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進入十二月,在翡冷翠北方的萬里之外,ZH國首都一片銀裝素裹,北風勁吹。
已經連續下了四天的雪了,一大早,街上還開著路燈,趕著上班和送孩子上學的市民在離家以前,一個個都給自己裹上了厚厚的御寒衣物和手套,放眼看去,整條街上的人似乎都臃腫了一圈。
雖然勤勞的環衛工人很早就已經把馬路上的積雪清掃了一遍,不過在這樣的天氣里,濕滑結冰的路面還是讓行駛在上面的每一輛車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車速一慢,再加上激增的交通事故,整個首都的交通在這個時候也和人一樣,一下子好像胖了兩圈,變得遲鈍和臃腫起來。就連平日里掛著各種特殊牌照的車輛,在這個時候,似乎也老實了許多,在馬路上少了一些讓交警為之側目的拉風的身影。
街上的行人控制著自己腳步的幅度,小心翼翼的走著,站在公交車站臺上的年輕的上班族們明顯比平時擁擠了許多,一個個在輕輕的跺著腳,把腦袋縮在帽子和大衣的衣領后面,嘴里呵著白色的霧氣,一邊抱怨著首都的交通,一邊盯著公交車駛來的方向。老道的上班族們,在這個時候,對自己周圍的人物,特別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都多了幾分不動聲色的留意,在上車的時候,一個個把身上的背包或公文包拽到了身前,用一只手緊緊的捂著…
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也就是過年的前兩個月,在燕都,是各種治安盜搶案件地高發季節。各地的派出所和居委會,也開始加大力度查起來外來務工人員的暫住證…
比起往年,今年的雪下得特別大,所以,在晚上看新聞的時候。在國內新聞部分,除了有關西部大開發地議題和各種討論進行得轟轟烈烈以外。最多的,可能就是首都各機關單位上街鏟雪掃雪地報道了!
在中遠街的一個公交車站,一輛滿載的公交車從遠處緩緩駛了過來,車里面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車到了站,車后面剛剛下來了一批人。又一批人就準備往上擠了,擠到最后。上車的人身子都貼在了車門玻璃上,司機正要關門,一個提著菜籃子,拿著免費乘坐公交車愛心卡的老大娘從站臺的遠處跑了過來,一只腳站在公交車站臺上。另一只腳已經邁上了公交車,車門關不了了,老大娘在那里扯著嗓子叫“里面地人。讓一讓,讓一讓,我要上車…”,司機無奈的看著她,“大媽,這里地人都等著要上班呢,您老拿著愛心卡,又不趕時間,是不是也給這些年輕人獻一點愛心,后面的車馬上就來了,您要不就等下一趟吧!”
“等什么下一趟,我家里的小孫子還在等我回去給他做早點呢!”老大娘一個勁兒的埋著頭要往車上擠。
“完了,遇上這種老太太,今天路上又要耽擱十分鐘,我上班肯定又要遲到了…”車上的上班族都抱怨了起來…
許多人地一天,就在這樣的忙碌和擁擠中開始了。
中遠街附近各高校的學生們,在天冷地時候,出校門的人好像也少了很多,往日熱鬧的中遠街的各個電腦賣場和寫字樓在這個時候也顯出了幾分冷清,最明顯的,就是以前那些成群結隊站在街邊兜售各種光碟和CD包的小販們在這個時候就像冬眠的動物一樣,一場大雪過后就紛紛鉆到哪里去睡大覺了,只有少數幾個人把手攏在袖子里在街邊縮頭縮腦的招攬著生意。
前兩天,中遠街又開了一家大型的賣場,與周圍那些電腦賣場比起來,這個賣場,賣的確是一個時髦而有些奢侈的玩意兒――手機!中遠街的一個特性,就是什么賺錢就做什么。雖然一些官方媒體很有想象力的把中遠街說成是什么ZH國的谷,但看著眼前的中遠街,實在很難讓在美國硅谷呆過的人把這個地方與硅谷這兩個字聯系起來,在美國的硅谷,創新和靈感是那里財富與發展的動力,而在中遠街,雖然這里也不乏創新與靈感,但這里的創新和靈感,更多的,卻表現在對市場的投機與隨波逐流上,美國的硅谷在創造潮流,而這里,卻在跟隨潮流。每天這里都有新的公司開張,也有舊的公司倒閉,在網絡大潮的苗頭剛剛在大洋彼岸的美國顯露出一絲端倪的時候,中遠街的公司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現在在中遠街,滿大街的小廣告和職業中介哪里,都貼滿了招聘網頁設計人員的告示,動輒兩萬以上的月薪,足以讓許多人為之側目…
中遠街是躁動的,但離中遠街不遠的一個地方,卻難得的保持了一分寧靜。
遠遠看上去,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伏羲公司灰色中帶著幾分低調,質樸中帶著幾分古典韻味的七層樓的建筑就像是冰天雪地之中的一座中世紀城堡。
