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鏡蛇那堪稱催淚的歌聲中,燕子的眼珠轉了轉,終于有了點活人的感覺。她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張開嘴狠狠一口唾沫吐向了這邊。
啪,唾沫砸在了玻璃上,然后滑落,拖出一條憎恨的線條。眼鏡蛇卻哈哈大笑:“對對對,就是要有點精神才行,再來再來!”
看著仿佛逗貓一般一邊張牙舞爪的揮著手,一邊喊著“往這兒吐!往這兒吐!”的玩的正起勁的眼鏡蛇,侍者躑躅半晌,終于還是問了一個他很關心的問題:“老板,有一件事我想問問,是關于驚蟄少將的。”
“嗯?”眼鏡蛇停下行動,看了他一眼:“你問題不少啊。”
侍者垂首:“屬下惶恐。”
“算了算了,想問就問。”眼鏡蛇三兩下把蘋果啃得只剩個把:“你想問的是我們親愛的驚蟄少將與上頭的合作到底能有幾分前景是吧?”
侍者再次垂首:“老板英明。”然后他又抬起臉來鄭重道:“驚蟄少將本就是苗正根紅的紅三代,與上頭的關系天然就相當親密,有互相信任的基礎。自驚蟄少將毛遂自薦后不久,馬上便與上頭達成一致、一拍即合、自立門戶,時間不長便風生水起。”
“前些日子驚蟄少將更是破獲了生化襲擊特大案件,成功阻止了一次滅絕性恐怖襲擊,上頭不可能沒有表示,與天選者之間的合作恐怕會步入蜜月期。但驚蟄少將的理念與我等完全相左,上頭與天選者合作越密切,對老板來說就越發不利。”
“老板,恕我直言。以我之見,驚蟄少將可謂是有膽有識,行事勇健果敢又不缺智略,對我們的行動不可能永遠無知無覺。而他畢竟是天榜前三十的超絕高手,天下難有人能制衡他。若他真的來找老板…呃…‘清算’的話,恐怕我們都攔不住他。”
“所以,屬下就是想知道。老板你對這事是怎么打算的?”
眼鏡蛇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調侃,但也沒有凝重,有的竟然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輕松:“嘿。別的事不好說,但這件事你完全不用在意。”
侍者一皺眉頭勸諫道:“老板,這件事不能輕慢視之啊。”
“哈哈哈哈!你以為驚蟄少將所領導的部門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敵?你以為他在上頭的心中占據的地位越來越重,我們就越來越危險?我只能說,少年。你、想、多、了!”眼鏡蛇哈哈大笑,隨手把蘋果把扔了出去。
叮咚一聲蘋果核砸進垃圾筒,同時眼鏡蛇斬釘截鐵道:“我們需要考慮的事很多,但惟獨這件事完全不用擔心。你剛剛用了一個詞我覺得不錯,‘制衡’。合作并不是一個簡單的行動,它的根本目的是互惠互利,但不代表可以互惠互利的雙方就一定會合作。它還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制衡’!”
“如果說國家是一個獵人,獵人可以養狗養鷹養馬,獵人可以買槍買彈藥買地圖。在這里狗和槍就會互相制衡。不論狗和槍怎么較勁,都在獵人的掌控之下,都可以玩的很6。但如果獵人遇到了另一個獵人,互相之間就不會那么愉快了。”
“現如今,因為種種原因,上頭對天選者的認知還很片面。那些反應遲鈍的老家伙們還殘留著舊世界的慣性,還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他們還在用看鷹犬的眼光看天選者,還用看槍的眼光看我們。”
“但終有一天他們會發現,他們所面對的不僅不是鷹犬,甚至不是另一個獵人。而是一頭來自神話中的兇殘巨獸,打個飽嗝都能把他們震死。”
“那個時候,他們還會有心思合作嗎?恐怕會恨不得立刻全力以赴弄死對方吧!”
“到那個時候,獵人手里的那一把槍。才會變成最重要的東西。”
眼鏡蛇點了點操作臺,一塊屏幕亮起,顯示出了一張間諜衛星的俯拍照片。這張照片里顯示了一座孤島,是太平洋上的一座熱帶島嶼。天文級超級攝像設備甚至能看清火星表面,而這張地球自拍照自然就更是清晰可辨。
孤島并不大,面積不超過三個足球場。這是一個無名小島。就連海盜都沒有興趣來光顧它。但現在,能夠看到島嶼之外五海里的地方,有無數鋼鐵艦隊將它結結實實的團團困住。這些艦隊來自不同的國家,飄揚著不同的旗幟,互相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很濃烈。
就像一群爭食的餓虎,在以威脅的目光互相瞪視。
而在那小島上,有一個小小的黑點。看著這個黑點,眼鏡蛇的目光中洋溢出極端的狂熱。
“看,這些愚昧的人啊,還殘留著爭搶寶藏一樣的態度!他們覺得自己的對手只有彼此,便是因為他們潛意識里認為已經吃定了黑死帝——哈哈哈,何其可笑!”
