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竹很少在公開場合公開講話,二十二歲的青年了,剛剛擠出一句話:“六哥…”居然就卡在那里,滿面通紅得連阿光都忘了自己剛才還在抹眼淚,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然后余竹才露出點苦笑:“我從來都是跟在六兒的身邊,根據他的指揮,做出給大家的安排,到現在,我也不適應對大家說什么…還是六兒來指揮,你說什么,我們做什么…我今天把大家都召集到這里,只有一個目的,讓大家一起看看六兒,一直在為了我們所有人生活得更好,到處奔走,到處打拼的六哥,就為了我們所有的兄弟姐妹,六兒吃過多少苦頭,我希望大家心里明白,也明確的在這里說一句,如果有什么二心的,趁現在趕緊滾蛋!如果過了這檔口再敢有異心,我余齙牙說不得也要拿上一把刀,三洞六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留下記號才能讓反骨仔脫身了!””豬豬島小說“
廠房嘛,空高都是超過十余米的,左右寬闊的空曠,數百人站在機器設備之間的空地上,還是顯得有點空蕩蕩,余竹的聲音一貫比較低,也許他更擅長陰悄悄的算計人,難得這樣提高音量,聲音難免尖利,而正是這種有點尖利的聲音似乎傳遞到了每個人的耳膜里。
陸文龍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傾聽著回蕩在廠房里的聲音。
短暫的鴉雀無聲之后,曹二狗那更少公開發言的聲音傳來:“我不懂什么叫前程,也不懂有些狗雜碎嘴邊說的出頭,有些人心里明白。自打聽見阿龍受傷癱瘓的消息以后。鬼頭鬼腦在老子面前說什么出頭機會來了的那些人。明天就給我滾蛋,樓里決不允許這種家伙呆著…”
“對!陰陽怪氣說我們不行了,不跟其他人聯合,就再也坐不穩道上交椅的家伙,老子現在讓你們走…讓你們等著看我們兄弟以后跟著六兒會是什么樣!”阿光的聲音還是有點激動。
七嘴八舌的痛罵聲剛起來,小崽子們也哄鬧起來,極個別人有點躲躲藏藏無地自容的時候,就聽見余竹呵斥:“好了!聽六兒的!”
所有的目光轉過去看輪椅。果然看見陸文龍很無力的抬起了右手,手肘和上臂都還靠在輪椅扶手上,但抬起來的手在擺動,所有聲音一下就安靜下去,急切的想聽他能說什么。
其實能抬起手,就不是高位癱瘓,不過混混們意識不到這點。
陸文龍用手指招過來阿剛,俯身低頭的阿剛湊在在嘴邊聽清楚了才能放大聲音,現在實在是沒法提氣說話,但阿剛說的內容卻讓大家聽了就是一驚…
“我會離開渝慶養傷…”就這么一句又讓下面哄鬧一片。但立刻又安靜下來,聽阿剛還會說什么。
阿剛臉上沒什么驚訝。低下頭傾聽以后面無表情的再轉述:“渝慶的產業依舊做下去,但我會帶一部分人走,自己考慮清楚,是愿意在渝慶呆著,還是跟我到其他小地方…現在只把大哥留下來其他人先出去…”
下面會再次哄鬧一會兒,卻換來同樣目瞪口呆的大哥們怒罵:“鬧錘子啊!全都出去等著…”
場面有那么一點點混亂,但陸文龍臉上還是淡淡的,沒什么表情。
阿剛又俯下一次身子起來:“洪廠長你也留下來。”遠處正在思量自己到底應該出去還是留下來的洪景明點頭苦笑一下,就靠在墻邊站住了,他覺得自己始終還是像個外人,無法融入這一大幫青年袍哥中間的外鄉人,所以很難看清自己的未來。
江小船沉著臉,大步流星的過去把廠房大門拉過來,關上之前指點了外面幾個人站崗:“好好把外面清理干凈,守住了,有誰敢偷看或者亂嚼舌頭,等我們出來就收拾掉!”轉過頭來的十九弟也就那么站在門邊,就跟門神似的堵在那里。
原本列開站在陸文龍身后的兄弟們現在紛紛站到了前面,有些焦急的看著陸文龍,想說話,又似乎不敢說話…
人少了,陸文龍似乎就不用那么費力,臉上也多了點苦笑,招一招遠處,洪景明遲疑了一下過來,江小船就快步跑動,還很不滿的拉拽了一下老家伙,幾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陸文龍的周圍。
余竹的手指好像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似的,有點無意識的在輪椅推手上摸摸,看沒什么灰塵,又捻捻那橡膠把手,頭一直低著,以前算無遺策的白扇子氣質不知去了哪里,干脆看自己的腳尖;