一夜的北風,讓公司外面人行道兩邊的路上積下了一層厚厚的雪,人行道旁邊光禿禿的樹干上還掛著冰凌,而伏羲公司大門外面那塊刻著公司中英文名稱和LOGO的石頭上卻片雪不沾,以太極 ,那條拖著黑色大尾巴的狐貍造型的公司LOGO在這個座城堡的徽章一樣,更透出幾分格外的精神與外人難以理解的神秘。
起了一個大早,手指有些僵硬,臉頰早已經凍的通紅的幾個老環衛工人此刻正在用竹竿仔細的敲打著公司外面人行道樹干上的冰凌,以防止它不小心掉下來的時候傷到人。環衛工人們手中的竹竿一動,地上就是一片“撲”“撲”“撲”的聲音。
雖然已經打掃這條路很長時間了,每天差不多都要路過一遍伏羲公司,算算也有好幾百遍了,不過對這幾名環衛工人來說。這伏羲公司究竟是什么一個公司,公司究竟是干什么的,依然讓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憑借他們的經驗,這樣一個地方。肯定很高檔。而高檔地地方。對他們來說。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是不可能和他們這些生存在社會最底層的環衛工人們有什么交集的。在燕都,這樣“高檔”的地方有很多,就連這些環衛工們自己都不明白,以前一直以國家主人翁自居的他們。一直覺得自己是光榮地勞動人民一員地他們。曾被國家最高領導人親切握手接見過地他們。曾經可以昂首挺胸走進這個國家權利象征地地他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就開始離所謂“高檔”的地方越來越遠了,那些輝煌,裝飾著漂亮玻璃或光滑大理石地購物廣場和高級餐廳。似乎。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幻影一樣,當這些幻影一不小心投射到他們身上。讓他們發現自己一年的勞動所得還不夠到這些地方買一件衣服或吃一頓飯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了走進去地勇氣。這樣地變化就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地。他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發生了,但是當這些人發現他們一年地辛勞不光不夠到這些地方吃一頓飯,甚至是他們這些主人翁許多人一輩子地積蓄全部拿出來還不夠給某個地方的一個國稅局的“女公仆”給自己地屁股做個整形手術地花費時,他們真的覺得自己變得渺小了…當然。至于那個“女公仆”為什么對自己地屁股那么在意。非要花上50去給自己的屁股做個美容,誰地大手可以經常覆蓋在那張美麗的,填充了天然硅膠的漂亮屁股上。感受一下50萬屁股美容所帶來的愉悅手感與視覺享受,這個問題,可能只有天知道了。對這些辛勞地環衛工人們來說。他們更關心地,是今天的早飯要到哪里去吃。
“西街的那個賣油條地小攤兒怎么這兩天不見了?”
“這兩天不是在查暫住證嗎,那個大嫂和她閨女一看就來燕都沒有多久。搞不好現在已經被遣送回家了!”
“唉,你說這世道,人家遠巴巴的跑來燕都想掙兩個錢回去給老伴治病,這來了還沒幾天呢,一查暫住證,就把人給趕跑了,這不是叫別人回家等死嗎?”
“反正人總有一死,早死早托生,這年頭,咱們窮人這日子過得,已經差不多生不如死啦,早死了,下輩子還投個好胎,特別是得個什么絕癥,早死早好,千萬別進醫院,這一進醫院,就要家破人亡,自己等死,人亡了,家還不會破…”
“就可惜了那個閨女,多清秀的一個姑娘,上次見到地時候說是什么老鄉介紹,要她去沿海的一個什么洗浴中心上班,那地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能呆地么?本來她還不想去的,這下子,唉…”
“還可憐別人哪,咱們還是先可憐一下自己吧,這樣的鬼天氣,咱們夜里四點多就起床了,頂著冷風,一直干到現在,熱湯都沒喝上一口,誰還能有咱們起的早?”
兩個環衛工一邊閑聊,一邊干活,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伏羲公司的大門口,一個環衛工人剛剛發完牢騷,另一個環衛工人抬頭一樣,卻指著伏羲公司大樓頂樓隱隱透出燈光的一間屋子笑了起來,“誰說沒有,你看那間屋子,不是一直到現在還亮著燈嗎,沒準人家從昨天晚上干活就一直干到現在呢?”
“興許是忘了關燈了,這間公司一般八點以后才會有人來上班呢,車進車出的,也不知道是干啥的,這些有錢人真是浪費,那樣通明的,這一夜得浪費多少電啊!”
“這樣的地方你以為還像你我這樣,在乎這么一點電費,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氣派!”
