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定睛一看,覺得張家豢養的狗很有特點,表情很嚴肅。
在后世,是個愛狗人都知道‘小哈’是一只歡樂的逗逼,可是在民國,這種狗卻是很少見。民國的政客大都沒有養狗的喜歡,軍隊的高層最多養一條狼狗也就算了。上流人物家中,最有市場的還是本土的京巴,也就是哈巴狗。深受女眷們的喜愛。
倒是前清的時候,四九城的滿清貴族喜歡養一些品種優良的本土獵犬。
可隨著清朝的覆滅,大量滿清貴族都失去了生活來源,靠著變賣家產度日。早就沒有昔日的榮光,招呼家奴,攜帶鷹犬出城門游獵這樣的高端活動也已經不復存在。
除此之外,民國存量最多的就是土狗,看家護院的一把好手。
養一條‘小哈’絕對是另類中的另類,要不是張嘉璈的身份特別,也不會選擇這么一條狗作為家里人親近的動物。養狼狗,怕傷人;養土狗,丟不起人。反正張家的‘小哈’一臉嚴肅地看著門口不遠處兩個奇怪的人,眼神中流露出的一副正科級干部開會時的肅然表情。還真讓徐志摩說中了,這條狗還真有點像是鄙視人的感覺。當然,胡適和徐志摩都不知道,要是他們走過去,這條看似‘兇狠’無比的狗,會撲倒在地上打滾求安慰…
胡適突然覺得好笑,大笑起來,覺得非常有趣,一條狗竟然會鄙視一個大學教授,說出來都覺得好笑。他本來就不是那種嚴肅的人,就連大學的課堂上,也是笑話調侃隨便說的主。
不得不說,徐志摩是有點風聲鶴唳了,擔心過頭的驚慌失措,讓他覺得周圍的任何生物都對他帶著一種無形的敵意。
再者說了,誰家看家狗也不會對一個陌生人親近不是?
張嘉璈是‘國行’的總經理,作為民國銀行的四巨頭之一,‘國行’、‘交通’、‘鹽業’三家銀行都是和政府部門關系非常密切的部門。前兩家銀行主要托管北洋政府在關稅方面的收入,還有就是發型國家債券。
信譽不佳的北洋政府別看發行的債券數量不多,但是一年幾千萬還是可以做到的。而這筆錢,足夠將任何一級民國的大銀行喂飽。這也是為什么‘北三行’、‘南四行’格局的行程的原因。而‘國行’則截然不同,已經將總部搬到了上海的民國銀行業的巨頭,在貿易結算、商業領域的成就也是非常矚目的。
別的不說,上海租界的土地開發就足夠讓好幾家大銀行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擁有長期穩定的投資收益。
張家并非是高門大第的家族,祖上也只有出過縣令之類的小官。
但是張家的兄弟一個比一個出彩,張君勱是民國學界新儒家的代表,在文化圈的地位對胡適等人來說都是前輩,留學日本,還做過晚晴末代的翰林,還去過德國留學,要是按照輩分來說,可以是和蔡元培同輩的人。雖然他和徐志摩在年級上差不了十歲,但是一方是名聲鵲起的學派領袖。至于說新文化運動,在治學者的眼中,遠沒有研究成果的著作來的重要。而張嘉璈,也就是張公權,他是字公權,同樣在選拔嚴苛的挑選之中獲得公費留學的資格,回國之后在銀行界大放異彩。
張家兄弟,一門雙杰。對于徐志摩這個妹夫來說,壓力真的很大。
要是張家兄弟真的要和徐志摩過不去,這位的日子恐怕將要非常不好過。
胡適臉上的笑意沒有褪去,拉著徐志摩按響了王公館的門鈴。
胡適有過一段時間在上海,是王家的常客,甚至還住過一段時間。從門房到傭人都知道這是主人的朋友,不敢怠慢直接通知了主人。要是在非常時期,王學謙是不會住在西摩路的公館的,這些天和英國人的溝通還算是順利,基本的條件都已經談好,就等著在報紙上公布。當然,英國人也不是那種很隨意的主,很講究面子問題。
關于公報的內容和發起的條件,英國人來回的扯皮。
一會兒說:應民國的要求,公報上要注明是請求…
一會兒又說:鎮江租界的歸還是英國主動的,是施于的性質…
對此,王學謙真的很無語,好在顧維鈞習慣了這種扯皮,耐心很足的一點點的和英國人據理力爭。而西摩路的房子過了蘇州河就是華界,安全上也非常有保證。這才在這所房子里住了一段時間。
接待的是王學謙的妻子陳婉儀。
在上海灘的女強人之中,她絕對不是最強勢的,但是卻是低位最高的‘皇后’,不管出席什么樣的晚宴活動,她都是女主角。甚至主人的光環都要被奪走。而今天她正好和幾個朋友在家中聚會。
徐志摩搖頭晃腦的進入王公館,面對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灘,擁有如此大的豪宅,這位文化人的酸勁又冒出來了,一個勁的搖頭感慨不已。可是沒等這股勁頭過去,徐志摩傻眼了,連胡適都傻眼了…跟著出來的兩個女人,一個端莊大方,一個款款而來,都是熟人。可胡適就是笑不出來,而徐志摩更是憂怨的盯著胡適,一副被出賣的絕望。
弟妹?
心里頭已經想要這么叫了,好在胡適及時的收住嘴,才沒有讓這個尷尬的開始彌漫雙方的見面之中。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徐志摩的前妻,張幼儀。其實胡適想要這樣叫也沒有錯,其實從法律上來說,徐志摩和張幼儀并沒有離婚。他們的婚是在民國結的,可在德國離的婚。德國的法律什么時候能夠管到民國的婚姻了?
