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文的啦,哪能用武力鎮壓?”
李響很討厭左涼提“武”字,這又不是社會上混混處理問題,自己沒理,還用武力解決問題,那還不出大事?
“文的好說,哄!”
“哄?”
“嗯哼,如果不用哄,難道你還有別的法子嗎?”左涼笑著說,笑得還惡心。
煩!你笑,笑你奶奶!李響看著左涼這副得意的樣子,心里就氣憤。不過,左涼說了大實話,不用哄的辦法,還有什么別的法子呢?雖是實話,但李響聽起來很不舒服,這法子還要問你?他早就想到了。
左涼見李響沒說話,接著說,“你別不舒服,你們的德行,誰不知道?噢,我沒說你,是說你們。能哄則哄,哄不下去了,最后找個替死鬼交差。”
左涼說的是實話,財政資金緊張,補償款早挪作他用了,現在要籌集一個多億的資金,絕沒這個可能,那么,要平息這個事態,唯一的法子就是先哄一哄,等明年上半年資金活一點,再補上這個缺。
左涼知道李響沒有良策,說:“李縣長,要不要我們幫忙?”
“不不不,你們別插手,我自己來處理好了。”
李響一聽左涼陰測測的說,他幫忙處理,心里明白,他們肯定又是老一套,用武力鎮壓。這些年,見多了,房地產老板下三濫的手段花樣百出,上門威脅、制造恐怖場景、找人制造車禍、入門警示、郵寄子彈,直至訴諸武力,等等手段層出不窮。李響就擔心他們用這辦法解決問題。
見李響這么急迫的樣子,左涼解釋,“李縣長,別誤會,我們不會違法亂紀的,更不會挑起事端。既然李縣長不需要我們出手,那就算了。李縣長,告訴你喔,這次鬧事的帶頭的人就三人,宋桂芬、宋三錦、宋群峰,大名鼎鼎的城南三宋。擺平了他們三人就沒事了…”
左涼的話還沒說完,李響打了幾個激靈了,他腦子里想象出一副可怕的景象,三五具尸體陳尸街頭,恐怖。李響趕緊止住了他,“左涼總經理,不需勞駕您,我李響有辦法擺平這事,你別插手就行。”
左涼哈哈一笑,說:“那好啊,我們的資金也不很寬松。既然有辦法,那就請李縣長趕緊幫我們處理好這事吧,你知道,一天的成本不低,時間就是金錢,這道理誰都懂。”
李響像吃了一只蒼蠅,惡心。他忍著,強裝作淡然的表情,說:“好的。我們會盡快處理好這事。”
處理好這事不容易。這時,兩個做工作的人回來了,副主任一臉的委屈,他剛才在聚會的人群中,挨了不少的推搡和冷拳,還被人吐了唾沫。司法所長見過的世面多一些,他知道怎么做縮頭烏龜,所以,他基本上是全身而退。他說,這群人很頑固,他們不講理,硬要堅持十八個人參加談判。
十八個人,十八張嘴,李響對付十八個人?只怕有困難。
明知山有虎不上也不行。十八個人沒等人請,他們已經來了,一見對手是一個年輕娃,差點讓他們笑噴了。
天才。我們南門居民傳統就是欺軟怕硬,你們推出一個年輕人來讓我們欺負,他是天才?
有個人認識李響。“他是新任副縣長。”他提醒他們同伙。
哈!他就是李響?可憐啊,他被政府里的老麻雀們欺負了哇!都不出來,讓他出來,明擺著因為他年輕好欺負。不過呢,我們可沒有同情心哦,劉翰清、龍佩賢、史濟安、晁坤他們個個欺負你,我們也不會手軟的,誰叫我們是南門的老居民呢?
