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到中午時分，他才抽出時間來接見他。
不過，地點改變了，該在附近的咖啡館里。
“我請你喝咖啡吧。”牛木犀對李響說，“反正又是吃飯的時候了。”
想想喝咖啡就想笑。
幾年前，李響還是梅州縣民政局副局長時，半夜三更，項伯一個電話叫他喝咖啡，沒把他嚇死。可是，那一次喝咖啡，誰也沒想到，竟然喝出了今天這個處級干部來了。
李響心里祈禱，希望今天喝咖啡也喝出個廳級干部出來吧。
一見面，李響多少有些失望，因為，今天請他喝咖啡的人，僅僅只有牛木犀一個人。
“部長您好。”李響見過牛木犀，算是熟人了。
“請坐。李響同志，這幾天在干什么呢？”牛木犀很親切地問。
“其實也沒幾天吧。前天去的云南，剛才坐早班飛機回的清江。”李響回答。
牛木犀看著李響，似笑非笑地說：“聽說，你連個歡送會也不肯開？”牛木犀似乎對李響這幾天的情緒都做過了解，連沒開歡送會的事都知道了。
“沒必要開呀，因為，歡送兩字吧，對某些人來說，確實是歡送，對我來說，怎么也歡樂不起來。”
“理解。不過，做行政工作，有時做點違心的事也沒辦法。表面的形式還得做，哭的時候，還要裝出一副笑臉。別小氣，對不對？”不肯開歡送會，肯定是小氣的表現，不是一個個人喜好的問題，拿起來，也不是小事，特別是組織部門考察干部，有時候，這種細節也是很要命的。不過，牛木犀今天說這話，至少吧，不是很刺耳，還有幾分親切。李響總結，在咖啡廳里就是不同，牛木犀說話沒有太多的官腔。
李響很拘謹，他恭維地說，謝謝部長教導。
“哈哈，李響啊，今天啊，我應該感謝你呢。那個宋友亮，煩死了，他為了一些小事，總要把廖舍亙告下去。你說，這些人，誰屁股里沒有一點屎？廖舍亙做一把手時間又不長，問題不會很大，只是心眼小了一點，有必要大動干戈么？再說吧，他宋友亮又沒有十足的證據，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哎，他就是這樣鍥而不舍地告狀，你說，多煩！現在好了，你這么教訓他一頓，估計想通了。”牛木犀說。
“部長，我也是誤打誤中，見他煩您領導很多次了，所以，情急之下，說了他幾句，沒想到，竟然還有效。部長，您打個招呼，行不？讓廖舍亙給他個臺階下吧，也怪可憐的。”李響說。
“呵呵，你還有婦人之心啊。好吧，我打個招呼，讓廖舍亙給他個虛職，體面地休息吧。”
“謝謝。”
答應了這個請求，李響心情好多了，那個宋友亮五十歲的人了，退二線其實也就是兩三年的事了，現在，給他個比較虛的職務，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個咖啡廳，中午的人不很多，服務員拿著菜單跟在屁股后面，已經等了很久。
牛木犀只準點套餐，他說浪費沒必要，兩個人，吃簡單點好。他點了一個青椒炒苦瓜。李響見領導吃這么樸素，也只好點蔬菜，他點了個紅燒茄子。除了檸檬水，茶水也不要，更別說紅酒什么的，簡單到是一次真正的便餐。
“回歸原始吧。”牛木犀說，“越簡單越好。”
扮廉潔。
李響想，這樣的生活，牛木犀不知一年能有幾次。
一邊吃飯，一邊開始聊。
李響一直就在琢磨一件事，牛木犀為什么對他這么客氣呢？這是一個需要時間才能找到的答案。
“對于沒任命你為向陽機械股份有限公司的副總，沒意見吧？你應該理解喲。”
“理解。”
“沒意見？”
“呵呵。”這算是李響的回答。
“希望你理解。你對今后工作，有什么想法？”牛木犀開始進入正題。
“請組織安排吧。”
“我們想啊，把你放在省政府辦公廳秘書處。溫慧敏副省長沒有合適的秘書，你暫時幫她做一段時期的秘書，今天呢，聽聽你的想法。”牛木犀說。
哦，難怪這么客氣，原來是給領導選身邊人啊。
給副省長做秘書，本來也不是太差的崗位，李響現在是處級，上副廳的機會指日可待，出頭之日并不十分遙遠。可是，李響腦子里冒出了周逸群的影子，他曾經是書記的秘書，雖然是屬于生活秘書之類的沒正式級別的人，但是，人家是跟一號人物做秘書，并且也走在前面很久了，他周逸群和李響同年生，現在都已經副廳了，自己現在翻過來才做人家副省長秘書，不光彩呀！
