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這可就錯了,你看這個跑馬場了沒?君侯給我透了個底,要在這跑馬場起個橢圓形的大看臺,起碼要十丈高(約合24米)的看臺,必須得挖一丈深的大坑打地基,用水泥和熟鐵條打起樁子一點點往上修起來,墻體必須有一丈厚(2.375米)中間用磚石也可以,但這消耗的水泥鐵料石頭要多少?又得投入多少人?工期得多長?”
共布比劃一下驚的目瞪口呆,24米高周長至少4公里的的超級巨型賽馬場,即便賽馬場中間完全是空地也快趕上長安的宮殿群,要知道未央宮每條邊也就2200多米左右,建筑最高點也就三十五丈而已。
這么大的工程,即便不需要中間起太多建筑所以時間節省許多,按照他的比劃至少需要整整5萬民夫輪換著干半年,這還是比照著重建長安的神速來算的,按照以前建造長樂宮、未央宮的速度那可有的瞪了,至少得七八個年頭才能徐徐完工。
共布搖搖頭:“這么大的工程君侯全給咱們做?就這千把號人得干多少年才能完工?”
“咱們是第一批,后面還有人來干的,你沒看到長安附近陵邑里多的是游手好閑之輩。這幫人全是從關東六國遷來的豪強地主,早來的買宅買地老實的務農賺錢,晚來的好地讓人搶光了。只能買點劣田‘混’日子糊口,這幫游手好閑之徒每天在關中晃‘蕩’,指望找個活計‘混’口飯吃好到八月納稅賦,各陵邑里至少有二三十萬口類似的青皮無賴,放任他們繼續爛下去不用20年就要打入另冊編入閭左之內,我就不信他們不害怕閭左的待遇。”
鄭通咧嘴一笑,秦漢制度強大之處在于基層的管束嚴格。里正和高爵者有權判斷一個人是否游手好閑敗壞民風,只要他覺得這小子屢教不改態度惡劣。就可以上報給三老、游繳、亭長經過他們確認再報到縣里統一核準,只要把他們的戶籍名數提出來打如另冊,再加蓋上官印報給郡太守那里,這個人就從平頭百姓跌落到賤民的深淵。謫七科里除了有市籍的以外都是這么來的。
叫你惹是生非尋釁滋事,叫你游手好閑調戲‘婦’‘女’,叫你偷‘雞’‘摸’狗為禍鄉里,叫你漁食閭里敗壞民風,只要被發現就難逃打入另冊的厄運,起碼這個時代閭里制度基本完善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做到嚴格的管束力,至于幾十年上百年后完全崩壞又是另一說。
共布只覺得眼前一亮:“你這么一說我到想起來了,大父(共喜)聽君侯說還要從關東六國招來一批人。把關中的謫七科賤民全部打發出去,還說什么水什么不腐的,據我所知陽陵附近的上田早就被買完了。旁邊就是太祖高皇帝的長陵,早在五十年前就沒地可買了,我看他們進了陽陵沒有地可以買要吃什么。”
鄭通笑道:“君侯的意思是這么想的,讓咱們帶著關東那幫游手好閑之輩干活,反正咱們也都屬高爵之人,只要從內史府調些個屬官連同縣里的游繳。亭長看著他們就行,碰到不聽話的滑頭上鞭笞之刑嚴加管束便是。他們好逸惡勞不想干活也沒關系,以前沒有管吃住修馬場的活計等著招人工,現在有了他們還不愿意干,在閭里受到的白眼會更多,要不了幾年日子就‘混’不下去了。”
“那感情好,咱們這幫高爵的人十年沒上過陣戰,一身殺人的技藝白白荒廢了大半,那幫兔崽子敢耍滑頭到正好,老子正想拿他們當沙包打一打,保證渾身青紫沒一處好地方。”共布攥著砂缽大的拳頭擺‘弄’著,十幾年前他曾經是戰車上的持戟郎,一場吳楚七國之‘亂’讓他從普通良家子殺到現在的高爵,前些年以中級軍官的身份退役還領了許多錢糧,在軍中揍過不聽話的兵卒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
“兄長這拳頭還是收起來為好,你亮著拳頭嚇唬人還有哪個人愿意在你手下干活,和顏悅‘色’點有不服管教的再教訓才好。”鄭通嘴角‘抽’搐幾下。
他可不想看到這對大拳頭,兩人年輕那會兒打架沒少吃這鐵拳的虧,每次打架揍不過共布,回到家還要挨他爺爺一頓鞭笞,理由是打不過人回家就得挨揍,打過了才能免罰,共布知道這個兄弟想起少年時代的不愉快經歷,笑嘻嘻的收起拳頭站起來領工具干活去了。
