蠻的領地。武陵蠻王就沒有繼續深入。”
莊青翟道:“盡快行軍,陛下給的旨意是救出平陽侯,順便解決掉南越。”
幾百里外的叢林,曹時背著劉陵艱難跋涉著。
劉陵病了,一場連綿的暴雨,缺乏蓑衣,叢林里樹枝‘潮’濕煮不了熟食。休息不好,蚊蟲叮咬幾方面綜合起來。她發了低燒。
幸好丁公也放緩腳步,武陵蠻的‘騷’擾對他們的打擊很大,刺客死掉了幾十個,曹時不知道追兵還有多遠。或許只有幾十里又或許有幾百里,他希望找到一個蠻部為劉陵治病。
走了十幾里,叢林里冒出幾十個五彩斑斕的蠻族人,他們警惕的圍著三個人打著轉。
王孟手持長劍的威猛架勢震懾了蠻族,曹時讓他放下武器,拿起手中的武器費力的比劃:“救了她,我把這把刀送給你。”
蠻族嘰里咕嚕‘交’流一會兒,派出一個年紀最小的蠻族接過他的刀,那個小蠻族捧著武器樂的合不攏嘴。被大蠻族罵了幾句背著刀跑進叢林里。
不大會兒功夫,走出個拄著盤蛇木杖的老婆婆。
她滿頭白發皮膚棕黑,頭上‘插’滿稀奇古怪的羽‘毛’。讓兩個蠻族接過生病的劉陵,圍著她嘰哩哇啦跳起了舞蹈。
‘吟’唱的時間非長久,漫長的等待讓曹時差點睡著了,終于看到兩個棕‘色’皮膚的蠻族‘女’子端來一碗黑糊糊的‘藥’草汁,扶著劉陵緩緩喝下去。
接著老婆婆停下了‘吟’唱,命令幾個蠻族‘女’子攙扶著劉陵走進滿足部落。
“漢人。你們好。”
老婆婆‘操’著怪異的楚語道:“我們部落的祖先是楚王的子民,你們漢人是楚王的后裔。我幫你們是舉手之勞,這把鋒利的鋼刀依然屬于你,我們不能要。”
小蠻族看到老婆婆把刀還回去,頓時有點開心,撇著嘴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曹時搖搖頭:“沒想到在大山之中可以看到楚人子民后裔,多謝您的全力幫助,我說過救好她,這把刀就屬于你們了,我不會再要的,況且我最擅長的是弓箭,鋼刀只是裝飾品。”
老婆婆點點頭沒在推辭,他們的蠻部屬于‘春’秋時代楚國分支部落,那時候楚王是十萬大山下所有蠻族的最高統治者,傳說,這個蠻部的祖先曾經娶了一個楚國落魄公族后代的‘女’兒,具體真假已經不可考證了。
但可以確定有一個楚國‘女’子嫁入蠻部,傳授許多知識和楚國的巫文化,比原始部落更發達的文明瞬間征服了這個部落,他們常以此為榮,每一代部落首領的‘女’兒都要選出一個優秀者作為巫師,跳著楚國的大儺巫術。
小蠻族忽然豎起耳朵,嘰里呱啦的叫嚷著,老婆婆眉頭皺緊:“有兇惡的敵人正在靠近,你們遇到敵人了?”
