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瀚清竟然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他唯一打聽到的是,省委組織部領導想與李響面談。阿甘 面談什么?肯定與他的職務有關。
沒想到李響來云南游玩僅僅玩了一天,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不過,李響很高興,因為不是曾鞏找他,而是省委組織部,那就是說,他的職務可能有意外的驚喜。
離開向陽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對于李響來說,心里肯定是不爽的,雖然說面子不是那么重要,但自己拼出來的江山,這么快就拱手送人,丟臉呀。再說,今后也許很多年后,都會有人把它作為談資。因此,李響如果有個體面一些的崗位,對自己內心也是一種安慰,對別人,也是一種交代。在李響的潛意識中,回縣城做書記,多少有些敗下陣來的感覺,而在市里,重要局級干部還輪不上他,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局長,其實也是沒面子的事,也沒有多大的前途。所以,李響依稀希望有個意外的驚喜。
難道是心想事成么?
在CZ3099航班上,李響沒有心思欣賞窗外的云海,害得李曦很是失落,幾次嘟噥,“爸爸不是知己,臭爸爸!”
來到清江市,李響沒有安排文青母女住清江國際大酒店,而是安排在鴻達大酒店住下,他自己直接去了省委組織部。他要見的人是牛木犀。
李響來到組織部辦公室,自報家門,求見牛木犀。
“李響同志啊,你等一會吧。部長在接見幾位老干部。”辦公室的人請李響坐,給他端了一杯純凈水。
李響正想和辦公室人員聊上幾句,這時有個衣著邋遢,胡子拉碴,一副乞丐相的人闖了進來。
“我要見牛副部長,我要告狀,我要伸冤,不給我見我就不走。我就不走,我堅決不走的,你要我走也不可能的。”一進門,這人就把來意和決心闡明了。
“沒人要你走。你等一會吧。牛部長現在在接見老干部。”辦公室的人也沒請他坐,也沒讓他走,晾著他。這人也干脆,不請,他就不坐,蹲在地上,從背包里掏出水壺,咕嚕咕嚕喝了大半壺水。
他喝完水,不再作聲,坐在地上,等牛木犀的接見。
“老宋,你這是第幾次上訪了?”工作人員原來對這位邋遢之人熟悉。其實,要不是熟悉,別說進辦公室,就是進這個大院也是不可能的。
“第九次了。”老宋不氣不餒,淡淡地說。
“不是解決了嗎?”
“解決了個屁!我的級別是保留了,可是,我的職務沒恢復,廖書記來沒下臺,我就不服。”老宋說。
“可是,紀委也介入了,你得相信領導啊。”
“廖書記他沒問題?鬼都不信!紀委的人被他買通了,我就是不服。”
“好吧,我不跟你說這些,你等會向牛部長反映吧。”
辦公室人員不想理睬這個姓宋的人了。他是一個老上訪者,與江城縣委書記有矛盾,一個打擊報復,一個不斷上訪,搞了半年了,紀委也介入了,但是,有些事怎么說呢?勸說他們各自退一步吧,但都鉆進牛角里出不來,搞得江都市委書記曾鞏頭痛不已,也搞得省委組織部很煩。今天是他預約了的上訪日子,所以他能長驅直入進到省委組織部辦公室。
李響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準備和他打招呼。可是,這個“老宋”沒有放過李響。
“你也是來見牛副部長的?”
他這個“副”字,咬字咬得很重,似乎是提醒李響,牛木犀只是一個副部長。李響何嘗不知道?他難道還指望見部長不成?人家部長是省委常委,你我一介草民,能有機會見第一副部長牛木犀,就已經是天大造化了。
李響說:“是,我也是來見牛部長的。”他偏偏不加那個“副”字。不過,對方很快就有反應了,一臉的鄙夷,似乎李響沒加這個副字,就是天下第一賤人,第一馬屁精。
“你來求官的?”
直裸裸,粗俗不堪。姓宋的才說完,李響真想扇他幾個耳光。
“你是來要官的?”
李響反擊。
“嗨,你這人!我是來上訪的!”姓宋的理直氣壯。
“找組織部上訪的,一般都不是好東西,都是為了一定烏紗帽。這種人啊,要么是蠢,要么是神經。”李響說。
“草你娘!”
