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傳說中的國家銀行行長,真的動真格了!
到處都在斬斷各種各樣的不良貸款,到處都在清查,如果說之前幾十年華國人最熟悉的是政治運堊動,這一次破天荒的來了一場金融運堊動!
當然這是一般老百姓感覺不到的,和十來年前第一次全國人民經歷通貨膨脹,慌得什么日用品都要去買來囤積不同,這一次的金融運堊動基本上被限定在了跟銀行有關聯的區域,特別是商業貸款!
其實這已經是國有資產私有化盛宴的尾聲,國家金融經濟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程度,再不整頓幾乎國將不國!
陸文龍當然不知道這些,沒有撇開蔣琪,而是輕輕把姑娘往自己伸手拉了拉,蔣小妹蕙質蘭心的就明白不走開,躲在他身后,算是幫忙當秘書參謀,因為涉及到有些法律或者層面高點的事情,連余竹都不懂,蔣琪卻勉強一知半解。
還好老牛也不懂:“不行了!老子這回是翻船了!兩千多萬銀行貸款和近五千萬的融資缺口,隨便我怎么絞,都沒辦法把東墻拆到西墻來,攪不動了!必須跑路!”
陸文龍站在他面前,看著坐在門口一塊平時老婆婆們曬太陽打毛線木板上的老牛,這個渝慶曾經最富有的幾個人之一,居然一夜之間就好像白了頭,這絕對不是說笑,就好像他自己曾經在牢房里面看見陸成凡的精氣神垮掉一樣,老牛也敗了!
這種敗,不光是這次的經濟金融事業上的失敗,而是徹底的人生失敗,渾身徹底失去斗志的那種感覺,這同樣也在陸成凡身上出現過,只有經歷過平步青云,志得意滿的人,陡然落到這樣的地步。才會流露出這種頹敗得好像都有死亡氣息的味道。
不可否認,有些人中龍鳳在這樣的頹敗以后,依舊能重振旗鼓,再戰江湖,但那鳳凰涅盤一樣的過程,不是人人都能經歷得過去的。
陸文龍覺得自己低頭俯視的味道不對,雙手撐住膝蓋。彎下腰湊近點:“具體你想怎么辦?”蔣琪也動作好笑的偷偷摸摸彎下腰躲在陸文龍后面,其實更接近騎摩托車時候一樣,趴在陸文龍背上,支著耳朵聽他們說什么。
老牛的眼睛里面看不到周圍,因為已經沒有神采:“我把國立大廈的股份全部轉讓給你,你憑良心給我錢。安排我出國,那是我唯一良性的資產!”
陸文龍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白化病有些斑駁的臉上,已經沒有昔日有點狡黠的刁鉆,只有衰老的氣息,再加上突然花白的頭發,說不出的意興闌珊:“你一個人跑?”
老牛搖頭:“我老婆跟我一起。女兒托付給你。”
陸文龍有點詫異:“你還有個女兒?沒聽你說過…”
老牛一點開玩笑的興趣都沒有:“阿龍…我看你是有江湖味的,而且是個講義氣的人,所以我才來找你…”
陸文龍感覺蔣琪在自己腰間捏了幾下,就好像在說話:“這事做得!”
陸文龍真是奇怪自己怎么會把這捏的四下就翻譯成了文字,拍拍她的手扭頭:“讓阿林和阿剛帶人陪你去辦公室把所有該拿的手續拿過來!”
蔣琪輕靈的唔一聲跳起來,幾分鐘以后嘩啦啦的就有十來個弟兄跟著倆大哥簇擁著二嫂和兩部越野車出去了。
和陸文龍一起把目光送走車輛的老牛才回到陸文龍身上,有些自嘲的苦笑一下:“你倒是當機立斷!”
陸文龍不覺得有什么丟臉的:“做生意做買賣,追漲殺跌原本就是稀松事(嬌妻有毒)。我的老輩子們都是這樣教育我的,不做濫好人…”沉吟一下干脆打個電話給香港,回來繼續撐著彎腰說話:“你們兩口子跑路,先去香港,走美洲給你三百萬,去東南亞五百萬。”
老牛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老子的股份值五千萬!”
陸文龍沒笑意:“被國家逮住,你就值個屁!”
老牛的咬牙切齒只才堅持了一秒鐘。再次泛起那種苦笑,再次把視線凝固在陸文龍的臉上:“年紀輕輕,翻臉不認,你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了。但你真能保我們去東南亞?你真能保我女兒一世平安?”
