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萬歲!”
在士兵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當中,法蘭西當今的總統路易波拿巴先生,穿著一身大禮服,肩披著紅綬帶,躊躇滿志地從一列列整齊站好的士兵方陣前走過。
此時,九月的晴空萬里無云,但已經沒有了夏日的暑意,正好方便了拿破侖的侄子,檢閱共和國的那些剛剛從羅馬凱旋而歸的部隊。
整個凱旋門下,現在都已經成為了軍服的海洋,前帝國時代已經褪色的老近衛軍軍服和熊皮帽,同新式的藍色軍服以及圓筒式軍帽混雜在一起,為這個國家久遠的軍事傳統作出了一個極富視覺沖擊力的注解。
是的,在路易波拿巴刻意的安排之下,有很多舊帝國時代的老兵也一同參與了檢閱,在皇帝的侄子經過的時候,有些老兵甚至還流下了眼淚,更加刺激得士兵們心潮澎湃。
不過,站在總統旁邊、隨同總統一同檢閱部隊的那位老年將領,倒并不是被臨時叫過來壯聲勢的,他本身就是這次活動的主角之一——他就是遠征軍的總司令,舊帝國時代的將軍,德高望重的德特雷維爾侯爵。
這位司令官雖然頭發和胡子都已經花白,但是精神健旺,陪同總統檢閱了這么長時間,竟然一絲疲態也沒有露出來。他左胸佩帶緞帶上有薔薇花飾的金質榮譽軍團勛章,右胸佩帶銀質大十字勛章,這些都是總統在不久之前頒發給他的榮譽見證。
負責檢閱的人姓波拿巴,統領這支部隊的人是帝國時代的將軍,還有什么,比這些事實更讓人能夠懷念起那個就已經逝去的年代嗎?
恍惚間,人們總會忘記人與人是不同的,而把幻影當成真實,而這正是路易波拿巴需要的結果——比起默默無聞來,他寧可被人們當做那位天才的影子。
“敬禮!”
當總統經過一個方陣的時候。這個方陣在指揮官的口令之下,齊刷刷地將槍舉了起來,人人昂首挺胸,屏息凝視地接受國家元首的檢閱。隨著總統從一個個方陣前經過。如林般的刺刀先舉起而后又放下,宛如海潮的起伏一般。
德特雷維爾侯爵帶領著總統,每經過一個方陣就向總統介紹這支部隊,然后總統總會跟他們的指揮官說上幾句,感激他們的辛勞和付出,并且鼓勵他們繼續為國效勞,他還時不時地親自給一些英勇善戰的士兵和軍官授勛,惹得士兵們又是一陣歡呼。
在士兵們歡呼了片刻之后,總統微微擺起了手,然后在指揮官們的號令之下。每一個方陣都驟然沉寂了下來。
“法蘭西的保衛者們,你們辛苦了!”在一片靜寂當中,路易波拿巴對著士兵們大聲喊道,“我代表國家和人民,感謝你們!”
雖然這是一支剛剛撲滅了另一個共和國的干涉軍。但是路易波拿巴并不在乎其中的差別,只要能夠博取到軍隊的歡心就好。
“正是由于你們的辛勞,國家才會安定,人民才有余暇去,你們是這個國家的保衛者。我尊敬你們,依靠你們,只有得到你們的幫助。我才能夠讓這個國家保持和平,然后幫助整個歐洲取得和平和繁榮。
是的,和平與發展才是這個年代的主軸,法蘭西現在是一個追求和平的國家。我們之所以拿起刀槍,只是為了尋求和平,過去幾百年中被歐洲各個民族血與火所浸泡的那些悲劇。現在已經成為了歷史,共和國已經給法蘭西民族翻開了新的一頁,這將是全新的一頁!”
路易波拿巴飽含深情地看著面前的士兵們,仿佛他真的覺得可以用這一番表態,就能夠抹平掉閱兵式當中所蘊含的那種恣意橫暴。耀武揚威的帝國氣息似的。
“在過去,我們不幸地要為國王,為皇帝,為征服別的國家而戰,但是現在,時代的進步已經使得法蘭西心平氣和,她不再想要和別人刀劍相向了,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和平繁榮的共和國,我們之所以拿起槍,只是為了保衛和平,只是為了保衛和平而已。
是的,和平,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平!在今后,法蘭西將只會為了歐洲的和平而戰!”
“噢!”