曹時苦笑一聲:“是的,他們是很厲害的敵人,同為楚國人的仇敵。”
一聲呼哨遠遠的從密林中傳過來。
樹林里,冒出三十余個刺客,他們的樣子很狼狽,頭發一縷一縷的糾纏成團,濡濕的長衫還沒有干透,看起來剛經歷過突如其來的暴雨襲擊。
丁公拄著劍腳步蹣跚而來,看到曹時和蠻族‘女’巫站著,吼了幾嗓子蠻語,那些手持竹槍的蠻族臉‘色’大變,悶聲不吭的退回叢林里。
“那個白衣老人警告我們不要‘插’手死斗,否則神靈將會降下懲罰,我幫不了你們,你自己要小心。”
老婆婆拄著木杖走了回去。
不大的開闊地相距二三十步遠,曹時手里有一把弓,外加二十多支撿到和自制的弓箭,王孟手中有一把長劍,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支援。
“君侯,往那邊的密林里走,那邊樹林密集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不要去蠻部以免他們發現病重的陵翁主。”
“你自己多加小心。”
曹時掉頭往密林里沖,密林里無法施展箭術,同樣不利于施展劍術。為今之計是能拖一時是一時。
他一邊跑一邊回頭傾聽,樹林外‘激’烈的戰斗似乎沒持續太多時間,吵雜的叫罵聲正追趕著王孟。
瘋狂的跑。在密林里輾轉騰挪,幾個月的叢林生活使他身手矯健如猿猴,不大的密林很快從了出來,當他眼前一亮沖出密林的剎那,傻了眼。
沼澤!
他的面前是個巨大的沼澤地。
一眼望去至少有幾百米寬的大沼澤,左側是一條散發著頭暈目眩氣息的毒水,沼澤的中間是三分之一面積的青綠‘色’湖水。另外三分之二是陷下去就爬不上來的殺人泥潭。
殺人泥潭上可以看到腐爛的動物尸骨,泥沼表面漂浮著恐怖的白茫茫的有毒氣體。即使距離白‘色’氣體還很遠,依然能聞到那股讓人作嘔的味道,它就是毒瘴的發源地之一,死去的動物和枯枝爛葉的氣息籠罩整座森林。路過的動物吸入白‘色’氣體會立即死亡。
類似的毒泉,毒水,毒沼澤在西南夷地區有很多,即便當地土著稍不小心也要死無全尸。
“快!追上他們,他們跑不了了!”
叢林里興奮的追趕聲越來越近,那是殘存的刺客們在吼叫。
王孟率先沖出樹林,他的身上有幾處劍傷,忍著劇痛一瘸一拐的走出來,他的手掌按在大樹上留下鮮紅的血手印。
“王叔,您受了很重的傷,到底怎么了?”
王孟氣喘吁吁的抬起頭。驚愕地說道:“君侯,您怎么還不走啊?快走啊!”
曹時苦笑道:“我們走不掉了,這是個死地,那邊一條河擋住去路。”
“君侯。”
王孟捂著肚子上的鮮紅傷口,臉‘色’蒼白:“我殺了他們七個人,丁公終于出手了。我不是他的對手,這是他給我留下的傷口。”
肩膀上胳膊上幾道傷口到無所謂。腹部一道猙獰的傷口不斷滲出鮮紅的血液,這一劍刺的非常狠,擦著半個小腹留下一道傷痕,鮮血像下小雨似的往下流。
以本時代落后的醫療技術,這樣的重創是毫無辦法的,就算扁鵲降臨,倉公復生也只能搖頭。
“哈哈哈…”
丁公倒拖著長劍走過來:“王孟啊王孟!你這一身武藝是老夫所傳,你敢在老夫面前班‘門’‘弄’斧,簡直不自量力!中了我一劍看你還怎么逃!”
“君侯小心!”
王孟提起劍護在曹時的身前,即使他深受重創渾身浴血,依然忘不掉自己的責任。
曹時抬起頭輕輕推開他的臂膀:“讓我來吧!我來解決掉他們。”
“君侯!”
曹時推開他的阻攔,堅定的從他身旁走過。
王孟忽然驚覺,君侯不知不覺長大了,再也不是跪在亡父面前哭泣的三尺‘蒙’童,他長成了強壯的成年人,像老君侯一樣高大健壯。
曹時撫‘摸’著戰弓,輕輕撥動弓弦:“丁異老賊,你不該來的,只剩下二十多個殘兵敗將就不該再來,把王叔刺成重傷更不應該,你這是自尋死路呀!”