曹二狗就睜大了眼,直接蹲在陸文龍的輪椅前,仰著頭,看著陸文龍的臉,手自然的放到陸文龍那蓋著毯子的膝蓋上,五月了,還蓋著毯子,他摸摸厚度,又想探進去摸陸文龍的腿熱不熱,這種久坐的病人很容易長褥瘡的;
阿光蹲在另一邊,他臉上的表情更迫切一些,也更想說什么,但仰頭看周圍其他人都沒說話,自己也就只蹲著一抖一抖著急,忍住了,身上的帥氣白襯衫因為剛才擦淚水,明顯袖子就有點亂;
小白泰然,雙手背在自己的身后,就隔著陸文龍和余竹并肩站在輪椅另一邊,沒什么局促,也沒什么激動,心平氣和的看著陸文龍,剛才就想伸手拉阿光站起來的,但阿光悶著頭掙脫了,他臉上還是靜靜的;
阿林稍微特別一點,他沒有站在最中間,抱著雙臂站在最外面,甚至比洪景明還靠外,好像把自己抽身出來觀察著其他人;
猴子跟江小船還有王猛就站在他旁邊,怒目圓睜的挨個看所有人,似乎這中間只要出個什么反骨仔,立馬就會打殺過去;
林聰就站在曹二狗的身后,胖乎乎的樣子早就脫離了年少時候的憨厚,現在上唇帶點胡須的成熟氣息更像個成功商人。臉上居然還帶點笑;
周杰和李萬機肩并肩偷偷在打量周圍弟兄們的表情。除此之外。阿生和去念書的老十六十七,十八和在平京備戰奧運的麻凡不在,單獨一個楊森,也抱著臂跟阿林對站在另一頭。
原本團結一心的十來個兄弟,現在居然有點詭異的布局。
但都把目光最終鎖定在陸文龍身上。
陸文龍也在看他們,挨個掃視過去,最后瞇上眼:“雨田集團是大家的,我還是那句話。不希望有任何人因此出事,所以,現在到了我們必須做出改變的時候…有誰想把自己那份產業或者自己該得的那份拿走的,現在就可以提出來,或者不滿意我現在做法的,也可以提出來,我都會聽,這不是試探誰,我是放開讓大家有選擇。”說得很慢,聲音也不大。但確保每個人都能聽見。
一片安靜,除了有些下意識的面面相覷。沒有人說話,余竹舔了舔嘴唇,也沒吭聲,洪景明摸腦袋的動作算是最大的。
陸文龍就點名:“小白,你的意思呢?”
小白不慌不忙:“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當然是想把酒店搞起來,但如果你要撤走,我就跟你走,這個沒得說,到哪里都一樣。”
阿光蹲在地上終于露出笑容:“還以為你都掉進大酒店的錢眼子里了呢!”
小白不屑的踢他一腳:“那算什么…”
曹二狗就代表了:“不就是場子么,我能學會把喵喵在渝慶做起來,也能帶著人換個地方搞新的,這個沒問題,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陸文龍卻否定他這個說法:“就是不能在一起了,我也只帶少數人走。”
阿林舉一下手:“我開車…”就好像當年從縣城來渝慶時候,這個一貫梳著大背頭的家伙最大的理想就是去當個司機,現在有了自己的配件廠、修理廠和摩托車廠,還是能干凈利落的表明自己簡單的態度。
陸文龍搖頭:“沒必要,我這個樣子,還用坐車到處跑么?”
江小船悶聲悶氣:“我背著哥哥走!”
王猛更簡單:“說了一起的,王鍋頭的子弟早就把這些命給了你。”
陸文龍溫暖:“義氣、感情,我們是有的,我也是信得過你們的,但現在大家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理所當然的,你們也各自有一幫人了,現在的局面…”
余竹慢慢咂摸出點味道,他也習慣這樣,有點遲疑的開口:“六兒的意思,是讓我們化整為零,分散不被盯上…?阿森,武剛那邊有什么動靜沒?”他以為陸文龍有什么內幕消息。
楊森搖搖頭:“那邊基本就斷了聯系,現在好像另外有幫人傍上了武剛,我們也沒什么把柄在他手里,怕個…還是聽六兒的吧。”
林聰終于開口:“我們的資金量雖然不能跟強叔或者六哥接觸的那些大佬比,但在渝慶要是真湊起來,也算得上名號了,這幾年和我們一樣摟了些錢的名人,全國上下折進去坐牢的不算少,不是六哥早早的分散開來,早就有人注意到我們了,分散是必須的。”畢竟是學財務的,林聰算是難得比較習慣于看看財經報刊雜志,對電視上有關經濟的新聞也會留意,其他人基本沒這種覺悟。
小白皺眉頭:“我們現在怎么才能再分散點?國立大廈這么大的盤子,一時半會找不到人來接手吧?不至于白送出去吧?”
周杰和李萬機居然很輕松:“我們攤子不大,隨時收了去別的地方開都行,聽六哥的吧。”
曹二狗早就不耐煩了,蹲在地上:“六兒你直接拿主意吧,我們是親兄弟!不用想這么多…”
陸文龍看看周圍真切而頻頻點頭的一張張臉,有點皺眉,好一陣,才把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