陸文龍重新直起腰,剛才雙手撐在膝蓋上,雙腿就自然分開,現在站直了,卻有種雙腿分離,如山一般深淵的氣勢,拱拱手:“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說過的話絕對落地生灰。”
老牛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因為前兩個月就覺得事情不對,我把她轉學到了南部區的一個普通中學,藏在那邊住讀,沒人知道,戶口也下了,我這一走,就不知道生死,我不敢讓她跟著我出去顛沛流離。”
陸文龍也沒去過東南亞,也勾勒不出那邊的艱難生活,只記得南洋好像都是很苦的吧,起碼荀老頭說起那邊都是當年混不下去的才到南洋當豬仔打工,所以拍拍老牛的肩膀:“你女兒習性如何,那是她自己的造化,要吃粉做壞事我管不著,但是我盡量幫你教,幫你帶,包她有吃喝有命在,看看有朝一日你還能回來不,嫂子在哪里,我派人去接她。”
老牛說了個地址:“有法院的人盯著她的,我故意把她留在那里吸引注意力才跑過來的,你們千萬不要漏了痕跡。”
陸文龍叫過來的是阿森跟小船,他們出馬連棟樓都能搬回來,余竹聽說了,覺得要小心,自己也帶了一組人跟著去了。
陸文龍幫老牛寬心:“只要嫂子接過來,你們立刻走,我讓弟兄輪流開車送你們去粵東,不走鐵路飛機,然后有人安排你們去香港,過兩天就拿著錢在南洋了!”
老牛再次嘆氣!
不過陸文龍說是說得這么大氣,等回來的湯燦清和蔣琪一道,帶著林聰從頭徹尾的清理所有產權以及財務關系,把在國立大廈里面的各種老牛的資產簽署相應文件轉讓給陸文龍,嗯,是簽署在湯燦清名下以后,從法律意義上來說,老牛已經一文不名!
陸文龍拿著所有的文件,不得不說自己的心里都稍微動搖了一下!
他又不是圣人,是混混!
如果說他這個時候殺人越貨,把老牛跟他老婆毀尸滅跡封在水泥樁里!
幾乎分文不取,就能奪得這份財勢!
有種叫惡向膽邊生的魔鬼,這一剎那,真的在陸文龍心里轉悠了一下,如果他是個啥都沒做過的生手也就罷了,那個從山脊上滾下去的范哈兒,從工地樓上“鷂子翻身”的徐少康,這些出現在國立大廈事件上的大人物一個個的命都從自己面前消逝…
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沒有袁哲之前對陸文龍談的那番話,說不定天平就真的傾斜過去了,在不知不覺之間傾斜過去,陸文龍幾乎都看見楊森帶著老牛的老婆回來時候,給了他一個眼色,手掌這么翻了一下,詢問是不是要下手!
其實就是一剎那,陸文龍就笑起來,搖搖頭,轉過臉來時候,看見的就是老牛那張煞白的臉!
要知道老牛是有白化病的,臉上就跟畫了世界地圖一樣,大塊大塊的白斑和正常膚色交錯,可這會兒幾乎全部都一樣白!
陸文龍招手讓從電梯下來的楊淼淼拿過幾張銀行卡,背面用小紙條貼著金額和密碼,全都是能在香港支取的華國國家銀行卡,前幾個月蘇文瑾的消遣事情就是自己溜達看到附近的自動取款機,隔三岔五挨個把剩下的一些銀行卡金額驗證并修改密碼,都清理了一遍,陸文龍心算一下價碼:“五百零七萬,多的七萬算是我送的,到了香港,任何人問你,就說是我的老兄弟,犯了事,幫我頂包跑路,他們才不會害你,所有的身份手續都不用上,他們給你辦新的。”
老牛的臉上逐漸恢復了血色,接過這幾張銀行卡,也反過來看了看,咬咬牙居然遞回來兩張:“這是我女兒的飯錢!”有兩百萬!
陸文龍真的驚訝了一下:“她很能吃?!”
老牛使勁把銀行卡塞到陸文龍手里:“你知道什么意思,我買她的命,也買我們兩口子的命!”老牛的老婆看上去就是個一般中老年婦女,有些驚慌的站在那邊看丈夫,卻不過來。
陸文龍要搖頭,老牛壓低了聲音:“我這幾十年,什么沒見過!你剛才…應該,應該有起過殺我的心,但終究還是壓住了!我看懂了你的臉色,謝謝你,兄弟!”想來這才是他能在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年代崛起的絕活之一吧?
陸文龍終究還是年輕了點,又在自己家里,可能就沒那么多掩飾,現在呆呆的看看老牛,使勁甩甩頭:“去吧!趁著我還仗義!記住以后千萬別跟道上的人打交道,我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隨手指了那輛富士旅行車和更不起眼的途樂越野車,釘子帶著五六個人立刻就把兩部車發動,帶上老牛兩口子消失在夜色中!
陸文龍低頭看看手里的銀行卡和紙條,還有那一大疊文件…
背上淋漓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