“氣派?你看這公司門口的這個狐貍標志,不就是個八卦嗎?我這么沒看出有什么氣派的,和我家里掛的那個也差不多。”
“這你就不懂了,什么八卦,那是太極,就跟舊社會那些走街串巷的什么算命先生和鐵口神斷布衣神相什么的抬著的那塊布上畫的一樣,這伏羲,傳說好像也是一個神仙!”
“就你有文化,那你說說這公司是干什么地?”
“沒準就是算命的…”
“算命的都能開這么大的公司了。你就吹吧…”
兩個環衛工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工作,苦中作樂,慢慢的漸漸走遠了,而剛剛兩人說地伏羲公司里亮著燈地那間房間,此刻。正有一個人在里色凝重地看著自己手上的一份東西。似乎完全已經 從昨天晚上開始,曾醉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辦公室。
就在昨天,趨近年末,國家統計局在媒體上發布了對今年ZH國經濟的一個預計,按國家統計局的說法,雖然各省市在年末的各項經濟數據還沒有交上來。不過已經可以樂觀地估計,今年ZH國GDP的增長將在11以上。完全達到預期,同時,“更值得高興地是”――今年ZH國吸收外商直接投資(FDI)的規模已經超過600億美元,ZH國FDI的流入量已經位居全球第三,僅次于美國和英國之后。而其總規模,則首次突破了5000億美元的大關…
國家統計局的統計數據經媒體地渲染之后,讓普通人看來。一切,似乎都那么的喜氣洋洋。不能不說這是在時間上的一個巧合,同樣是在昨天,伏羲公司一個由17名一流專家,學者與經濟學家所組:題研究小組向曾醉遞交了一份有關ZH國經濟的研究報告,報告的主要內容是探討ZH國經/的評估。這個課題,在上次龍烈血來伏羲公司視察過以后,就確定了下來,龍烈血讓曾醉領導的伏羲公司關注研究ZH國的經濟安全問題,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命題,昨天那個課題小組所提交的報告,只是這個宏大命題的第一部分,也是宏觀性的一個內容。
“ZH國的經.u身碎骨的懸崖邊上,確切的說,現在的ZH國經濟,已經談不上什么發展前景或是戰略安全,而只面臨一個問題,是生,或是死的問題,前景與安全是對生存者談的…”當課題組的組長面色凝重的把那份研究報告擺在曾醉面前時,這是曾醉從課題組組長那里聽到的第一句話。
雖然對報告的內容曾醉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而且曾醉也覺得自己對當今ZH國這樣的話從一個五十多歲的經濟學家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讓當時的曾醉忍不住心里一驚,第一個感覺就是坐在他面前的那個人把有些問題夸大了,而當曾醉翻開那份四十多萬字的研究報告,面對著報告里那一個個理性而冰冷的數據與分析時,曾醉才知道,那個人的話根本沒有半點夸張的地方,整整一夜,曾醉的整個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份研究報告里,雖然房間內有著一流的取暖設備,但將報告上的那些文字一字字讀下來以后,曾醉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冷過,這是一種發自骨髓的寒冷,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每個人對自己國家未來前途的迷茫與焦慮。
在曾醉的辦公室里,一夜下來,桌上滿滿的茶水已經變得冰冷,閱讀報告時前傾的身子和固定不變凝視的姿勢已經讓曾醉的頸部和肩部變得有些僵硬和酸痛,睜了一夜的眼睛中更是布滿了一道道疲憊的血絲,但那份報告上的每一個字,在曾醉的眼中和腦子里,依舊是那么的清晰和沉重。
四十多萬字的研究報告已經看到了最后一個章節,在臺燈下,看著這份研究報告最后一個章節的題目――《巨龍的黃昏――纏繞在生死存亡邊緣的ZH國經..充斥著冰冷的理性和經濟學術語的章節標題不同,最后這一個章節的題目,包括里面的文字,作為一個總結,明顯的,帶有了課題小組成員強烈的感情色情與他們的那種迫切而火熱的焦灼感和吶喊欲。
翻過一頁,最后一章的第一個段落的文字跳入到了曾醉的眼中――ZH國的經濟,在國人一起進入下一個世紀,有人說ZH國的經濟還可以持續增長三五十年,還有人說下一個世紀是ZH國人的世紀,ZH國這條巨龍必將借著ZH國經濟的發展而騰飛…所有的愿望都是美好的,但愿望卻永遠代替不了事實,現在,擺在我們面前最冰冷的事實卻只有一個,ZH國的經濟,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在未來,迎接我們的,未必是溫暖的天堂,也有可能是冰冷的地獄,在此刻,ZH國的經濟巨輪,正以巨大的慣性,正走在一條向黑暗的深淵滑落的路上,天堂會在那里嗎?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