他的講話聲被士兵們的潮水般的歡呼聲所淹沒了。
當然,士兵們的情緒不是來自于路易波拿巴的和平鼓吹,而是來自于這個國家的陸軍傳統似乎終于得到了恢復這一事實,經過了不幸的復辟王朝和優柔的七月王朝之后,陸軍終于等到了一個自稱為陸軍朋友的人,而他恰好又是那位有史以來最偉大統帥的侄子。沒有比這個更能使得陸軍上上下下渴望建功立業的軍官們鼓舞的了。
而波拿巴呢?難道他對和平有半分向往嗎?難道他真的認為這個國家已經心平氣和了嗎?當然不可能。即使他本人沒有家族的復仇情緒,陸軍的進攻,和帝國的強權也將驅使著他一步步前進,完全無法停歇。
每一個決心在不久之后就打仗的政治家,都會不遺余力地向別國鼓吹和平,他也概莫論外。
“是的,我們需要和平,因為沒有一場戰爭有可能在本質上解決那些苦惱了我們幾個世紀甚至更久的難題,所以我們真誠地希望與歐洲各國攜起手來,以和平的方式解決糾紛,共創美好的未來!
共和國萬歲!陸軍萬歲!”
“共和國萬歲!陸軍萬歲!”
仿佛得到了前進的號角一樣,在總統先生發表完了簡短的演講之后,數十個方陣同時跟著歡呼了起來,步槍上面雪亮的刺刀折射出一片片耀眼的光芒,將整個世界變成了光的海洋一般,好像要將總統和陸軍融為一體。
而在此時此刻,又有多少人能夠看清楚,這個此時聲嘶力竭地鼓吹和平的人,以及這群陸軍官兵,到底想要給法國,給歐洲,給世界帶來什么呢?
“想當成功的演出,德特雷維爾先生。”
在離遠處的觀場者人群當中,總統的副官康羅貝爾上校,頗為親切地看著夏爾,“效果比預想的好多了,我敢說每一個陸軍官兵,只要能看到這一幕,都會喜歡上總統的。當然,要是嘴上沒有說那么多見鬼的‘和平’就好了。”
“這沒辦法,現在盯著這里的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是其他國家的人呢,我們可不能太過于咄咄逼人,以至于嚇到了他們。”夏爾頗為遺憾地聳了聳肩膀,“我們不能在奪權之前就和外國起沖突,那樣就太不明智了。至于嘴上說什么,反正無所謂。雖然只靠嘴上說要,別人也未必會信,但是做做樣子總是好的嘛…”
“你們這些搞政治的,就是有這么多彎彎繞繞。”上校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又重新抬頭起來看著遠方的部隊。“啊…說起來,這樣群情激昂的場面,我們多久沒看到了啊?果然,只有在波拿巴家族的統領之下,軍隊才能夠迎來它的好時代…”
正因如此,我們必須想辦法緊握住陸軍的韁繩,而不是被陸軍強行拉著走向墳場。夏爾在心里冷冷地說。
當德特雷維爾侯爵結束愛麗舍宮中的一切應酬,和他的孫子一起回到自己的府第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深夜了,但是家中的氣氛還是和白天一樣熱烈、
仆人們精神振奮而且喜氣洋洋,為老主人新得的殊榮而倍感與有榮焉。
“爺爺,您終于回來了!”芙蘭滿臉都是笑容,撲到自己的爺爺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了他,也不管爺爺胸前的勛章磕著自己。“我可想念您了!”
“芙蘭,爺爺也很想你啊,”老侯爵顯然心情十分好,他笑著拍了拍自己孫女的背,然后扶起了芙蘭,仔細地看著她,“啊喲,我的小美人兒現在又變得更加漂亮了啊,哈哈哈哈,我看沒人比得上你了!怎么樣,那些禮物還算滿意吧?爺爺可是為你挑了很久呢!”
看來爺爺真是喝了不少酒了,這種事怎么好在大庭廣眾下說啊,芙蘭在心里嘆了口氣,一邊連忙岔開了話題。
“嗯,謝謝您,您的禮物我真得非常非常喜歡,太漂亮了!”她微笑著回答,“對了,您在那邊勞頓了這么久了,應該挺辛苦的吧?這陣子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啊!”
“嗯嗯,果然還是我的孫女兒最體恤我這老人,果然沒白疼你啊,乖孩子…”侯爵又寵溺地拍了拍芙蘭的臉頰,“好吧,我確實挺累的了…”
“大家先散去吧,老爺剛剛回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夏爾連忙在旁邊吩咐了仆人們一句。
“是。”
然后,夏爾和芙蘭一同陪著爺爺來到他的臥室當中,聽他聊起了這次遠征途中發生的趣事,不過因為知道爺爺需要休息的關系,芙蘭乖巧地只在爺爺身旁呆了不久就回房間去了。而夏爾正準備也離開的時候,特雷維爾侯爵卻叫住了他。
“夏爾,先別走吧,我們兩個好好談談最近的事情。”
“您…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我們明天也可以再談。”夏爾關切地看著老侯爵。
“緊迫的事情太多,我們哪有時間休息。”侯爵搖了搖頭,“先跟我說說最近的局勢吧,離開國家這么久了,感覺都有些陌生了,真是的…”
“好吧。”猶豫了片刻之后,夏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