“不過,也不怪他們,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發生在上海的事,不論是透過紙面的報告、口頭的表達,都無法確切的傳達。上海事件的本質,也不在于那些變異怪、那些死難者。上頭人全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你我這些親歷者得明白,上海事件的真正本質只有一點——在這個地球上,出了個無敵的個體!”
“任何國家,任何勢力,都對付不了他!”
“而其他天選者,誰能說清楚能否同樣到達那驚世駭俗的地步呢?”
“我認為,有一就有二,生命終究會找到一條路,就像小草可以鉆出巖石。”
眼鏡蛇不停地放大照片、不停地提升清晰度,最后終于把那個黑點放大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能夠看出來,那一身黑衣的帝者只是靜靜地盤坐在小島正中心,如山岳般不動,如歲月般悠久,仿佛那些鋼鐵大軍都是虛無。
“黑死帝,好一個黑死帝,他如今的行動很微妙。他吸引了所有國家的目光,他造成了極端緊張的國際局勢,他牽扯住了很多大佬的精力。但他這樣一動不動,卻又讓那些大佬都摸不透虛實。不論誰出手都會被所有國家針對。所以誰都不敢出手。不出手,就怎樣都無法體會到他到底有多強。所以便卡在了這里,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但這種平衡、這種暫時而脆弱的平靜能保持多久呢?要知道,這世界上總有傻逼。總有喜歡第一個跳出來作死的家伙。”
“那一天,并不遙遠。”
“只要開了頭,就誰都停不下了。”
“只要開了頭,我們還用擔心驚蟄少將嗎?好好張開雙臂,迎接咱們這把槍真正飛黃騰達的日子吧!”
眼鏡蛇就像忽然病發的中二少年一樣。一邊嘿嘿哈哈的怪笑著,一邊故作優雅的跳出奇異的舞蹈。左旋、右旋,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表情上爽的忘乎所以。他隨手用力的一轉控制臺的旋鈕,巨大的器械不停旋轉著,黑后又白、黑白交錯,宛如晝夜輪回不休。
一個個明亮的格子房間,一臺臺堅固的架子,一名名男女老少,一種種駭人的實驗。都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兩人的面前劃過。玻璃后面那巨大的設施,仿佛魔蛛編織的巢穴,讓人不寒而栗。
轉夠了后,眼鏡蛇回手一指侍者,那笑容甚至顯得詭秘妖異:“那么,副手君,你現在知道我們該干什么嗎?”
侍者的表情很認真:“我明白老板,在這段時間里,我們什么都不做。”
“屁嘞!什么都不做?你怎么可以傻到這個地步!要知道會寫公文的公務員才是有前途的公務員,跟著老板我干這么久了。你連這點基本常識都不明白嗎?”眼鏡蛇伸出一根手指,那厚厚的眼罩后面,似乎也有什么在澎湃激蕩:“我們——再去寫一份報告…”
“呃…”
“行了行了,別傻站著了。趕緊滾去寫吧!記得和上次一樣,怎么夸張就怎么寫,怎么嚇人怎么寫!對了,別忘了咱們現在可是民族英雄,記得利用好輿論的力量啊。”眼鏡蛇平復了下來,重新轉出了魔術師的格子。侍者退走了。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了那青年胸口有什么東西在鼓脹、在鉆動。
在關上閘門之前,他聽到了最后一句來自老板的自言自語:“天榜前三十,真想拿他做實驗啊,只是不知道他最近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
好了,那邊的說完了,讓我們把視線再轉回到濟平市這邊。
三日之后,楊綺收到了一份情報。這份情報與眾不同,看起來極其的脫離時代,因為是用紙張寫就的。
沒有借由任何科技設備和信息網絡,一名天選者千里迢迢前來送信。這個信使并沒有露面,而是小心的躲開了所有監控攝像頭,謹慎的把一只看起來十分普通的紙飛機扔進了約定好的地方。
數分鐘之后,楊綺溜溜達達的拖拖然來到這里,隨手一招,那紙飛機便飄然而起、落入了她的手中。隨手一抖,紙飛機嘩啦一下展開,變成了一張空空如也的白紙,看起來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但楊綺很清楚其中門道,因為之前在香港時,帕拉丁已經親口向她交代清楚了一切。
包括手中的紙飛機,包括一切的時間、地點、過程,都是蕭景哲親自規劃好的。而讀取這封信的方法,楊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這種入微入察的事都做得到,看來那家伙是越來越強了啊,不錯不錯。”楊綺丹田一動,一股微弱但極其精純的內力順著經脈一路傳入了紙張之中。下一刻,嘩啦一下有光焰灼灼亮起,仿佛好多支禮花同時燃放。這光亮一閃即滅,白紙也隨之化為飛灰,好像破解錯誤引發了自毀程序一般。
但這也是設計好的防泄密措施,因為蕭景哲很清楚,以楊老師或者楊女王的目力,絕對可以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看清楚他想傳達的東西。
上面其實只寫了兩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