沒過幾天,長安兩市就張貼出招工令,少府招募閑散人員修建賽馬場,要求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的成年健康男子,能夠吃苦耐勞,服從安排,遵章守法,沒有違法記錄著優先,待遇是管吃管住每個月一石粟米的工錢,另招‘精’通泥水土木燒磚砌墻的大工,工錢待遇可以面議,有意應聘者可在各自閭里中登記,由里正將戶籍名數信息統一報給縣令再轉自少府甄選。
這條消息一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古代版招工簡章的威力無與倫比的強大,不出三天少府的‘門’檻差點被踏平了,關中七十五個縣的縣令全部聚集在少府‘門’前,跟在他們后面的是各地的三老里正們伸頭探腦,就連左右內史也坐不住了,差點就要把衙‘門’搬到少府里正是辦公。
漢制的好處顯‘露’無疑,平民百姓遇到麻煩不要找警察蜀黍,直接去自家閭里莊子里找里正解決,里正全是擁有高爵位的軍功爵武士,他們解決不了的就去找鄉里的主管教化的三老、主管軍事的亭長、主管治安的游繳、直觀行政的秩、主管稅務徭役的穡夫,再不行就去縣里有縣令、縣丞、縣尉出面協調。
這套基層體系可以解決基層遇到的任何糾紛,只有殺人之類的大罪或者鄉里壓不住的大豪強地主,才會由郡太守,郡都尉一級的二千石高官‘插’手,簡單而嚴密的體系不僅是組織強大,需要的時候也可以充當街道居委會的作用,為居民莊戶出示加蓋印章的身份證明。
類似介紹信的身份證明通過鄉里的秩官統計出來,再匯總到縣令手中進而向上匯報給內史府,左右內史拿到資料進行初步甄選,把有犯罪記錄的打入另冊,品行不端的打入副冊,有殘疾或疾病的補充說明,畢竟招工是來干活出力的,不是招來養老‘混’日子的。
少府內外忙的暈頭轉向,內史府上下也是叫苦不迭,整個內史郡七十五個縣120萬戶,合計總人口570萬有余,出了長安城內接近6萬戶,長安城外周圍的幾大陵邑人口都在5萬戶上下,新豐、藍田等大縣也有5萬戶上下。
這么多人口里有六十分之一產生沖動,那也有近10萬人口的勞動力,10萬人,幸好趕上八月算人的口子上統計起來方便,要是早幾個月名數的統計還要困難點,因為每個縣每年遷入和遷出的人口都在變動。
距離未央宮只有一墻之隔的丞相府內,丞相辦公的小院靜謐無聲,只有高掛在樹梢的知了不知疲倦的鳴叫著。
忙完一上午的工作,衛綰伸了個懶腰躺在舒服的躺椅上,以他的年紀當上丞相算比較年輕的,只不過他這個丞相當的憋屈,自己手中抓不住大權,做事不順手才顯得辛苦些。
“長史在平陽侯府聽過什么風聲么?比如這招工修賽馬場的事。”
丞相長史田仁立馬明白過來,堅定的搖搖頭:“我在侯府只待了很短的時間,平陽侯沒有對我說過什么,侯府里的家仆也沒透‘露’過風聲,畢竟是萬戶侯家的世仆家生子,嘴巴嚴也很好理解。”
衛綰沉‘吟’道:“少府的想法到是不錯,有點以工代賑的意思,但是耗費內帑修建一座跑馬場到底有什么意義呢?一個跑馬場再華麗可畢竟還只是個跑馬場,莫非他還有其他的謀劃,必須要動用六十萬人去修一個大建筑?不對,如果只是修一個跑馬場,他不必如此興師動眾的搞出大動靜,少府鬧出的大動靜,宮里始終沒有過多表態,太子支持少府的計劃不奇怪,天子為什么還要默許少府胡鬧下去呢?”
朝堂上的風向變來變去,即使他身為丞相也不能了如指掌,更何況他這個丞相只是皇帝扶起來的傀儡,未央宮里病重的天子不說話,他就不敢貿然做出強烈的反對,三公九卿里其他人的反應也很詭異,列侯們似乎也‘摸’不清曹時的打算,大家都在猜測少府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百思不得其解,衛綰重重的拍打少府制作的躺椅,氣呼呼地說道:“要不是他‘花’的是皇家的內帑,老夫絕不會縱容他瞎搞東西,這事就暫且按下罷了,就等著少府倉庫里的陳糧吃光了再看少府怎么說。”
田仁長出了口氣心里非常擔憂,耗費大量財力建造一座看起來毫無用處的賽馬場,他完全不能理解平陽侯曹時的想法,只能暗暗祈禱上天希望一切順利。q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