丁公撩起長劍拭去劍尖的血漬:“不要再用‘花’言巧語巧舌如簧來欺騙老夫,上過一次當就不會再上第二次,老夫已經受夠了你的鬼把戲,早死了這條心速速跟我返回南越尚有一線生機,如果你執‘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條!”
密林外隱約傳來呼哨聲。
丁公面‘色’微變,他的人都在此地,還有誰會吹向呼哨聲?
王孟費盡力氣吹了一聲呼哨,尖銳的哨聲穿破叢林阻隔傳向遠方,密林沉寂了片刻又傳來一聲短促的呼哨聲,這是回應哨,表示對方聽到了回音。
“好了,我們的援軍就要到了,你安心的去死吧。”
不知在何時,曹時的手中扣著十支箭矢,靜靜的望著三十步外(22.5米)的刺客們,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在刺客們的眼里,這笑容非常恐怖。
“去死吧!”
刺客們發瘋的沖過去,耳邊聽到弓弦嗡嗡的劇烈顫動,一個黑點瞬間鉆向喉結,黑點奪命之箭,余勢未消的穿透脖頸,又‘射’中身后另一名刺客,兩個人一前一后拼命捂著脖頸。鮮血如柱噴薄而出,就像跑氣的玩偶迅速萎頓倒地,咽氣了。
勇敢的刺客們不畏死亡發起沖鋒。縱使他們的伙伴一個個栽倒在爛泥塘旁,活著的人咬牙切齒的沖起來。
曹時大笑著,就像大魔王對屠魔勇者的嘲諷:“你們在考驗我的‘射’速嗎?不妨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我的‘射’速一秒鐘可以‘射’2箭,10米內每箭都可以‘洞’穿札甲,威力不減的極限速度是1秒鐘3箭,你們沖的越快死的就越快。”
噗哧!
當最后一個刺客捂著‘胸’口不不甘心的倒下。二十幾個殘存的刺客全部死在他的箭下,不論你輾轉騰挪上竄下跳。只要在箭矢的鎖定范圍就逃不過一死,蹦跳的速度永遠不能和‘射’箭的速度相提并論。
丁公攥著長劍憤怒的渾身發抖,忽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低估了曹時的恐怖。他無法想象一把弓一袋箭竟有那么大的威力。
他沒有親眼看到連發百矢的威力,但是他知道眼前這個青年可以一箭要了他的命,苦練多年的殺人劍術在弓矢的范圍內如此的脆弱,難怪上古最勇猛的武士是弓箭手。
一開始,他就選錯了道路,隱藏在黑暗中的刺客很厲害,但注定不是百戰將軍的對手。
弓矢之下,丁公的實力再強,也只是個高級步兵。揮手可殺的步兵。
丁公畏懼了。
曾經蔑視死亡,當死亡出現在面前,他可恥的退縮了。
曹時揚起弓微笑道:“你跑啊!跑就是了。放心不‘射’死你。”
“你…你此話當真!”
“你跑啊!”
“你發誓!”
“那算了,你還是去死吧!”
丁公滿眼畏懼:“別別!我跑,我這就跑!你一定要說話算話!”
“跑吧!快一點!不要讓我等急了。”
“我這就跑,這就跑。”
丁公轉身就跑,剛跨出一步,耳邊一陣勁風吹過。發髻被‘射’的七零八落,幾縷白發迎風飛落。
“快跑啊!你再不跑就要殺你了。”
丁公不敢回頭也不敢質問。悶著頭繼續往前跑,剛走幾步右‘腿’一疼踉蹌跪倒在地,右側大‘腿’被一根箭矢‘射’穿了。
丁公疼的滿頭大汗,大‘腿’被‘射’穿的劇痛感差點讓他疼昏過去。
他咬著牙,拄著長劍一步步往外挪,只要走進密林里,箭矢就再也‘射’不到他了,樹林只有十幾步遠,他很有機會。
噗哧!