這個道理到哪里也說不通,可兩人確實已經沒有了婚姻的基礎。
面對慌亂不已的徐志摩,張幼儀看也不看reads;。隨后面朝胡適先笑了起來,并伸出手,一切都顯得落落大方。哪里像是自己的老婆,要是家里來了生人,別的地方肯定找不到的,必定是躲在廚房里…有時候胡適也會納悶,徐志摩這個混蛋運氣這么好,還要怨天尤人,而自己的人生就像是爛在地里的倭瓜,被打擊的已經麻木不仁了:“這位是胡適之先生吧?”
胡適尷尬的和對方握手,感覺自己里外不是人。表面上他是站在徐志摩這一邊的,可內心里卻是對張幼儀贊嘆不已,這是一個讓人向往的奇女子啊!“張女士什么時候回國的,聽說你在柏林大學攻讀學位。”
“才回來沒有幾個月,主要是彼得年紀太小了,而柏林的冬天又太冷。”張幼儀似乎根本就沒有被拋棄的哀怨,反而隨意的說著自己的兒子,眼神中流露出慈愛的母性光芒。
晃的胡適都快站不穩了,什么是差距,這就是差距。
自己的老婆,一整天嘮叨的是家里吃什么,入冬了去年的棉襖舊了,要換新的,鞋子還是自己納的好…胡適多么渴望那陽春白雪的到來的一個人,卻整天要面對家長里短。不得不承認,江冬秀和張幼儀都是好女人,可都不是胡適和徐志摩想要的。可內心深處的秘密,誰能說得清楚?
胡適覺得徐志摩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徐志摩固執的認為,胡適和他是一樣的人,甚至比他更加痛苦。
“我說見到你胡大哥也不打招呼,像話嗎?”
“胡大教授,你可不常來上海,怎么,又是來打秋風?”
面對宋三小姐,胡適說起來算是熟人了。當初宋子文在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生院修博士,而胡適正跟著導師在苦讀。而宋三小姐是熟人,當時宋子文照顧她是生活,畢竟年紀最小的宋家小姐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家里人也不放心。
和宋子文古板相比,胡適反倒是和他妹妹更加熟悉一點。
從小古靈精怪的宋三小姐在胡適看來,是一個個性十足的新女性。
當然當年的少女已經長大成了大齡女青年,不過奇怪的是,在宋三小姐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到歲月的痕跡,這個時代的女人見老,可是宋三小姐還是面色嬌嫩的如同二十歲一般。
能活到一百多歲的人,三十歲不到就見老,可能嗎?
不過宋三小姐揚著下巴,一副要贊助來求本小姐的模樣,讓胡適不敢恭維,佯裝哀怨道:“調皮!”
可宋三小姐根本就沒有在意,反而用眼神撇了一眼渾身不自在的徐志摩,問胡適:“這是你朋友?”
“嗯!”
“叫徐志摩?”
“是啊!”
“民國第一負心漢?”
“對…唉!”
和以前一樣,胡適很快就被宋三小姐帶到了溝里,在后者批判的眼神下,連胡適仿佛連自己的人品都讓徐志摩給拉低了不少。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出門沒看黃歷,以至于犯沖。
不過傲嬌的宋三小姐一甩腦袋,傲嬌的轉身,低聲說了一句:“幸好我哥當時和你走的不太近,要不然也要被你帶壞了!”
胡適的眼前仿佛一群神獸飄過,一頭的冷汗,他覺得很冤枉。自己是負心漢嗎?
出軌過嗎?
沒有,從來都沒有。好像自己以前在美國的女朋友一起逛街的時候,讓宋三小姐看到過。可是他沒有和對方結婚啊!算不上背叛家庭吧?這也是胡適自己給自己找的借口,這時候的西方世界,也非常保守。不是奔著婚姻而去的男女朋友,都是耍流氓。胡適被武斷地鄙視了一回,而且證據確鑿,可他內心中還是覺得自己是德才兼備的君子,只不過年少輕狂的時候走過一段彎路,好在及時醒悟了,不是?
當然,胡適心里也一陣腹誹不已,覺得眼前的場景,就算是應該被批判也是徐志摩被批判,而不是他胡適啊!婚姻就是這樣,想要自我選擇的時候,怎么也選不好,可就是想要擺脫被人安排的命運。要是把你宋三小姐嫁給一個碼頭工人,看你還揚的起頭來嗎?
可一轉眼,胡適感覺不對勁起來,外界傳聞盛家小姐苦等宋子文,可沒曾想,最后等到的是宋子文的絕情和斷交。當然宋子文和盛家七小姐的感情是盛家人的偏見造成的,怨不得宋子文。可是輿論總是站在弱女子一邊的,誰也不會說宋子文是好人。胡適雖然覺得宋子文拋棄一個癡情女子的可能很低,可是外交傳聞沸沸揚揚,可見,你哥也不是好人啊!憑什么這么埋汰我?
落了不是的胡適,卻一副見鬼了的表情,見徐志摩和張幼儀一臉輕松的笑談著,像是朋友一樣,可問題是,他們可是有兩個兒子的啊!
偷偷拉著徐志摩低聲問:“你和弟妹?”
“我把她當妹妹看,怎么了?”徐志摩一臉當然的回答,這樣的回答,讓胡適都被驚嚇住了,低聲道:
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