人比人比死人呀。
但牛木犀不這樣認為，他想，溫慧敏副省長才四十五歲，非常年輕的副部級干部，又是女干部，她的最終歸屬肯定是中央領導級，做她的秘書，絕對是天大的機緣。
為什么會選擇他做溫慧敏的秘書呢？就連牛木犀也不清楚，昨天，溫慧敏親自給組織部長打招呼，點名要組織部門考察一下李響。
所以說，李響是溫慧敏欽點的秘書。
“有什么想法？”牛木犀追問。
“擔心做不好。”李響回答。做秘書，真的不好做。已經在外面做過主要領導的人，現在又關進秘書這個籠子，確實不是十分愿意。
“擔心做不好。這個就別擔心了，我相信你能夠做好的。溫慧敏副省長是一位很有才華的領導，今年才四十五歲，又是女領導，進北京的機會非常大，所以呀，李響同志，這個崗位很值得珍惜羅。”
李響也知道，征求意見其實也不是征求，而是走過場，組織安排，你最好的辦法是假裝高高興興，不是接受，而是感恩戴德，今后你才有機會求領導辦事，人家才不會說你是沒有感恩之心的人。
所以，李響說：“感謝牛部長，今后萬一做的不好，也請領導多包涵，多批評。我能做溫省長的，是我的榮幸，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那還有別的想法？”
“好吧，一個禮拜后，你就去辦公廳報到。當然，你也不是專職的秘書，溫省長還有一個生活秘書，是個女干部，你另外還兼一些其他工作，到時候，辦公廳的領導會給你安排的。”
哦，原來自己還只是半邊戶，腳踩兩條船。不是福，弄不好什么自己會成為邊緣人，如果不努力的話，會成為組織部門遺忘的角落。
李響越想心里越是煩躁，給女人做秘書，不會被人誤會吧？咱一個純爺們，給女人提包，端水送茶，拿衣服，開車門——這，整個就是一小白臉呀。
不對，為什么我莫名其妙就做了人家女人的秘書呢？難道？難道什么呢？會不會是咱在女人身上的功夫英名遠揚呢？哎呀，我李響怎么就是一苦命，和老女人格外有緣？
杜曉梅、大屁股教授、劉虹縣長、舒靜，都比我大，即便是林惠，也是大月份的，現在再加一個溫副省長，都是老女人。咱李響成什么人了？
幸虧——幸虧和這些女人沒有上床，還算不得那么回事，可有個結論是可以下的：李響逗老女人喜歡。
不過，這一點，李響打死也不承認。老女人喜歡，不否認，少女人也喜歡好吧！例子很多，譬如汪溪漾，再譬如…總之吧，很多。
牛木犀看著李響發呆。他一口飯放在嘴邊沒吃進去，凝神沉思，一副入迷的樣子。
“想什么呢？”
“哦。”
驚醒的李響不好意思起來，猛吃幾口，“呃”，一個很肥的飽嗝把胃里的胃酸都打出來了，一股酸味。他為了掩飾剛才那傻相，拼命扒飯，這副餓相，似乎紅燒茄子真是什么美味佳肴。
“對不起。呃！”李響越怕出丑，越是丑相百出，他才一聲對不起，又打了一個嗝。
“剛才在想什么呢？”牛木犀繼續問。
“想美好未來唄。”這句奉承話，他說得一點也不臉紅，“有牛部長的栽培，我李響在做未來的美夢呢。”
“你會夢想成真的。”牛木犀笑著說，“一般來說，做秘書的，努力為領導服好務，讓領導高效、正確地工作，領導有前程，做下屬的也就有前程。你說，對不對？”
“是，牛部長的指示我記在心里了。”
這時，牛木犀的手機響了。
這時，李響才覺得奇怪，牛木犀一位大領導，怎么手機都沒響幾次呢？領導一般都十分的忙碌，特別是中午、晚上，更是忙得不亦樂乎，即便是吃頓飯，也要跑很多個場子。
今天，牛木犀既沒跑場子，也沒有手機響，李響真的奇怪。
難道是為了溫慧敏選秘書？
牛木犀接電話避開了李響。
過了幾分鐘，牛木犀進來，說：“接了一個電話，哎，沒辦法，領導找人是不分上班下班時間的。吃飽了沒？”
李響的盤子里一干二凈，“吃飽了。”
“噢，對了，你今晚就要上班了。在清江國際大酒店，溫省長有個小宴請，下班之前，你去張羅一下。”
奶奶的，也太急了吧？老子人生地不熟的（人生沒錯，地倒是熟悉），也不知道主題。怎么這么快就開著工作了？
“剛才是溫副省長的電話。”牛木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