丁公拄著長劍的左手一陣劇痛,當場摔了個跟頭啃一嘴泥,左手被大臂被箭矢‘射’穿了。
原本打扮整齊的白衣老者,片刻間變成滿身污血臟兮兮的白發老瘋子,他終于忍無可忍:“你不是說過不殺我嗎?為什么還要‘射’我!為什么?”
“我只說不殺你,沒說不‘射’你啊!趕快逃啊!只要套進樹林里,你就可以活下去。”
丁公恨的牙齒快咬碎了,右手拄著長劍一瘸一拐緩緩往前挪著腳,每走一步劇痛都讓他想去死,鮮血稀里嘩啦的流個不停。
噗哧!
左‘腿’被‘射’穿了。
丁公又啃了一嘴泥。
他用一只右手抓著爛泥拼命的往前爬,一雙老眼盯著只有幾步之遙的密林,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
噗哧!
右手被‘射’穿了。
丁公四肢都不能動彈了,他拼命的用頭撞泥巴:“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不想死啊!”
直到密林里走來一個黑衣老人,他是季心。
他的身后是孫起,還有幾十個侯府家丁。
“君侯!”
孫起大步跨過丁公,走到曹時面前跪倒在地:“在下有錯!有愧于老君侯的重托,在君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在身邊,在下來晚了!”
曹時收起弓:“孫叔別說了,快扶起王叔,他傷的很重,快不行了。”
另外一邊。
一身黑衣的季心俯瞰渾身是血的表弟,眼眸里閃爍著憤怒和厭惡:“丁異啊!你忘記老夫給你的‘交’代了嗎?老夫一二再再二三警告你,你都當作耳旁風,你以為老夫這一年半都在做什么?從南越到西南夷每一座山梁都有我的足跡,我想看看你到底會跑到什么地方搞你的復國報仇大計,你果然去了南越,果然追到了西南夷,你太讓我失望了。”
“祖父,要殺了他嗎?”季心身后,走出來一名黑衣青年。
他叫季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像他祖父一樣有九尺高的個頭,面相‘陰’鷙仿若季心的年輕版,殺氣縈繞在眉宇間,放在幾十年前定然會是殺人如麻的怪物。
楚人尚紅好勇,季家人尚黑殘暴,這個家族是楚人中的異類,活脫脫秦人‘性’格的翻版。
丁公如喪家之犬,鼻涕眼淚滿臉流淌著:“兄長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看在幾十年的情分上救我一命!”
季心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傷成這樣流血也會讓你死掉,以你的年紀熬不過拔箭那一關,失血會讓你立刻死掉,還是給你個痛快吧。”
嗆啷!
長劍出鞘,丁公盯著那閃閃發光的明亮呆住。
曾幾何時,他很喜歡那道亮光,迎著燦爛的太陽閃爍著點點光亮,只要一劍刺出去飆‘射’出鮮血。
突然之間他害怕了,亮光不那么美麗,它很丑陋,很恐怖,散發著猙獰,預示著死亡。
長劍刺中后心,他渾身顫抖著如同篩糠,用僅有的力量抬起頭:“兄長我錯了,當初我應該去學‘門’手藝做個木匠,我從小很喜歡木工,我自己打造的妝奩盒送給鄰家的小‘女’孩,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后來我去學劍了,她站在‘門’口為我送別,再后來我聽說她出嫁了,她過的不幸福,我遇到了她,她說喜歡我,但我眼里只有復仇,她絕望了,然后死了,我不知道她葬在哪里,或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錯了…”q
ps:終于快要結束討厭的劇情了,還有書友說本書是不是轉向尋秦記了,看到那話我都要醉了。不寫這個討厭的丁公戲碼怎么南征啊?讀過史料的都知道,南越,閩越,東甌那一坨黏在一起,還有更麻煩的西南夷,漢武忙活一輩子也就干掉前三個,還都是晚年干的,西南夷是無能為力,那地方到諸葛亮時代才算站住腳跟,就是著名的七擒孟獲。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