“你就是李響縣長?”一個黑不溜秋的光頭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他大大咧咧地問李響。
“加個副字。”李響糾正他的錯誤。
“好吧。”光頭不耐煩,“副縣長,你們把我們的錢貪污了,該吐出來了吧?你們這些貪官,竟然吃了我們的補償款,膽子不小啊。咋辦?我們幾百號人,明天就更多,幾千人,天天守在這里,不給我們處理了,我們是不會撤兵的。”
“你貴姓?”李響不急,越是急事,越不能著急。
“姓宋,宋群峰。宋江的宋,群眾的群,山峰的峰。”他好像是示威,把自己的名字分解著進行介紹,生怕李響不記得他似的。
李響微微一驚,又微微一笑,眼睛瞟了眼左諒,心想,宋群峰啊宋群峰,你早就被人家盯上了,你想死,想死也不要急于向勾魂鬼自報家門啊。李響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真擔心左諒會鋌而走險。
“怎么?不認識我是吧?南門三宋,今后,記著了,宋某人是好打不平,看不等這些貪官。李副縣長,你說咋辦吧。”
這姓宋的很討厭,說話太刺耳了,李響說:“宋大哥,我有個建議,咱們都好好說話行不行?別老是貪官貪官的,難聽!你知道宋江怎么死的嗎?”
“怎么死的?”
“就死在貪官手里啊。”
“咦,你威脅我?”
“我沒威脅你,但你老這樣嘴巴不干凈,自有威脅你的人。俗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你老是說人家壞話,就不怕人家收拾你?”
“縣長,你說話也要干凈點嗬。”
“我說的是實話。”
宋群峰沒讀什么書,和李響斗嘴肯定不行,他改變策略,大聲說,“嗨,老子懶跟你講這些,你就說,我們的錢什么時候給吧。”
現在,輪到李響啞了。
十八個人,十八張嘴,對付一個李響,綽綽有余。李響好像被開批斗會一般,被十八個人輪番罵著,他只有啞口無言的份。
翁輝干著急,他也只能干著急,他又不敢站出來,他知道,只要他挺身而出,保準會被十八個人一頓暴打,因為,這里是領導說話的地方,不是領導千萬別插嘴。
茅德詠嚇得渾身冰冷,寒顫不已。他看著李響被人罵的狗血噴頭,生怕人家轉移目標。所以,他盡量的縮在應急辦主任的后面。
公安干警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人家沒動手,他們不便于干涉。
應急辦主任很精明,他知道,此時誰說話誰就是攻擊的目標,他堅守自己的底線,不該說話時,就堅決不說。
左諒保持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他淡定地看著他們輪番臭罵李響。
李響忍著。
他也只能忍著,因為他沒錢補償,哄他們至少也應該有個哄的理由,他能找到什么理由呢?
“你們都是些貪官,你們都是些腐敗分子。”
“你啞巴呀,你有個卵用,你一句話不說,還當什么縣長?”
“打倒貪官!打倒腐敗分子!”
這群人也沒太多的詞,反反復復就這幾句話,把幾十年開批斗會的方法都搬出來了,喊起了口號,弄的人啼笑皆非。
李響在琢磨,他現在連這十八個人是誰也沒弄清,更別說他們的背景了,李響很被動,他琢磨了好一陣,心想,三宋的另外兩宋也應該在這里,剛才左諒說了這三個人是為首分子,能找出這三人就好辦了。宋桂芬、宋三錦、宋群峰,誰是誰呢?宋群峰自報了家門,他是光頭,這個不用猜了。李響任由他們罵,他先閑著,沒事干,他準備猜猜誰是誰。
下巴留著一撮黃胡子的人嘴巴厲害,說話很刻薄,李響想,這人應該是三宋之一。此君眼角有顆黑痣,特別顯眼。他說話時喜歡拖個“吧”字結尾。
“你吧,也是當官的吧,當官的,不給人民做主吧,你就不配當官,是吧…”這人說教了好一會,還在繼續數落著。
李響想,這人可能是宋三錦,因為,他還不是最厲害的,俗話說,不叫的狗才咬人。三宋,應該是按名氣排列的,他應該排名老二。李響注意到,有個人,很少說話,他陰鷙的眼睛告訴別人,這人才是真正的主謀。
十八個人越說越來勁,越說越囂張,他們圍著李響唾沫飛揚,似乎準備以口水淹死李響。
可是,他們漸漸發現,任你怎么指責,李響就是不做聲。爭吵爭吵,不爭就沒法吵,李響不做聲,那群人急躁起來。
“你說話呀。”
“嗨,你啞巴?”