“草你娘我還不干呢!怕生出你這樣的蠢寶出來!”李響不知哪來的無名火,也許是他那句“求官”刺激了他。不過,李響見過這種人,自己偏執,有迫害妄想癥,一年到頭就知道上訪,所以,見到這種人,李響就有給他們治療的沖動。
這個姓宋的,哪聽過這樣的侮辱話,一個年輕人這樣罵他,哪能受得了?他“騰”就站起來了,兩只拳頭捏的“吱吱”地響,就要和李響拼命。不過,他似乎在評估風險,自己五十歲的人了,和一個三十多歲的人拼力量,可能是錯誤的選擇。所以,他不急,先聲奪人,用語言嚇唬嚇唬他比較好一些。
“你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更不想知道!”李響沒給他機會。
“哼!諒你也不知道,告訴你,嚇死你!”
“不見得就嚇得死我。”
“我是江城的宋友亮!”姓宋的似乎對自己的大名很自戀,說起來傲氣十足,一臉的滿足感。
“宋友亮?沒聽說過,是人名嗎?”李響偏偏想和他為難一下,打擊打擊偏執狂,說不定治好了他,也是一份陰德。
宋友亮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天大。
“江城書記廖舍亙都被搞得阿彌陀佛,你算什么東西?”宋友亮把他自己的戰功拿出來炫耀,以為會嚇住李響。
李響輕輕一笑,說,“一來,廖舍亙本來就算不得什么人物,所以,你即使搞得他阿彌陀佛,也算不得本事。二來,你并沒搞得他阿彌陀佛,他還在那里做他的書記,而你,像乞丐一樣蹲在這里。所以呀,老宋,別執著了,沒抓到別人的真實證據,你就別得瑟了吧,回家領一份工資,多好!看我,好好一個八千人單位的主官,人家一腳踢開,我還不一樣得接受。”
“你是李響?”
“葉賽。”
“你真是李響?”
“是呀。”
“聽人說,你去江城任書記?是的嗎?如果是真的話,那我就不告狀了。我們江城人都很盼望你去呢!”宋友亮興奮地說。
李響還不知道,他一下臺,他的名聲就傳遍了整個江都市,特別是江城,人家廖舍亙最近日子不好過,都認為他會要避一避了,回到別處任職。因此,那些所謂的“政治評論家”們,就推測,李響肯定來江城任書記。這樣,李響的歷史也就被人翻出來了,得出結論:人物!
宋友亮認為李響是包公式的人物,眼巴巴盼他來江城,可是,李響一句話,讓他掉進了冰窟窿里。
“不去!”李響知道沒這么回事。
“為什么?”宋友亮失落地問。
“因為,江城出刁民,譬如你吧。好官誰愿意去?”
宋友亮沉默了。
李響說:“其實嘛,你已經告狀到了省里,這里你都來了九次,有必要繼續告嗎?如果人家姓廖的真有證據抓在你手里,早告下來了,領導何必費神經常接待你?你又沒確切的證據,你告不了,你就認輸吧。老宋,你過去是干哪一角色?”
“規劃局長。”
“規劃局長?你自己想想,你真的就沒腐敗過?如果你沒腐敗過,我李響的名字倒過來寫,好吧。我也告你!行嗎?”
“你冤枉我!”
“對吧?你不一樣的不承認!你為什么不承認?還不是因為我沒你的證據。老宋,你平心而論,你在規劃局長的位子上,沒收過人家的禮金?不可能,除非你不是人。好了,我勸你別見什么牛部長了,你回去,好好過日子。”最后,他補上一句,“胳膊拗不過大腿。”
什么話?李響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把組織部辦公室的人都嚇傻了,心想,這李響,真的是名不虛傳啊,連這話都說得出來。
作為組織干部,講話是很講究的,盡量做到滴水不露,誰敢像李響一樣說話沒遮攔,要是他們對上訪者說這話,早把事情鬧大了,上訪的人也早上京城了。
他們正擔心宋友亮會抓住這句話不放,沒想到,宋友亮沉默了,眼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嘴唇蠕動幾下,接著,兩行淚水滾落下來。
宋友亮起身,準備走人。
電話響了。
辦公室副主任接了電話,接著對宋友亮說:“部長說,你可以進去了。”
“不去了。”宋友亮有氣無力地回答。
“為什么?部長抽出時間來見你,你怎么又不見了呢?”
“胳膊拗不過大腿。”
“嗨,你別當真行不行,那話時李響說的。”
“不是他說的。”
“我們都聽見了,明明是他說的。”
“不,古人中的圣人早就說過了。我回家。”宋友亮走了。
李響咽了口口水,心想,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法子。老宋,有朝一天,我能幫你忙時,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