“你奶奶的,屁也要放一個呀。”
“你耍我們呀。”
“再不說話,老子不客氣了。”
“嗨,你放屁唦。”
李響就是不說。
“嗨呀,你是派來跟我們談的嗎?”那個陰鷙眼神的人終于開口了,“你什么意思?一句話不說,拿我們做寶耍是不是?那好,既然這樣,我們走,我們繼續占領工地去。”說完,他起身。
“不送,慢走。”李響說話了,他還微笑著。
“咦耶,你倒是蠻牛的哈,不怕我們阻工了?”
“本就沒怕過,你們忙,你們去占領工地,搭個帳篷吧。”李響說。
“你說的哈。”
“是我說的。宋桂芬,有勞你了,你領頭阻工去。”
“你認識我?”果然沒猜錯,這人就是宋桂芬。
“大名鼎鼎的宋桂芬,喜歡煽動群眾,喜歡領頭與政府作對,這號人,能不知道嗎?”李響說。
宋桂芬一愣,腦子里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怖,政府已經盯住我了?我的一舉一動是不是被他們監視了,如果是,那我不就完蛋了嗎?俗話說,槍打出頭鳥,我幾十年來就喜歡出頭,這次只怕出到頭了。但是,他不能示弱,他得堅持真理,他得視死如歸,因為,這一次政府虧理,他們能把我怎樣?很快,他又故作鎮定,說:“我為民請愿,有什么錯?你們不發補償,難道還有理?如果這里不講理,那我們就往京城去,總有講理的地方。”
“宋桂芬,我問你,誰說不發補償的?”李響突然大聲說,左諒覺得李響很橫蠻,橫蠻得不像是個官員。
“不是沒發嗎?還狡辯!”
“沒發等于不發嗎?”李響說。
宋桂芬突然語塞。但很快,他發現這是李響強詞奪理,說:“都已經幾個月了,不發就是挪用,難道你們一百年不發,我們也不能問嗎?再說,我們問過辦事處干部,也沒人說什么時候發。”
“你知道為什么沒發嗎?”李響已經奪回了主動權,他乘勝追擊。
“你問我,我問你呢!”宋桂芬到底是老手,還能進行一些反擊。
“因為沒有拿出分配方案!你宋桂芬、宋三錦、宋群峰等人都是村委會的人,嘿嘿,你們心里怎么想的,我們不知道?嘿嘿,你們沒有拿出具體的分配方案來,誰敢把錢交給你們?人吧,有私心很正常,可是,你們幾個怎么商量的呀?說說看!”
李響在無中生有了,他在挑撥離間了。十八個人,十八條心,讓他們猜忌,讓他們內斗就好辦了。
“你別血口噴人!”
“嘿嘿,宋桂芬,你想清楚再說好不好?我李響,堂堂副縣長,會冤你嗎?你冷靜,冷靜,有些事,別我說透了,說透了,對你不好!”李響煞有介事地安撫宋桂芬。
“我草…”宋桂芬把后面的話咽下去了。
“草啊,怎么不草了?”李響笑著說。
“你們別信他,他他冤枉人,他胡說八道。”宋桂芬突然亂了陣腳。
李響嘿嘿冷笑。他這一招見效了。剛才,十八個人圍攻他時,他確實沒良策,所以,他守,死守。但他沒有認輸,因為他也沒有認輸的機會,他在十八人的臭罵中撲捉信息,分析他們的心里活動。十八個人不可能一條心,十八個人不可能由一兩個人完全控制。再說,他們不可能僅僅為了居民而冒險,肯定有他們的打算。心里有鬼就好辦。李響準備捉鬼。
李響這一招很靈,他捉到了鬼。